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香迷宫》许梦澜

33、秋灯夜话与共生温

　　青溪镇的秋夜总带着点清冽的甜，老槐树的叶子落了满地，被夜露浸得发软，踩上去像踩碎了一地的月光。实验室的灯还亮着，暖黄的光透过玻璃窗，在门前的空地上投下块长方形的亮斑，像块被遗忘的琥珀。
　　江临渊正用软布擦拭那台陪伴他们多年的光谱仪，布面上沾着的冷杉精油在金属外壳上留下层温润的光。他穿着件深灰色的薄毛衣，领口被灯光照得透亮，能看到冷杉叶银链的搭扣——那是晏归鸿去年重新焊接的，用的是实验室的银焊条，焊点细腻得几乎看不出来。仪器的显示屏上还留着白天的图谱，冷杉与月光草的峰值像两座依偎的山，在夜色里透着安稳的气息。
　　“最后一组数据录入完了。”晏归鸿合上笔记本电脑，键盘的敲击声停了，实验室里顿时只剩下培养箱的低鸣。他伸了个懒腰，白大褂的领口敞开着，露出里面浅米色的衬衫，锁骨处的皮肤在灯光下泛着淡淡的光。连续加班三天，他眼下有淡淡的青影，却依旧精神，指尖揉着太阳穴的动作带着点慵懒，像只刚睡醒的猫。
　　江临渊放下布走过去，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笔记本，指尖触到键盘上残留的温度。“极北的样本分析报告，特勤部已经确认通过了。”他翻开最后一页，晏归鸿的字迹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在“共生稳定性评估”一栏写着“优”，旁边画了个小小的笑脸，“部长说下个月要派研究员来学习，让我们准备一套基础教材。”
　　晏归鸿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天花板的吊灯，光晕在他眼里化开一片模糊的暖。“教材让阿木和那个小姑娘一起写吧，”他的声音带着点疲惫的沙哑，“他们现在对共生理论的理解，比我们当年还透彻。”他想起傍晚看到的场景，两个半大的孩子蹲在共生园里，用树枝在地上画着冷杉与月光草的根系图，讨论声比溪水流得还急。
　　江临渊弯腰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轻轻披在晏归鸿肩上。外套上还留着他身上的雪松味，混着实验室里淡淡的槐米香，在空气里织成张柔软的网。“别硬撑，”他的指尖在晏归鸿的后颈轻轻按了按，那里的肌肉因为久坐有些僵硬，“我煮了槐米茶，在保温壶里。”
　　晏归鸿没有动，任由他的指尖在颈后游走，力道刚好能缓解酸胀。江临渊的指腹带着常年握仪器的薄茧，摩挲在皮肤上却意外地舒服，像带着种安定人心的魔力。“你手怎么总是这么暖，”他轻笑出声，侧过头时，鼻尖蹭到江临渊的袖口，闻到里面混着的冷杉叶气息，“实验室的恒温箱都没你掌心热。”
　　江临渊的动作顿了顿，指尖停在他颈侧的动脉处，能感觉到那里平稳的搏动。灯光在两人之间投下交叠的影子，晏归鸿的睫毛很长，在眼下扫出片浅浅的阴影，像蝶翼停驻。他突然俯身，轻轻碰了碰对方的额头，动作轻得像触碰易碎的标本。
　　“烫吗？”他低声问，气息落在晏归鸿的眉骨上，带着槐米茶的清苦。
　　晏归鸿的睫毛颤了颤，没有躲开。他能感觉到江临渊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比保温壶里的茶水更能熨帖疲惫。“不烫，”他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这秋夜的静，“像……像青溪镇春天的阳光，刚好能晒化最后一点残雪。”
　　江临渊直起身时，指尖不小心勾到了晏归鸿的衬衫领口，银链玫瑰吊坠从衣料里滑出来，在灯光下闪了闪。他伸手将吊坠塞回衬衫里，指尖触到对方温热的皮肤，像被烫了下似的缩回手，耳尖却先红了。
　　晏归鸿看着他略显笨拙的样子，突然伸手抓住他的手腕。江临渊的手腕很有力，冷杉叶手链硌在掌心，带着金属的凉意，却能感觉到皮下血管里流淌的暖意。“别躲，”他的指尖在对方的脉搏处轻轻画着圈，“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五年零三个月。”江临渊答得很快，像在背诵实验数据。从黑风岭的矿洞初见，到青溪镇的共生园，每个日子都像被仔细归档的标本，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
　　“那还躲什么。”晏归鸿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脸颊上。他的皮肤带着点凉意，刚好能中和江临渊掌心的暖。“你看这实验室，”他的目光扫过培养箱里的共生芽、墙上的图谱、角落里的标本架，“哪一样不是我们一起弄的？连空气里的味道，都是冷杉和玫瑰缠在一起的，你还想躲到哪里去？”
　　江临渊的心跳漏了一拍，掌心传来的温软触感像电流般窜遍全身。他看着晏归鸿眼里映出的自己，看着那盏暖黄的灯在对方瞳孔里摇晃，突然觉得所有的言语都成了多余。他反手握住那只微凉的手，指尖穿过指缝，与他紧紧相扣。
　　窗外的秋虫还在鸣叫，溪水的流淌声像首温柔的催眠曲。培养箱里的共生芽安静地立着，叶片上的银边在灯光下泛着光，像在见证着什么。江临渊拉着晏归鸿站起身，两人的影子在墙上被拉得很长，像两棵缠绕的植物，根在土里交握，叶在风里相依。
　　“去喝槐米茶吧，”江临渊的声音有些发紧，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凉了就不好喝了。”
　　晏归鸿没有动，只是反手攥紧了他的手。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透过玻璃窗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银链与吊坠缠在一起，像个精致的共生结。“不急，”他的声音比秋夜更柔，“让灯再亮会儿，让它们……再看会儿。”
　　他说的“它们”，或许是培养箱里的共生芽，或许是墙上的图谱，又或许是那些散落在实验室各个角落的，属于他们共同的痕迹。江临渊低头看着两人紧扣的手指，突然明白，所谓共生，从来不止是实验室里的配方与数据，更是此刻掌心相贴的温度，是秋灯夜话里的默契，是往后漫长岁月里，再也不必躲闪的彼此。
　　保温壶里的槐米茶还在散发着热气，茶香混着冷杉与玫瑰的气息，在实验室里久久不散，像个被时光温柔封存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