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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甩不掉的过往 ...

  •   京城第三实验小学不仅在成绩、升学率方面是全市的标杆,也是阶级和身份的体现。每天放学的时候,门口三车道的路被各种跑车、保姆车、公务车堵的水泄不通,都是有权势的家庭的司机或家长来接孩子的。

      蒋小菁早就瞄准了这所学校,三月的京城还裹着寒气,蒋小菁攥着京城实验小学的招生简章,手指把纸边捏得发毛。红底烫金的校名下面,“本区户籍” 四个字的招生对象要求像道铁闸 —— 她刚买的豪宅离学校直线距离不足三公里,却因不在划片范围内被直接挡在门外;琪琪的各种幼儿园奖状铺了半桌子,可招生办的老师扫了眼户口本,语气客气却冰冷:“我们主要招收本区划片内的生源,非京籍极少,且需提供至少三年社保记录,您这刚搬来不到一年,不符合条件。”

      这所被家长们称作 “京城教育明珠” 的学校,每年招生名额不足三百,却有超过七千个孩子竞争。这个在京城以科技、教育和“鸡娃”出名的行政区,“从娃娃抓起”、“赢在起跑线”的slogan早早就种在了家长们的心里,很多人提前五年就斥资千万在附近买了几十平米的“老破小”,并根据学校的喜好定向打造幼儿园的兴趣班、成绩单。这仍然不能丝毫减缓家长们的焦虑和放松他们紧绷的神经,有家长透露 “去年有家长花了五十万找关系,最后还是没进去”。蒋小菁抱着琪琪的学籍档案,望着门口内的银杏树,觉得京城的春天比古城的寒冬更让人发冷。

      蒋小菁从来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为了找门道,她把周末全耗在了家长沙龙和教育论坛上。昨天参加学校开放日的亲子活动,琪琪和旁边几个小朋友玩儿游戏,她则特意穿了件印有学校校徽的卫衣,去和班主任套近乎,却发现对方身边围着的家长,不是部委领导就是企业高管。琪琪趴在她怀里问:“妈妈,我能和今天认识的朵朵一起上学吗?她好好玩儿。” 她摸着女儿的头,把 “再等等” 三个字咽得发苦 —— 朵朵的爸爸是发改委的处长,在前年校区扩建的时候鼎力支持,朵朵早就拿到了内推名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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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公司开业选在了农历三月初三,取名“京城智矿科技有限公司”,日子和名字都是大师算过的。花篮在办公室门外走廊里摆了一大排,都是朋友们送的。廖会长、庞博士、周鹏举等等悉数到场祝贺。

      在诸多大佬的加持下,蒋小菁信心满满。智矿科技开业的花篮还没谢,她就带着冯楚跑遍了榆林的几家大煤矿。四月的陕北还飘着零星的雪,她裹着厚重的羽绒服站在某国营煤矿的办公楼前,手里的产品手册被寒风卷得哗哗响 —— 封面印着的 “配合UWB厘米级定位技术的新型井下安全防控体系”,在矿长眼里却像张废纸。

      “蒋总,不是我不给面子。” 老矿长摩挲着桌上用了十年的旧监测仪,金属外壳磨得发亮,“我们这井下作业,安全是天。你们公司连个成熟案例都没有,我总不能拿几百号矿工的命赌吧?” 旁边的技术科长跟着点头:“上次有家新公司来推系统,试用期就出了定位偏差,差点把人困在工作面。”

      回到京城,办公室的灯亮到后半夜。冯楚把改了第五版的代码文档摔在桌上,眼圈熬得通红:“按纸面资料做的设计根本不对!刚才模拟井下电压波动,系统直接死机了。” 技术团队的小伙子们耷拉着脑袋,谁都没说话 —— 他们都是从互联网公司跳来的,习惯了按需求文档写代码,没人想过,煤矿井下的湿度、粉尘、电磁干扰、巷道拐弯时候的无线信号衰减,会让实验室里完美运行的程序溃不成军。

      出师不利,让蒋小菁退回来仔细思考,现在把冯楚也拉进来了,必须得找到出路。可是要做满足客户的要求,就必须有成熟产品,而成熟产品又是从客户要求不断打磨升级出来的,感觉像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死循环。

      “我们得找个天使客户。” 蒋小菁敲了敲桌子,声音有些沙哑,“免费试用,派团队驻场,按他们的需求改到满意为止。”

      冯楚抬起头:“即使是我们负担成本,可谁会愿意当小白鼠,这毕竟涉及安全责任?”

      蒋小菁的目光落在桌角的一张旧照片上 —— 那是三年前她在古城做智慧社区时,做完鼎盛地产那个标杆项目后,一个饭局的合影,照片上跟她左边挨着的是一个中年男人,个子不高,皮肤黝黑,看着很结实,此人正是古城集团副总兼旗下最大的邢邯煤矿董事长林永根,在照片里故意和她挨的很近,还笑着和她说 “蒋总,我们煤矿也需要智能化,以后有机会多合作”。

      这几年供给侧改革,煤矿生意好,从400多元/吨都无人问津的港口价,一路冲到了2000多元/吨,还是坑口价,批煤都要开条子。老林因为管着冀州最大的单体煤矿,业绩爆表,加上他利用批条子的权利左右逢源、前后打点,据说前两年已经升任了古城矿业集团的总经理,今年因为老董事长六十退休,他刚刚又被顶到了董事长的位置上,简直是坐了火箭。

      她犹豫了半天,还是拨通了那个存了很久却没敢打的电话 —— 不是怕被拒绝,是怕再牵扯上古城的人情和再次陷入复杂的关系,毕竟上次孙传勇的事让她都一度得抑郁病了。可眼下,这是唯一的路。

      老林的电话接得很快,背景里传来矿井的轰鸣声。“小蒋?你还记得我这个老煤黑子啊!还以为你去了京城早把我忘了呢。” 他的笑声裹着酒气。

      “林董取笑我呢,一直想找您,没有借口,这不听说您又升官了,我赶紧先打个电话祝贺,改天一定到古城去给您当面贺官儿。” 蒋小菁早就脱去了刚毕业在冀州软件园当职员时候的稚嫩,习惯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蒋总不是晃点我吧,我还有这福气?”

      “您这话说的,哪儿能啊,这是怪罪我。您说个时间,我肯定到。”

      “真的?那下周末吧,这几天刚上来,一堆的述职和经营会。”

      “一言为定!” 蒋小菁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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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晚饭后蒋小菁正在整理从各种教育论坛上扒来的攻略,看着各处 “京城第三实验小学” 的校名,手机响了 —— 陌生号码,归属地是古城。她捏着手机走到阳台,初春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得晾衣杆上琪琪的裙摆轻轻晃。

      “蒋总?” 听筒里的女声声调柔软,却藏着点刻意的尖锐,“我是苏婉,汪行的助理。”

      蒋小菁的扶着阳台栏杆的左手顿了顿,没接话。不远处那一大片软件园里BAT等中国领军互联网企业的大楼里灯火闪烁,映出她轻微波澜的心绪。

      “这几周汪行在省城参加行长研修班,很多客户也趁机来省城找他,就总免不了应酬,” 苏婉的声音裹着酒店背景音里的轻音乐,“今晚喝多了,我把他弄回酒店,给他调了点蜂蜜水喝了,但还没完全清醒,趴在我肩膀上了。他胃不好,我在给他找药,给您打电话是想问您,他酒后常吃药是胃泰吧?”

      蒋小菁望着楼下嬉戏的孩子,听见琪琪在屋里喊 “妈妈,快过来看”,声音软乎乎的。她放轻语气对着话筒说:“是,辛苦你了。”

      “不辛苦呀。” 苏婉笑起来,那笑声像根细针,“汪行说,您陪琪琪在外地上学,也有很多别的事忙。没事,您放心,有我陪着他呢。”

      风突然大了些,蒋小菁拢了拢衣领。她能想象出苏婉此刻的模样:大概正倚在酒店套房的沙发上,指尖绕着趴在她腿上的男人的头发,故意把 “陪着” 两个字咬得格外重。

      “他在外面跑的多,身边有人多照拂着,我就更放心了。” 蒋小菁的声音没起伏,“以前总担心他应酬完了忘了吃饭或者身体不舒服,现在有你盯着,倒省了我挂心。” 她顿了顿,听见电话那头苏婉的呼吸顿了半秒,又补了句,“谢谢苏小姐,这么费心照顾我老公。”,并把 “我老公”三个字加了重音。

      “我……” 苏婉的声音突然涩了,“蒋总……”

      “我该陪琪琪睡觉了。” 蒋小菁打断她, “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挂电话前,她听见苏婉急急忙忙补了句:“汪行说周末回古城,我陪他去看下您的老房子!”

      蒋小菁捏着手机笑了笑,风把那点笑意吹得散了。转身回屋时,琪琪举着一张画纸的纸跑过来指着上面歪歪扭扭的三个小人儿:“妈妈,看我画的画,这是妈妈,这是爸爸,这是我。” 她蹲下来,把女儿抱进怀里,手机屏幕还亮着那串陌生号码 —— 像颗试图硌进鞋底的小石子,走两步,就没了痕迹。

      给琪琪讲完睡前故事,蒋小菁才把刚刚打进来的陌生号码拉进黑名单。窗外的月光落在床头柜上,她回想着刚才苏婉的话和故意突出的字眼,突然觉得可笑 —— 自从那晚坐在花坛边在冷雨里把眼泪流干后,她就翻过了这道坎。女人心里很清楚,她和汪振宇之间的复杂利益纠葛早早超越了□□的亲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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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中旬,三小的招生系统显示 “材料审核未通过” 时,蒋小菁的笔记本上已经记满了二十多个联系人的名字,却没一个能真正帮上忙。她坐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看着琪琪画的 “我的小学”,画里的教学楼涂成了粉色,门口站着举着 “欢迎琪琪” 牌子的老师。

      她翻看手机翻到陈立生去年发来的消息:“到了京城要是有难处,随时找我,那里我还是有些关系的。” 这是她最后一根稻草。

      她盯着那条消息看了十分钟,手指在拨号键上悬着。当初退掉云智的股份,一半是想在矿业信息化领域闯条新路,另一半是因为陈立生看她的眼神越来越不一样 —— 庆功宴上他替她挡酒时,指尖在她手腕上多停了两秒;她提退股那天,他把银杏叶胸针塞进她手里,说 “这是我最珍视的东西”。她怕再和他牵扯,怕那份超出友谊的情愫会让两人都难堪,更怕自己欠下还不起的人情。

      可琪琪睡前抱着她的脖子说 “妈妈,我想和朵朵一起上学”,那声音像根针,扎得她心口发疼。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拨号键,听筒里传来陈立生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意外:“小菁?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琪琪上学的事……” 她的声音有些发紧,“我实在没办法了。”

      陈立生沉默了两秒,语气突然软下来:“你把琪琪的材料发我,我问问教委的朋友。”

      半个月后,她接到了京城实验小学招生办的电话,让她去取入学通知书。蒋小菁握着电话,手都在抖 —— 后来她才知道,陈立生找了市教委分管基础教育的副主任,又紧急协调落实实验小学侧面那个产权不清晰的院子,才把琪琪的材料从 “待审核” 调到了 “优先录取”。有人说 “这事至少得八十个达不溜”,她听了,心里像压了块沉甸甸的石头。

      蒋小菁不知道怎么处理这么大的帮助,陈立生来京城办事的时候,她还是安排了一个非常安静的四合院内的私房菜馆,蒋小菁把一个印着 “海鲜盒” 的保温盒推到陈立生面前:“琪琪的事儿,谢谢了。”

      陈立生没动,只是看着她:“你就这么想和我划清界限?”

      她避开他的目光,指尖摩挲着洁白的桌布:“当初退股是我自己的决定,现在又麻烦你,已经很过意不去了。”

      “我帮你,不是为了让你还人情。”

      “我怕我会辜负了你的期望。”

      “有些人就是用来被辜负的,不要有负疚感。” 男人缓了一会儿,慢慢说。

      蒋小菁的眼圈突然红了。她想起在古城时,陈立生教她看项目报表;想起暴雨夜她去见孙传勇,他喉结抖动了半天最后叮嘱她“项目可以不要,我们输得起”;想起她退股那天,他把她幸运胸针送给她。这些画面像电影片段,在她脑海里闪过,让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你还是收下吧,要不然我不知道怎么面对我自己。”

      男人没有再坚持,拿过了海鲜盒,“也好。别因为这个之后就不找我了,有困难随时电话。”

      回到家,琪琪还在看入学通知书,开心的手舞足蹈,看到她回来抱着她的脖子亲了又亲。蒋小菁摸着女儿的头,看着窗外的夕阳,突然觉得所有的委屈和为难都值了。只是想起陈立生,她心里还是会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 有些关系,不是想断就能断的;有些人情,不是想还就能还清的。但为了琪琪,她愿意承担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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