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虑型依恋》停粥

5、第 5 章

　　无论林苋是去图书馆角落看书，还是被周小雨拉去玩耍，裴牧诺的目光总能精准地穿过人群落在他身上。
　　当有别的同学试图加入林苋的小圈子，裴牧诺总会恰好出现，带着他那无可挑剔的笑容，自然地递上一块进口饼干或一本精装绘本，用体贴的举动巧妙地隔开他人，仿佛在林苋周身划下了一道无形的、只属于他的领地。
　　在林苋又一次婉拒了他带来的东西后，整个下午，裴牧诺都异常安静。
　　他不再主动找林苋说话，却刻意坐在林苋一抬眼就能看到的地方，微微低着头，用铅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那柔软的背影和偶尔投来的、带着一丝隐忍委屈的眼神，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传递他的难过。
　　裴牧诺成功地让林苋感到了一丝不安，仿佛自己做错了什么。
　　放学铃声响起，林苋收拾好书包，一如既往地独自踏上回家的路。
　　他习惯了这条走了无数遍的、从学校通往老旧居民区的小路。
　　下午裴牧诺的异常让他心里有些微的不适，并非愧疚，而是一种被无形之物缠绕的、隐约的烦闷。
　　他脚步平稳，清瘦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路过一个堆满杂物的僻静巷口时，下意识地加快了步伐。
　　“小同学，等等……”一个干哑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林苋脚步一顿，看到一个穿着陈旧灰色外套的老头从墙角阴影里挪了出来。
　　老头头发花白稀疏，脸上布满皱纹，一双眼睛却浑浊地在他身上打转，带着一种让人极不舒服的审视感。
　　林苋心头警铃微作，面上却不显，只是握紧了书包带子，身体微微侧开，准备绕行。
　　那老头却更快地挡住了去路，脸上挤出一种看似和蔼实则扭曲的笑容：“别怕，爷爷不是坏人……就是看你长得真好看，像画里的仙童似的……”
　　他说着，那只布满老年斑和污垢的手就朝着林苋的脸颊伸了过来。
　　林苋胃里一阵翻搅，强烈的厌恶感让他几乎要窒息。
　　他没有尖叫，也没有慌乱地后退，而是在那只手即将触碰到自己的瞬间，猛地抬起手臂格挡开，同时向后退了一大步，拉开了距离。
　　他的脸色比平时更白了几分，嘴唇紧抿，眼神锐利地盯住对方。
　　“哟，还挺有脾气……”老头愣了一下，随即那点伪装的“和蔼”消失了，眼神变得阴沉而黏腻，再次逼近，这次手的目标更明确地朝着林苋的衣领下方探去——
　　“拿开你的脏手！”
　　一声带着尖锐戾气的声音撕裂了巷口的空气。
　　裴牧诺冲了过来，他精致的小脸因愤怒而紧绷，平日里清澈的浅褐色眼眸此刻冷得像冰。
　　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用手中沉重的硬壳书包狠狠砸向老头那只不规矩的手！
　　“哎哟！”老头惨叫一声，手背上瞬间红了一片。他惊怒交加地看向来人，对上裴牧诺那双几乎要喷火的眼睛时，竟被那里面毫不掩饰的狠绝震得心头一悸。
　　裴牧诺一击得手，立刻侧身完全挡在林苋身前，小小的身躯挺得笔直，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死死盯着那老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滚、开！”
　　那眼神里的冰冷和警告意味，完全超出了一个八九岁孩子该有的范畴。
　　老头捂着吃痛的手，看着裴牧诺一身明显价格不菲的衣着和那股不好惹的气势，又看看周围似乎开始有人被动静吸引，终究是怂了。
　　他悻悻地啐了一口，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骂着，脚步仓皇地退回了阴影里，很快消失不见。
　　直到那令人作呕的身影彻底消失，裴牧诺紧绷的脊背才微微放松。他立刻转过身，面对林苋，脸上的戾气瞬间被焦急和担忧取代。
　　“小苋！他碰到你没有？伤到哪里了？”他急切地追问，声音里还带着未褪的颤抖，目光像扫描仪一样在林苋身上仔细检查。
　　林苋缓缓摇了摇头，呼吸还有些不稳，但语气依旧维持着平日的清淡：“没有。我没事。”
　　他垂下眼睫，掩去眸底残留的惊悸，下意识地抬手，用力擦了擦刚才被老头气息喷拂过的脸颊皮肤。
　　裴牧诺看着他这个细微的动作，眼神暗了暗。他没有再多问，只是默默地弯腰，捡起自己的书包，又伸手想去拿林苋的书包，想帮他背。
　　林苋却轻轻避开了他的手，自己将书包带攥得更紧。“不用。”
　　裴牧诺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缓缓收回。他没有坚持，只是低声说，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以后放学，我跟你一起走。”
　　林苋抬眼看了看他，没有答应，也没有立刻拒绝。
　　夕阳的金辉落在两人身上，在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刚才的冲突像一块投入水中的石头，激起的涟漪尚未完全平复。
　　几天后，林苋偶然听巷子口闲聊的老人提起，那个经常在附近游荡、手脚不干净喜欢骚扰小女孩的“赖老头”，前几天晚上不知怎么摔进了废弃的排水沟，断了一条腿，被人发现时浑身恶臭，现在还在医院躺着，怕是以后都难出来作恶了。
　　说者无心，听者也无甚在意。只有坐在一旁安静看书的裴牧诺，闻言，翻书的指尖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浓密睫毛下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无人察觉的、冰冷的满意。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正在帮母亲整理杂物的林苋，阳光下，林苋沉静的侧脸仿佛镀着一层柔光。裴牧诺的嘴角，轻轻弯起一个极淡的、纯净无害的弧度。
　　那条放学路上的惊魂遭遇，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涟漪久久未散。
　　自那以后，裴牧诺“一起回家”的提议，成了不容置疑也无需再议的日常。
　　起初是前一后隔着几步路的沉默同行，渐渐地，变成了并肩而行。
　　林苋依旧话少，裴牧诺却仿佛找到了长久驻留的凭据，那份焦灼的占有欲，在日复一日的陪伴中，逐渐化作了更深的、细密缠绕的网。
　　小学到初中的时光在彼此的静默与低语间倏忽而逝，当他们身着高中的崭新校服，站在更为广阔的校园里时，某种共生般的格局，早已悄然定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