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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冬酿时的共生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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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镇的第一场冻雨来得比往年早,细密的雨丝裹着寒气敲在实验室的玻璃窗上,在玻璃内侧凝成层薄薄的水雾。江临渊正用刮刀清理培养箱内壁的霜花,刀刃划过结霜的金属面,发出细碎的咯吱声——这台陪伴他们走过三个冬天的培养箱,今年加装了极北冷杉树脂制成的保温层,特勤部的工程师说,这种天然树脂的保温效果比工业材料好40%,尤其适合培育跨地域的共生苗。
“第12组冷杉苗的针叶发黄了。”晏归鸿的声音从操作台后传来,他正用镊子夹起片发黄的针叶,放在显微镜下观察。白大褂的肘部沾着点冻干的月光草粉末,在灯光下像撒了层细雪。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上的水雾被他用指腹擦开,露出眼底的专注,“你看这细胞结构,是典型的‘地域排斥反应’,极北冷杉对青溪镇的湿度还是不太适应。”
江临渊放下刮刀走过去,显微镜的屏幕上,冷杉叶细胞的细胞壁果然在轻微收缩,像被揉皱的纸。“湿度计显示65%,比极北常年湿度高20%,”他的指尖在培养箱的控制面板上跳动,把湿度调到55%,“我加了层透气的硅胶膜,既能保湿又能排湿,像你母亲做的夹层棉袄。”
晏归鸿突然笑了,从抽屉里拿出个小陶罐,里面装着深绿色的膏体,散发着松针与槐花混合的清香。“这是用极北冷杉树脂和青溪镇槐米熬的护苗膏,”他用小勺舀出一点,涂在那株发黄的冷杉苗根部,指尖打圈按摩时,能感觉到树脂膏体在低温下慢慢融化,“母亲说植物也会‘水土不服’,抹点家乡的味道就能安心扎根。”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阿木跑了进来,怀里抱着个陶瓮,瓮口用棉布封着,上面用红绳系着片冷杉叶和半朵月光草花。“归鸿哥哥!江哥哥!你们看我和小姐姐酿的‘共生酒’!”少年的棉鞋上沾着泥点,在地板上踩出串歪歪扭扭的脚印,“按你们教的配方,一半极北冷杉果,一半青溪镇槐米,埋在共生园的老槐树下,今天刚好满三个月!”
江临渊接过陶瓮,入手比想象中沉,瓮身的陶土带着潮湿的凉意,却能感觉到里面酒液轻微的晃动,像藏着片小小的湖。“埋在树根东边第三尺?”他记得教孩子们酿酒时特意叮嘱过,那里的土壤温度最稳定,冷杉与月光草的根系交织最密,“那里的土气里混着两种植物的根须分泌物,能让酒液更快融合。”
晏归鸿找来两只粗瓷碗,小心地解开陶瓮的棉布。一股醇厚的酒香立刻漫开来,冷杉果的清冽与槐米的微甜在空气里缠绕,像极了他们信息素交融的气息。“先倒一点尝尝,”他用木勺舀出半碗酒,酒液在碗里泛着琥珀色的光,“看有没有‘共生味’。”
江临渊接过碗,指尖触到碗壁的凉意,却被酒液的暖香熨帖得舒服。他抿了一口,冷杉果的涩味刚在舌尖散开,就被槐米的甜意温柔接住,两种味道在喉咙里缠绕成股暖流,带着草木生长的韧劲。“比去年的槐米酒多了点筋骨,”他看着碗里晃动的酒液,“像极北的风雪撞上青溪镇的炊烟,硬的软的缠在一起,反而更有味道。”
晏归鸿也尝了一口,酒液滑过喉咙时,他下意识地往江临渊身边靠了靠。培养箱的嗡鸣在耳边低响,窗外的冻雨还在下,实验室里却因为这口酒变得格外暖。“小姐姐说,等开春要把这酒带去极北,”他的指尖在碗沿轻轻划着圈,“让部落的人尝尝青溪镇的味道,也让极北的冷杉知道,南边有能和它缠在一起的甜。”
实验室的角落里,阿安正趴在显微镜前,观察着冷杉与月光草的共生根系。孩子的脸颊贴着冰凉的仪器外壳,呵出的白气在镜片上凝成水雾,却依旧看得专注。“归鸿哥哥!江哥哥!你们看这根须!”他突然嚷嚷起来,小手指着屏幕,“冷杉的根须在给月光草送养分!像江哥哥给归鸿哥哥递工具!”
两人走过去,果然看到屏幕上,冷杉粗壮的根须正往月光草纤细的须根输送着白色的营养液,像条流动的银线。“这叫‘养分共享机制’,”江临渊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点了点,“冷杉扎根深,能吸收地下深处的矿物质;月光草叶片宽,能捕捉空气中的氮元素,它们会把多余的养分送给对方。”
晏归鸿看着屏幕上交织的根须,突然想起昨夜整理的实验报告,最新的代谢图谱显示,两种植物交换的养分里,都带着对方特有的生物标记,像在彼此的生命里盖了个章。“就像我们的实验数据,”他的声音很轻,“你的冷杉提取物里,总带着点我的月光草花蜜香;我的共生配方里,也藏着你的冷杉叶气息。”
冻雨渐渐停了,阳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实验室的窗台上。那株曾经发黄的冷杉苗,在护苗膏的作用下,针叶已经泛起淡淡的绿意,月光草的藤蔓顺着它的枝干悄悄往上爬,像在给它系一条白色的围巾。江临渊把陶瓮里的酒倒进两个细颈瓶,瓶身上分别刻着冷杉叶和玫瑰纹,刚好能装下半瓮酒。
“一瓶留着,”他把刻着玫瑰纹的瓶子递给晏归鸿,“一瓶让阿木带给极北。”
晏归鸿接过瓶子,指尖触到瓶身的刻痕,能感觉到那些深浅不一的纹路,像触摸着彼此的心跳。“等明年冬酿,”他的目光落在窗外的共生园,老槐树的枝桠上已经积了层薄雪,“我们把青溪镇的月光草种子和极北的冷杉果混在一起,酿一瓮真正的‘共生年酒’。”
江临渊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握住他的手。两只细颈瓶在两人之间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像在为这个约定伴奏。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把实验室的地板照得发亮,冷杉与月光草的气息混着酒香在空气里弥漫,像个被时光温柔封存的秘密——原来最好的味道,从来不是单打独斗的浓,而是缠在一起的暖。
培养箱里的共生苗安静地立着,在新调的湿度里舒展着叶片,仿佛已经知道,无论南北,无论寒暑,只要能和彼此缠在一起,就能在任何土地上,长出属于自己的共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