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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猎场惊魂:谁是猎人,谁是猎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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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猎场·点将台】
十二岁的秋天,草原上的风已经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大月氏一年一度的秋猎,是这个马背民族最盛大的节日,也是贵族子弟们争奇斗艳的修罗场。
旌旗蔽日,号角连天。点将台下,数百匹骏马不安地刨着蹄子,喷出的鼻息在冷空气中化作团团白雾。巴丝玛坐在国王身侧的金帐里,身披红色的狐裘,领口一圈雪白的绒毛衬得她的小脸愈发精致剔透。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手里的暖手炉,目光却像只不安分的小鸟,在台下那群乱糟糟的武将队列里飞来飞去。
她在找海娜。
“那个野丫头也来了?” “听说温古将军本来不想带她,是她自己在府门口跪了一夜求来的。” “啧啧,真是丢人。一个女孩子家,不在闺房里绣花,非要跑来跟男人抢风头。你看她那身盔甲,又旧又破,怕不是从死人堆里扒下来的吧?”
几个身穿锦衣华服的贵族少年聚在一起,对着角落里指指点点,发出刺耳的哄笑。
角落里,海娜骑在一匹瘦骨嶙峋的杂毛马上。正如那些少年所说,她身上的皮甲明显不合身,那是父亲年轻时穿旧淘汰下来的,有些地方甚至磨破了皮,露出了里面的衬布。她把长发高高束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腰挺得笔直,仿佛那些嘲讽和挖苦都只是耳边的风。
“师姐……”弗朗骑着一匹矮马缩在她身后,脸涨得通红,“他们……他们太过分了!我去撕烂他们的嘴!” 虽然这几年被海娜操练得脱了几层皮,个头也蹿高了不少,但弗朗骨子里的怯懦还是没改掉,只是对海娜的维护成了本能。
“闭嘴。”海娜目不斜视,只有握着缰绳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咬回去吗?那是畜生干的事。”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最前方的温古将军。父亲正骑在高头大马上,威风凛凛地检阅着士兵。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头看一眼角落里的女儿。仿佛她根本不存在。
海娜深吸一口气,将眼底的酸涩压了下去。父亲,今天我会让你看到的。我不比任何人差,更不比那些只会投胎的草包差。
“狩猎——开始!” 随着国王一声令下,号角齐鸣,数百骑如决堤的洪水般冲进了茫茫密林。
【密林深处·杀机暗涌】
大月氏的皇家林苑极大,外围是供贵族子弟玩乐的草场,放养着温顺的兔子和野鸡;而深处,则是真正的原始丛林,那里有野猪、黑熊,甚至狼群。
大部分少年都留在外围,哪怕射中一只兔子都能引来侍卫们的一片叫好。海娜却一言不发,策马直奔密林深处。 “师姐!等等我!那边太危险了!”弗朗在后面鬼哭狼嚎地追。 “怕死就回去!”海娜头也不回,“我要猎狼。只有把狼头扔在父亲脚下,他才会正眼看我。”
林子越来越密,光线越来越暗。腐烂的树叶味混合着野兽的腥臊气,刺激着人的神经。海娜放慢了马速,从背上取下那把她视若珍宝的角弓。这弓是她自己做的,虽然粗糙,却很有力道。
突然,前面的草丛动了一下。海娜眼神一凛,瞬间张弓搭箭。 “嗖——” 羽箭破空而去,钉在一棵古树上,箭尾还在嗡嗡颤动。然而,草丛里钻出来的不是狼,而是一只受惊的野兔,慌不择路地撞在了树根上。
“哎呀,射偏了!”弗朗气喘吁吁地赶上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笑了,“师姐,你也有失手的时候啊!” 海娜却没有笑。她翻身下马,走到那棵树前,拔下羽箭。箭头上有血。但这血不是兔子的,也不是那棵树的。血迹是从树干后面渗出来的,带着一股温热。
海娜的心猛地一沉。她给弗朗打了个手势,示意禁声。两人绕过古树,眼前的景象让弗朗差点尖叫出声—— 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倒在草丛里,喉咙上插着一支只有大月氏军中才会用的袖箭,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他还没死透,身体在轻微抽搐。更可怕的是,这个黑衣人的腰间,挂着一块并没有藏好的令牌。那令牌上刻着狼头图腾——那是匈奴王室死士的标志!
“匈……匈奴人?!”弗朗吓得牙齿打颤,“这里怎么会有匈奴人?” “闭嘴!”海娜一把捂住他的嘴,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皇家猎场,戒备森严。匈奴死士能混进来,说明守卫里有内鬼。而且,他们出现在这里,目标只有一个—— 国王!
“今天是什么日子?”海娜压低声音问,脑子飞速运转。 “十……十五,月圆之日。”弗朗哆嗦着回答。海娜猛地想起,父亲曾提过,国王每个月的十五都会独自去林苑深处的月神庙祈福,身边只带几个亲信侍卫。这帮人是冲着落单的国王去的!
“弗朗,你听着。”海娜死死盯着弗朗的眼睛,“你现在立刻骑马回去,去找我父亲,告诉他有人行刺!快去!” “那你呢?师姐你干什么去?” “我去救驾。”海娜捡起那把带血的弓,眼神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兽,“林子这么大,等父亲带兵过来,国王早就凉了。我得去拖住他们。”
“我不去!我要跟你在一起!”弗朗急了,“你会死的!” “你不去,我们都得死!那是灭九族的大罪!”海娜狠狠推了他一把,“快滚!这是军令!” 看着海娜决绝的背影消失在密林深处,弗朗抹了一把眼泪,翻身上马,疯了一样往回跑。
【月神庙·生死一线】
密林深处,古老的月神庙静静地矗立在溪水旁。国王刚做完祈福,正准备翻身上马。 “陛下,这林子有些太静了。”身边的侍卫长警惕地环顾四周,手按在了刀柄上。往常这个时节,林子里鸟鸣兽走,热闹得很。可今天,连一声蝉鸣都没有。
“嗖——嗖——嗖——” 话音未落,三支冷箭呈品字形从树冠中射出。 “护驾!” 侍卫长反应极快,挥刀挡下了两支,但第三支箭还是擦着国王的手臂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啊!”国王痛呼一声,跌落下马。
刹那间,十几个黑衣人如同鬼魅般从四面八方涌了出来,个个手持弯刀,一言不发,见人就砍。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屠杀。国王身边的亲信虽然勇猛,但无奈对方人多势众,且个个都是顶尖的高手。不过片刻功夫,侍卫们就倒下了一大半。
“这就是大月氏的王?也不过如此。”领头的刺客狞笑着,一步步逼近被侍卫长死死护在身后的国王。国王捂着流血的手臂,脸色苍白,但依然保持着王者的威严:“你们是哪个部族派来的?匈奴?还是楼兰?” “死人不需要知道太多。”刺客首领举起了屠刀。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着!” 一声稚嫩却充满杀气的娇喝从头顶传来。刺客首领下意识地抬头,只见一团黑影从天而降。海娜像一只捕食的苍鹰,从大树上飞扑下来。她没有用弓箭,因为距离太近了。她手里紧紧握着那把她磨了无数个日夜的匕首,借助下坠的冲力,狠狠地扎进了刺客首领的肩膀。
“啊!” 刺客首领惨叫一声,手里的刀偏了几分,砍在了国王身边的石头上,火星四溅。海娜一击得手,并不恋战,像泥鳅一样从刺客身上滑下来,就地一滚,挡在了国王面前。她只有十二岁。那个瘦小的身躯在众多凶神恶煞的刺客面前,显得那么单薄,那么可笑。但她手里握着带血的匕首,眼神凶狠得像护崽的母狼,竟让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死士都愣了一瞬。
“温古家的丫头?”国王认出了她,震惊得无以复加。 “陛下,躲在我身后。”海娜头也不回,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我死之前,没人能动您。”
“找死的小崽子!”刺客首领怒不可遏,拔出肩膀上的匕首,鲜血喷涌,“给我剁了她!” 五六个刺客同时围了上来。海娜没有退。她在将军府挨的每一次打,流的每一滴汗,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求生的本能。她身形矮小,这反而成了她的优势。她在刀光剑影中穿梭,专攻敌人的下三路。割脚筋、撒石灰、用牙咬。她用的根本不是什么正大光明的招式,全是街头斗殴甚至野兽搏命的手段。
“噗嗤!” 海娜被一脚踹飞,重重地摔在地上,吐出一口鲜血。她的左臂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深可见骨。 “这就是你的本事?”刺客首领狞笑着走过来,一脚踩在海娜的胸口,慢慢用力,“下辈子投胎,别再逞英雄了。”
海娜感觉胸骨都要碎了,呼吸困难,视线开始模糊。要死了吗?就这样死了吗?还没有让父亲看一眼狼头……还没有等到巴丝玛的蜜瓜……
“放开她!” 一声暴喝如雷霆般炸响。一支羽箭带着呼啸的风声,精准地射穿了刺客首领的咽喉。那箭势大力沉,竟然带着刺客的尸体飞出去了三丈远,钉在了树上。
温古将军骑着战马,如天神降临。他身后,是黑压压的大月氏铁骑。 “杀!一个不留!” 温古的双眼赤红,手里的重剑挥舞如风,瞬间将剩下的几个刺客砍成了肉泥。
战斗结束得很快。温古翻身下马,甚至顾不上去向国王请罪。他踉踉跄跄地冲到海娜身边,一把抱起那个血葫芦一样的孩子。 “海娜!海娜!” 他的声音在颤抖。这是十二年来,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不是“丫头”,不是“废物”,而是海娜。
海娜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满脸是血的父亲,嘴角扯出一个虚弱的笑。 “父亲……”她从怀里摸出一块从刺客身上扯下来的令牌,那是她刚才拼死也要抢到的证据,“我……我没给温家……丢人吧……” 温古看着那个满身伤痕却还在逞强的女儿,心里的坚冰彻底碎了。这个他嫌弃了十二年的女儿,用命给他上了一课。什么是将门虎女。
“没有。”温古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眼泪混合着血水滴在海娜脸上,“你是温家的骄傲。比任何儿子都要强。”
【将军府·月下盟誓】
海娜这一觉睡了三天三夜。梦里全是刀光剑影,还有巴丝玛焦急的哭声。当她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的床上,不再是那个破旧的偏院,而是将军府最好的厢房。房间里弥漫着好闻的药香。
“醒了!醒了!” 一个惊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海娜转过头,看到一双哭肿了像桃子一样的眼睛。是巴丝玛。这位娇滴滴的公主,竟然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看样子是守了很久。
“巴丝玛……”海娜想说话,却发现嗓子哑得厉害。 “别动!太医说你断了两根肋骨,流了好多血。”巴丝玛手忙脚乱地端来温水,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你吓死我了……呜呜呜……” 说着说着,巴丝玛又哭了起来。
海娜喝了水,感觉好多了。她看着巴丝玛,心里暖暖的。 “哭什么,我又没死。” “你要是死了,我就……我就……”巴丝玛抽噎着,“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时候,门被推开了。温古和国王一起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参见父亲。”海娜下意识地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国王按住了。 “躺着别动。”国王看着海娜,眼里满是赞赏和感激,“好孩子,这次多亏了你。如果不是你拖延了时间,如果不你让弗朗及时报信,孤这条命就交代在林子里了。”
国王转头看向温古:“温古啊,你生了个好女儿。这孩子有勇有谋,忠肝义胆,是大月氏的福气。” 温古站在一旁,虽然依旧板着脸,但眼神里那种冷漠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别扭的自豪。 “陛下过奖了,是她应该做的。”
“海娜,”国王从腰间解下一块金牌,放在海娜枕边,“这是免死金牌。以后无论你犯了什么错,孤都饶你不死。还有,从今天起,你可以随时进宫,做巴丝玛的伴读,和王子们一起学习骑射兵法。” 这是无上的荣耀。在大月氏,只有最顶级的贵族子弟才有资格入宫伴读。
海娜看着那块金牌,又看了看父亲。温古微微点了点头。海娜笑了。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受的所有苦,流的所有血,都值了。
这天晚上,月色如水。巴丝玛没有回宫,赖在将军府不肯走。两个女孩挤在一张床上,头挨着头。 “海娜,你知道吗?听说那个刺客是匈奴人派来的。”巴丝玛小声说,“父王说,匈奴人想要吞并我们。” “只要有我在,匈奴人休想动你一根汗毛。”海娜握紧了拳头,眼神坚定。 “我也要变强。”巴丝玛突然说,“我不想永远躲在你身后哭。我也想保护大月氏,保护你。”
海娜侧过头,看着巴丝玛那张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的侧脸。 “好啊。”海娜说,“那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两只小手勾在一起,大拇指紧紧相印。一个是未来的草原第一美人,一个是未来的大月氏女战神。在十二岁的这个秋天,她们许下了守护彼此一生的誓言。
然而,命运已经在暗中标好了价码。她们并不知道,这场刺杀只是一个开始。远在千里之外的楼兰古国,一个叫费达的少年正在画着一副美人图。而更远的匈奴王庭,战马正在嘶鸣。少年的无忧无虑,终将在战火与权谋中,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