《真面目》似知了

11、运动会

　　十月底，运动会如期举行。
　　原本稍稍降温的天气，在这天忽然奔入了高温。身为运动会负责人的方绥，抬头看着烈阳高照。

　　不出几秒，远处的孙央宣穿着一身运动服晃晃悠悠地走来，张口说：“看什么呢，白天可没有星星。”

　　方绥没理他，转身去看时间，还有不到半个小时运动会就开始了。场上开始了预热，拉拉队整齐划一的鼓舞。即使被太阳照的脸蛋红润又滚烫，也没磨灭掉场上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与雀跃。

　　孙央宣很爱凑热闹，冲远处喊了声，方绥瞬间被吸引了去，又朝远处回应他的人看去。
　　他嘚瑟道：“喜欢这种氛围吗？”

　　“不喜欢。”方绥实话实说。这种声音对他习惯的安静来说是陌生的，偶尔的吵闹或许还能接受，但这种，刺激着耳膜，会使他产生不适的紧张。

　　“你怎么跟左林西一样，不爱热闹，不社交，话少，要不是你俩看上去给人的感觉不一样，我都以为我认识的是一个人。”孙央宣唉声叹气地说，“人不能活的这么局限，想干嘛就干嘛，最好每种人生都体验一次，这才对得起降临这个世界的契机。”

　　他有这个契机吗？
　　方绥恍惚的想。

　　像孙央宣这个单纯且生机勃勃的人，是永远感受不到被单薄且紧张的情绪支配的感觉。条条框框的人生，本就带着预料不到的局限。它会出现在任何人身上，独独不会在幸福的人身上留下痕迹。

　　不是他想表现的太局促，而是他不得不这样局促的活着。
　　简单说，他没有想要干什么就能去干什么的信心了。那点微不足道的信心，早被一个口口声声说爱他的“恶魔”弄没了。
　　他能有个身躯站在这对他来说就已经是万幸了。

　　几句过后，孙央宣又开始四处张望，问：“怎么没看见陈亦安？”
　　“被叫走了。”
　　“那行吧，我不陪你了，我要去展示自己强力的腰部肌肉了。”孙央宣在运动会报名截止前，精力充沛的报名了跳高项目。

　　他走后没多久，陈亦安就回来了。自从那次被他知晓秘密后，方绥很明显能感觉他看向陈亦安与别人是不一样的。
　　至于不一样在哪里，他不清楚，也说不出口，但没有再带着有色眼睛去看待他。

　　“热吗？”陈亦安上来就是一句关切的问候，“你最好就待在棚子下，没太阳的地方要好些。”
　　他一来就把大片阳光遮的透不进来，临时搭的棚子，对他来说都有些限制。

　　“我没这么脆弱。”
　　“但我感觉你挺脆弱的。”
　　话音刚落，又附上：“认认真真给你投喂了半个月的伙食，怎么一点也没见长肉。”

　　方绥还以为陈亦安要戳他的伤口，脸色没冷却前听到他后面一句话才松了口气，同时奇怪的反思自己对陈亦安的要求好像比任何人都要强些。他还是做不到以一种轻松的心态面对，尤其在别人无意的说出他恐惧的话时，下意识产生的警惕。仿佛刻进了骨子里，怎么也不会得到根治。

　　见他没回答，陈亦安又开始絮叨着，“养的猫都有成效了，你怎么比猫还不好养？”
　　“我没让你养。”

　　“我闲得慌，我乐意养。”陈亦安半调侃半逗，“跟我说说你这不好养活的体格，吃什么长大的。”
　　他已经给自己找了个位置，面带笑意的准备听他的回答。
　　方绥居高临下看他，一直没吭声。

　　能吃什么。与其说是吃什么长大的，还不如说是到这个年纪自然生长的，除了身高，其他应该与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陈亦安很快反应过来这话的不对，笑容一收，瞧见方绥的眸色逐渐变得晦暗，话锋直接一转：“对了，中午可能要委屈你吃食堂了，实在走不开回家给你做饭。”
　　这话就差把嘚瑟挂脸上了。

　　方绥：“……”
　　难道吃他的饭才能活？未免太自信了点，他可没有孙央宣那么在乎吃的。

　　运动会很快开始，方绥一丝不苟地左右忙碌，场面一时焦灼，一时激昂，一上午的时间变得饱和又漫长。

　　然而一切有序下，孙央宣所在的跳高项目有了情况，一个男生越过栏杆，突然倒地，脸色顿时煞白。见状，一群人纷纷涌上去，方绥不经意瞄了眼，连忙走过去询问。
　　“发生什么了？”

　　男生捂着脚，皱着脸，痛到说不出话，还是一旁的人看出帮他回答：“他崴到脚了。”
　　孙央宣眼疾手快地背过身，说：“我背他去医务室。”

　　记录员赶在这时开口：“不行，下一个就是你了。”
　　“你没看见有人受伤了吗？”
　　“受伤了不是有负责人吗？让他去送，你接着完成项目。”

　　孙央宣还想说什么，方绥直接打断：“你去吧，我来带他去。”
　　然而刚背过身，伸手去拉面露难色的男生，人没拉到，自己还被人扯了起来，没看到是谁，声音先在耳边清楚地响了声：“我来。”

　　陈亦安三下五除六把人背在了背上，走前还看了方绥一眼，叮嘱了句：“在棚子下好好待着。”
　　方绥茫然地点头。

　　走了几秒后，孙央宣震惊的话解释了他的茫然：“我操！陈亦安不是有洁癖吗，那一身臭汗味他也不嫌弃？”
　　一群人纷纷议论，孙央宣目不斜视地盯着方绥，怀疑道：“他跟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觉得我太瘦，这天气会把我热中暑。”
　　孙央宣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对陈亦安的建议表示欣慰：“是有点瘦，陈亦安在这点上倒是有点心。那你赶紧去棚子下待着吧。”

　　方绥点头，转身往回走。
　　但他可不会就此听话。

　　中间又陆陆续续绕一圈送了水，等回到棚子下，空荡的桌子上，此时趴着一个女生。
　　方绥小心翼翼问了句：“你是有事吗？”

　　女生微微抬了抬头，额头上一层虚汗，嘴唇无血色，低低地吐出此刻对她艰难的话：“没事，我肚子不舒服，在这趴一会行吗？”
　　“可以。”

　　似乎疼的太厉害，眉头紧皱着，还不忘说一声“谢谢”。
　　方绥站着没一会就出去了，几分钟后回来，手里拿着暖宝宝和装在纸杯的红糖水，轻轻放在她面前。

　　女生听到动静抬起头，见眼前出现的东西，愣了愣，然后听到方绥轻声说：“温度刚刚好，喝点能缓解很多。”
　　“谢谢。”

　　运动会在午饭时，短暂停止。
　　陈亦安去医务室将近一个多小时才回来，甚至衣服都换了一套，可能洗了澡，头发还湿着，软塌塌的，少了一些凛气。
　　“走，吃饭去。”

　　操场已经没多少人了，他直接毫无顾忌地搭上方绥的肩。方绥下意识躲了一下，说：“我刚刚出了汗。”
　　“我不介意。”
　　不介意你换什么衣服，洗什么澡？

　　陈亦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意思，对着他包裹的很严实的上半身盯着看了会儿，悠悠道：“我也没办法，让你这个小身板去背人，我怕把你压垮了。”

　　“陈亦安。”方绥警告式喊了一声。
　　“嗯？”
　　“不许再说我身板小，太脆弱。”

　　陈亦安佯装点头：“好啊，那你好好吃饭，打破这个不能体现你男人一面的形象。”
　　方绥：“……”
　　怎么这话从一本正经的陈亦安嘴里听着就跟变了味儿似的。

　　方绥不理他，简单收拾了一下，先一步走了。

　　食堂人满为患，一眼望去，连座位都是满的。
　　方绥草草看了眼，转身打算晚点再来，却被先一步察觉的陈亦安一把拉住，“吃饭要准时准点，这样对胃会好些。”
　　他拉着方绥往里走。

　　买完饭后，不知不觉就有了空位，要不是方绥看到他们真吃完了，还以为是陈亦安的震慑力导致的。

　　他的存在，在这个学校可以分为两种，女生就是纷纷议论他颜值、感情、性格这一方面，而另一种则是男生，议论的可能就是武力一方面。说来也奇怪，陈亦安没有打架斗殴的事件，却给全校男生一种他打架会下死手的能力。难道这就是一个又拽脾气又爆促使的原因吗？

　　方绥突然抛出问题：“你打过架吗？”
　　“没有，我可是三好学生。”
　　三好学生整天无所事事，又抽烟？他认为的三好是哪三好。

　　下一句陈亦安就解释了：“长得好，身高好，体力好。”
　　“……”
　　这半点跟三好学生有关系？

　　陈亦安笑着说：“别被诋毁我的人影响，赶紧吃饭。”
　　“你都知道是诋毁，为什么没有去澄清过？”任人随意揣测，难道会觉得很酷吗？

　　“澄清有什么用，但凡有一次的诋毁，就会有无数遍，这种没必要的解释是说不完的。况且早在学生会之前你就因为这个认识我的吧，这样想想，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人是怎么做到上一秒的认真，下一秒一副不值钱的嘴脸。
　　似乎让人以这般方式认识他，他还挺爽。

　　方绥没再问下去，怕他哪句收不住嘴，在这个人流密集的食堂脱口而出。他扒拉着饭，静静地吃了起来。

　　即将过半时，陈亦安问：“下午应该没有什么项目了吧？”
　　“还剩一个长跑和短跑。”
　　“那看来应该没多久就能结束。”陈亦安说，“今天不用待到很晚吧。明天还是周末。”

　　方绥咀嚼的动作停止，盯着他露出警惕，含糊道：“你有事？”
　　“这不是想着周末可能见不到你，运动会结束的时候跟你多呆一会儿。”

　　“……”方绥拒绝，“今天不用，放学早，没什么事要忙，天没黑可能就回去了。”
　　“可是我很想送你。”

　　方绥：“……”
　　这话让他回答不上来，看着他还算诚恳的眼神，在同意与再度拒绝中，选择了吃饱离开。

　　然而身子刚一侧，远处直面走来一个女生，此时手里端着滚烫的热水，因为跟身旁的朋友嬉笑打闹，一个不留神朝他撞了上去，纸杯里的热水尽数洒在了方绥身上。
　　下意识的轻嘶声伴随着痛苦的面色。

　　女生被自己闯的大祸吓懵了，一个劲道歉。
　　食堂里的人也被这动静吸引了去，瞬间闹哄哄的场所变得鸦雀无声。

　　陈亦安连忙起身绕开桌子，上手去脱他的外套，手都碰到拉链了，却被方绥紧紧地抓住。
　　“没什么……大事。”

　　“你额头都出汗了还没事，要等到皮肤烂掉才算有事吗？”他不顾方绥的阻止，拉开拉链，一心只有他被烫到的画面。

　　“陈亦安。”
　　外套剥开一角，在方绥喊他的同时，映入眼帘的是脖子上大小不均呈的伤疤，痕迹很浅了，但永远也消不到彻底的印在皮肤上。

　　难道这就是他一直穿外套的原因。即使温度再热，也把自己裹得密不透风，是为了遮伤疤啊。
　　陈亦安的手抖了一下，眉头紧了一下又松开，连方绥的眼神他都没勇气去看，怕看到他露出害怕，甚至无措的样子。

　　几秒后，拉链回到顶端，在众目睽睽下，陈亦安逆着人群，拉着他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