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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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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早?”朵朵喊了一声。
早早?
隋铃把头转过去。小孩整张脸都埋进了她宽大的T恤里,她感觉到这孩子一直在抖。
气急败坏的叫骂声由远及近地传过来,在门口戛然而止。
迟进才拿着个鸡毛掸子,拉着臭脸叉腰站在那。
开口便吼:“迟早,迟早呢?小王八羔子别让老子逮着你!”
迟早吓得一哆嗦,躲在隋铃身后,探出半张脸看向自己的父亲。
他还是打扮得像个小姑娘似的:穿着碎花裙,扎俩小辫,甚至脸蛋两边还画了两坨红扑扑的腮红。
穿成这样,迟进才一眼就瞅见了。瞅见了就追,追上了伸手薅过来就揍。
嘴里边叫骂着:“小白眼狼,老子辛辛苦苦养你到大,敢骗老子!你们娘仨都不是东西,合起伙骗老子,叫你骗老子!叫你骗老子!”
一把破鸡毛掸子叫他舞得要生风,一看平时就没少用来正家风。
而迟早挨了打,不哭也不叫,撒腿只是跑,且仗着身姿灵活专往他爹够不着的地方钻,一看平时也没少挨打。
父子俩一个会打一个会躲,经验丰富得不相上下,围着室内鸡飞狗跳地转了一圈又一圈。
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朵朵指着迟进才咯咯直笑,嘴里说着:“进才叔又发羊癫疯啦!”
小孩子童言无忌,胆子也是大,嘻嘻哈哈地站在一边凑热闹。
大部分小朋友则是被这番场景吓哭了。
小雪甚至吓得躲到了桌子底下去哭。没想到后脚迟早也跟着躲了过来,后边跟着个骂骂咧咧的迟进才。
他是个大人身量,块头大,挤不进来就伸手一通乱抓,抓到了小雪就凶巴巴地给她推到一边,吓得小孩哇哇直哭。
弄哭了别人的小孩迟进才也不管,只管抓自己的小孩,抓出来打算接着揍,揍服为止。很快还真让他抓着了。
眉头一拧,迟进才觉得很不对劲。
他小孩的头发也没这么长啊!还这么臭……
扭过脖子一看,他居然抓了一手的脏拖把!
可给他恶心坏了,触电似的赶紧松开。
“臭小子,你干什么?”迟进才怒道。
成让将拖把往地上一杵,双手撑在拖把杆尾端,眉毛一扬,笑嘻嘻回他:“你自己长了眼不会看啊?我在拖地啊。”
“你!……”迟进才更气了,上前要同他理论。
成让举着拖把就往他脸上戳,吓得他往后一仰。还没站稳当,拖把又冲脚来了,迟进才赶紧往后退了一步,气得眼瞪溜圆:“你……”
话刚开了个头,成让又故技重施地拿拖把去堵他的嘴:“你要撒泼上外面去撒,别影响老子拖地。”
堵得迟进才不敢说话了,自发滚到了外面。
成让守在门口,拖把往地上一杵,扬声说:“滚远点!”
迟进才恨恨地望着他,是又气又不甘心。
原地站了有几秒钟,他眼珠子一转悠,忽然想到了一个妙计。
当下便实施起来。
他先是往后退了两步,随即抻开两条腿嘎嘣往地上一躺,便没脸没皮地撒起了泼。
“黑店拐小孩啦!”
“黑店拐小孩啦!”
“黑心店家扣了我小孩还打人呐!”
“光天化日打人拐小孩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啊!呜呜呜呜呜呜……”
他嗓门大,撒起泼来又分外卖力,如此一通作闹下来,引得路人纷纷驻足,甚至有些个好事的,直接举着手机拍起了视频。
气得成让直跳脚:“有病啊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说完迟进才,他又指着那几个拍视频的路人:“诶诶,别拍了别拍了,有什么好拍的!”
这会店里头也乱。
秦简皱着眉头走到安静的地方打电话。隋铃受了他嘱托,帮忙哄这群小孩。
朵朵是几个小孩当中唯一没有被吓哭的,她学着隋铃的样子把小雪拉过来,先是安抚般往她手里塞了块糖,然后劝道:“别哭啦你。”
“哭毛线哭,进才叔又不是第一次发疯了,这场面咱见的还少吗?”
说到这,她又看向迟早:“早早,我说的没错吧?你爸是不是老发疯?”
隋铃伸手把朵朵的小脑袋摆正,指着坐在对面的小雪:“再哄哄,还哭着呢。”
朵朵:“哦。”
其他小孩子只要给块糖很快就不哭了,让她比较头疼的是迟早。
这孩子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傻了,不说话也不吃糖,就躲在她身后,揪着她的衣服不撒手。
为了转移他注意力,隋铃把他拽到自己身旁坐着,说要给他展露一项自己的独门绝技——洗牌。
伸手将桌上散落的扑克牌归拢到一块,她随即洗起了牌。
四副扑克牌很厚,她洗牌的动作稍显笨拙,表情却自信满满,因为想演出港片里赌神那种感觉。
凌子谦坐在对面,抱着胳膊明晃晃地在嘲笑她:“咱要不算了吧。”
隋铃不予理会,又朝迟早说:“呐,姐姐再给你露一手。”
很快几个小孩子都好奇地围了过来。
“咳咳,都看好了啊。”装模作样地咳嗽一声后,众目睽睽之下,隋铃准备显摆一次。
她把扑克牌高高举起,想学着电影里演的那样洗出哗啦啦啦一条龙的效果,不料扑克牌实在太厚,她一手没拿稳,哗啦啦啦的一连串声响后,扑克牌都掉到了桌上,甚至还飞出去几个。
整段垮掉。
隋铃:“……”
早早:“……”
小孩子们:“……”
“噗。”凌子谦更是很不客气地爆笑出了声。
“笑什么!”隋铃被他笑得又尴尬又气,又不好当着几个小孩的面发火,只好闷闷地给自己找补,“这个就是很难,你行你来啊。”
凌子谦一摆手:“我不行,我没你厉害。”
隋铃哼了声,也懒得再同他争辩,起身去捡扑克牌。
顺便瞟了眼门外。
迟进才还在闹。
成让倚在门口,生无可恋地看着他闹。店内,秦简焦头烂额地打着电话。
隋铃将掉在地上的扑克牌一一捡起,放回到桌上。
见凌子谦还纹丝不动坐在原位,没事人一样,她忍不住开口提醒道:“外面有人在拍视频。”
凌子谦剥开一颗巧克力丢进嘴里:“嗯,我看到了。”
听到这个回答,隋铃深吸了一口气:“你要由着迟进才这么闹吗?”
闻言,凌子谦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双手还在剥巧克力,剥了就往嘴里丢。
见隋铃一直盯着自己看,他把剥了一半的巧克力递到她面前。
隋铃没有接。
凌子谦见她不吃,就张嘴把巧克力吃掉了。
眼看成让珍藏的那一盒意大利巧克力都要让他吃完了,隋铃没忍住,问他:“你这店还开不开了?”
“开啊。”凌子谦说。
“……”无语,是她此刻的心情。
“你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凌子谦忽然把手伸到她面前,“我手机有点卡。”
隋铃疑惑地看着他:“……干嘛?”
“用一下呗。”凌子谦笑了笑。
虽然不知道他搞什么名堂,她还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凌子谦接过她递来的手机,把巧克力往嘴里一丢,慢腾腾地站起身,朝店外走去。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他前脚刚踏出店门,就被对面不知谁打开的闪光灯晃了眼。
他没生气也没开口制止,吊儿郎当地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快要扭成蛆的迟进才面前,俯下身观摩了一会。
“呦!”赞道,“街头行为艺术。”
“厉害了叔,走在时尚前沿啊。”
“不错不错整挺好。”
“诶别动别动,保持住姿势,给你拍两张。”
口中连环赞叹着,凌子谦反手便掏出了手机。
“来来来,怼近了拍。”见他打开了手机摄像头,迟进才丝毫不怵,梗着脖子一边冲他叫嚣,一边还不忘记对着镜头比心。
凌子谦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行,给你来张大特写。”
“nice漂亮!~”
“给我开个美颜。”迟进才又比了个剪刀手,嚷嚷道,“还有别离这么近,脸都给我拍大了。”
凌子谦转着圈飞速摁着快门,闻言,停下手头动作,斜了他一眼。
“你怎么那么多事,免费的还挑。”
透过敞开的店门,隋铃坐在那望着这一幕,差点惊掉下巴。
不是,这人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惊掉下巴的不止是她。
另一边,秦简打电话一一通知了几个小孩的家长后,转身看到这一幕,面色一僵。
隋铃很清晰地听到他爆了句粗:“卧槽!”
看得出来此刻他很想死了。
秦简一路小跑过去,把在地上打滚的迟进才扶了起来。
“叔,叔,”他拉着激动的迟进才,苦口婆心地劝道,“您先消消气,消消气哈,有什么事咱们进去说。”
迟进才对此没有意见。本来他也闹差不多了。地上脏,又硌得慌,何况秦简还给足了面子,他顺势就坡下驴,象征性朝天吼了两嗓子,就拍拍屁股进去坐下了。
安抚好了迟进才,秦简抹了把额头的汗,转手就把成让手里的拖把给夺了下来。
“你,”他指着成让,又指了指蹲在地上的凌子谦,“还有你,你俩在这等着,一会孩子家长来接,等会还有客人来,少闹点幺蛾子……听见没?”
成让:“哦。”
凌子谦正蹲在那修照片,没说话,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朝秦简比了一个OK的手势。
秦简:“……”叹口气,转身离开。
“简哥,”隋铃眼见他叹着气走进来,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吧?”
秦简很抱歉地朝她笑了笑:“小隋,实在不好意思,一会有客人来,孩子们还得先麻烦你照看一下了。”
“行,”隋铃说,“不麻烦。”
秦简朝她道了声谢,转身走进吧台,马不停蹄地又忙了起来。
小孩子们都很乖,知道家长快来了,纷纷自觉地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等着。
隋铃把剩下的巧克力给他们分了,最后一颗给了迟早。小孩怯生生跟她说了声谢谢,一抬头却瞥见了坐在对面的亲爹。
迟进才瞪了他一眼,嘴巴还没来得及开炮,迟早先撒腿跑了。
只见他动作麻利地躲到了离自己最远的一张桌底下,泥鳅似的往里一钻,就不出来了。
竟给迟进才看乐了,指着儿子,哈哈一笑:“个怂货。”
隋铃很嫌恶地看了他一眼,走到迟早躲藏的桌前,她蹲下身,朝他伸出手。
掌心上放着那块巧克力,她小声说:“吃吧,别怕你爸。他又不能吃了你。”
迟早抬眼望着她,瞳仁又黑又大的,里头却没什么神采。
一看平时没少受打压和惊吓。
哎。隋铃又朝前伸了伸手:“快点啊,拿着。”
许是巧克力的诱惑太大,迟早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心中一喜,隋铃准备再接再励,把他哄出来。
好好一个白净小孩,老往脏兮兮的桌底下躲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了其他小孩的哭声。
隋铃回头一看,不出所料,是迟进才。这老家伙,居然蹲在那扯朵朵的小辫儿。
因为这小丫头刚才骂他发羊癫疯,被他记恨上了。
朵朵疼得哇哇直哭,小雪坐在她旁边,看着迟进才,吓得一句话也不敢说。
“还哭!再哭给你剪了!”迟进才吼了朵朵,接着又吼小雪,“还有你!也给你头发剪了,剃个大光头!”
被他这么一吆喝,小雪一撇嘴,也哇得哭了起来。
隋铃要气死了,冲过去一把打开了他的手。迟进才痛得大叫一声,缩回手,起身时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你这丫头,怎么这么没家教?”
隋铃不惧地与他对视着,反呛道:“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欺负小孩?”
“……你!”迟进才鼓着眼瞪了她好一会,找不到理由反驳,气势上又不占上风,一气之下,便口不择言地说道,“小丫头片子跟你妈一个德行,都特么爱管别人家闲事,操心短命。”
听言,隋铃脸色一沉。
迟进才也顾不上看她脸色,自顾自一顿输出后,烟瘾犯了,他哆哆嗦嗦从兜里掏出烟,赶紧点了一根。
“诶,”抽着烟又问隋铃,“厕所在哪?”
隋铃一语不发地看着迟进才。
脑子里反复咀嚼着他刚才那番话。
——“小丫头片子跟你妈一个德行,都特么爱管别人家闲事。操心短命。”
垂在身侧的双手慢慢攥成拳,掌心的肉被指甲掐红了,但她感觉不到疼痛。反而越发用力地攥紧了,恨不能攥出血来。
见她不搭理自己,迟进才不满地又嘟哝了一句,四下张望了一番。
看见前方不远处的卫生间标志后,他扭头走了过去。
一大片呛人的烟雾被他留在原地。
烟雾吸入了肺腑,隋铃被呛得咳嗽了两声。
她快步走到桌边,拿起一只玻璃杯,三两步追上迟进才,激愤之下对着他后脑勺就要拍下去。
玻璃杯高高举起,即将落下的瞬间,一只手悄无声息伸过来,攥住了她的手腕。
使劲挣脱了一下,未果,她皱眉看向对方:“放手。”
下一秒,手中的玻璃杯也被夺走了。
“你!”
“你什么你,”凌子谦低头看着她,语气也挺冲,“还想进趟局子啊?”
一句话让她哑了火,大脑也渐渐恢复了些许理智。
迟进才行事荒唐智商还欠费,此人有多不着调,她又不是不知道。
为这种人,还真犯不上。
见她渐渐恢复了平静,凌子谦这才松了手。
“朵朵。”他扭头扬声喊,指了指门外,“你妈妈来了哦。”
闻言,朵朵双眼蓦的一亮,也不哭了,“伊蓉佳你怎么才来哇!”高喊着便往外跑去。
快乐得像只归巢的小鸟。
隋铃怔怔地望着这一幕。
她低头看了一眼右手手腕上的珍珠手链。再抬头,母女俩大手拉着小手,有说有笑地走远了。
“喂。”凌子谦忽的在一旁喊她。
隋铃回过了神,抬头看向他。
“手机,给你。”
凌子谦拿着她的手机,作势要递过来。
隋铃伸手想接,这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攥着手机并没松手。
她又使劲抽了一下,试图把手机抽出来,没成功。
……感觉火气慢慢窜了上来。
“松手。”隋铃瞪着他,说。
凌子谦笑了笑,还真松了点手劲。
“谢了。”话音一转,他俯身凑近了,又告诉她,“以后,如果你需要帮忙,随时可以来找我。别再像刚才那样那么冲动了。”
隋铃一愣。接着又听他补了一句:“就当是谢你借我手机了。”
这人讲话总是几分真几分假,保不齐是一时兴起才这么说的。
隋铃因此没当回事,回了句“不用”,把手机揣回了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