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香迷宫》许梦澜

30、雪夜温酒与共生年

　　青溪镇的雪下到第三日时，整个镇子已经成了琉璃世界。实验室的玻璃窗上结着冰花，形状像极了放大的月光草叶脉，江临渊用指尖在冰花上画了片冷杉叶，指尖的温度让冰面微微融化，两种纹路在玻璃上交融，像幅被冻住的共生图。
　　晏归鸿正蹲在恒温培养箱前，观察第53组共生苗的生长状态。培养箱的温度稳定在5℃，里面的幼苗却比预期长得更旺盛，深绿色的叶片边缘泛着银霜——那是吸收了极北冷杉叶提取液的痕迹，在低温里反而更显生机。他穿着件米白色的厚毛衣，领口的玫瑰银链垂下来，链尾的小坠子轻轻撞在培养箱的玻璃上，发出细碎的响，像在和里面的幼苗打招呼。
　　“极北的冷杉叶果然有抗冻性。”他侧过头，鼻尖因为靠近培养箱的低温而泛着微红，“你看这片新叶，锯齿比之前的更明显，却一点没有冻伤的痕迹，反而把月光草的耐寒阈值提高了3℃。”他伸手去够旁边的实验记录本，袖口滑下来，露出小臂上的浅疤，在毛衣的映衬下，像片褪色的月光草叶。
　　江临渊正用软布擦拭那盏冷杉陶瓷灯，布面沾着的槐花护手霜在灯壁上留下层温润的光。“昨天收到极北部落的回信，”他把灯挂回窗台，灯光透过冰花照出去，在雪地上投下斑驳的影，“他们用我们寄的共生膏治好了三个孩子的信息素紊乱，说要在开春时送我们一株百年冷杉苗，种在实验室门口。”
　　晏归鸿翻实验记录的手顿了顿，纸页间夹着的月光草标本被带起，在灯光下轻轻旋转。“就种在老槐树旁边吧，”他的声音带着笑意，指尖在“共生年限预估：50年”的字样上划过，“让它和月光草一起，看着实验室的孩子们长大。”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带着一身雪沫的阿安闯了进来，红色的围巾上沾着冰晶，进门就把手里的木盒举得高高的：“归鸿哥哥！江哥哥！矿洞来的小姐姐寄年礼了！”木盒里装着块极北的天然水晶，里面冻着片冷杉叶和一朵月光草花，水晶边缘还刻着行小字：“愿共生之光照亮每个寒冬。”
　　“快把围巾摘了，别着凉。”晏归鸿接过水晶，指尖触到冰透的石面，下意识地往江临渊身边靠了靠。江临渊很自然地伸手揽住他的肩膀，用自己的羊毛外套挡住从门口灌进来的寒风，外套内侧还留着早上熨烫的痕迹，带着槐米烘干机的余温。
　　阿安歪着头看他们交握的手，突然指着江临渊的手腕：“江哥哥的手链又和归鸿哥哥的缠在一起了！像奶奶编的中国结！”
　　两人低头，果然看到冷杉叶银链与玫瑰银链在腕间绕成个紧实的结，结心处的月光石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江临渊想解开，却被晏归鸿按住手：“别解了，”他指尖抚过那个结，“母亲说这叫‘岁寒结’，是守岁时编的，越冷缠得越紧，代表岁岁长相守。”
　　江临渊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晏归鸿眼里映出的灯光与雪色，突然觉得培养箱的低温也没那么刺骨了。他想起昨夜整理的年度报告，扉页上画着的共生图谱已经累积到108组，每组曲线的拐点处都用红笔标注着日期——第一次成功融合的日子、阿安适配度达标的日子、极北样本分析完成的日子……每个日子旁边，都有片小小的冷杉叶或月光草花。
　　“该温酒了。”晏归鸿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来，雪光却把镇子照得像白昼。他从储藏柜里抱出那坛剩下的槐米酒，坛口的红布已经换成新的，上面绣着两株缠绕的植物，是阿木和阿安一起绣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认真的暖意。
　　江临渊往火炉里添了块松木，火苗窜起来，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被拉长的剪影。他拿出那只铜酒壶，壶身上的“共生”二字在火光里泛着红光，壶嘴的冷杉叶纹路与壶把的玫瑰藤缠在一起，像在诉说着十年前的约定。“阿木在厨房帮母亲包饺子，”他用热水烫着酒杯，蒸汽模糊了镜片，“说要包两种馅，一种放槐花粉，一种放冷杉果碎，代表我们的共生馅。”
　　晏归鸿正往酒壶里倒酒，闻言笑出声，酒液晃出壶口，滴在火炉边的砖块上，立刻腾起股带着花香的热气。“他还说要在饺子上做记号，”他用布擦着溅出的酒渍，指尖的动作很轻，“冷杉馅的捏成三角，玫瑰馅的捏成圆形，煮在一起分不清，就像我们的共生体。”
　　炉火渐渐旺起来，铜酒壶发出细微的嗡鸣，酒香混着松木的烟火气在实验室里弥漫。江临渊把温好的酒倒进两只青瓷杯，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杯壁上很快凝出细小的水珠，像撒了层碎钻。“敬父亲们。”他举起酒杯，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里有些回响。
　　“敬共生。”晏归鸿与他碰杯，青瓷相击的脆响里，带着冰花融化的轻响、炉火的噼啪声、远处孩子们的笑声，像首温暖的岁末歌谣。酒液滑过喉咙，带着槐花的甜、冷杉的冽，还有十年光阴沉淀的醇厚，在胃里酿成股暖流，熨帖了所有的风霜。
　　阿木端着盘饺子跑进来时，雪已经小了。饺子在白瓷盘里冒着热气，三角与圆形的饺子挤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归鸿哥哥说对了，”孩子的鼻尖沾着面粉，“煮在一起真的分不清，就像江哥哥和归鸿哥哥，永远在一起。”
　　江临渊夹起个饺子，咬开时流出带着槐花香的汤汁，烫得他微微吸气，却舍不得松口。晏归鸿递过杯温水，指尖碰了碰他的唇角，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慢点吃，”他的眼里带着笑意，“锅里还有很多，够我们吃到开春。”
　　窗外的雪停了，月光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在实验室的窗台上。那株共生芽已经长高，最顶端的叶片一半是冷杉的锯齿，一半是月光草的圆润，在灯光下泛着银亮的光，像颗在寒夜里发光的星星。培养箱的屏幕上，最新的共生图谱缓缓滚动，曲线温柔地起伏，像条连接着过去与未来的河。
　　守岁的钟声敲响时，江临渊和晏归鸿并肩站在窗前，看着远处的烟花在雪夜里绽放，把天空染成五彩的光。阿木和阿安已经趴在沙发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饺子，银锁与冷杉叶手链缠在一起，在月光下闪着光。
　　“新的一年，”晏归鸿的头靠在江临渊的肩上，声音轻得像雪花落地，“我们要让共生的光，照到更多地方。”
　　江临渊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指缝里漏过的风，都带着酒香与暖意。他看着窗玻璃上交融的冰花，看着培养箱里倔强生长的共生芽，突然明白，所谓岁月静好，不过是有人与你共守一炉炭火，共温一壶老酒，共看一场雪落，把每个平凡的日子，都过成共生的模样。
　　炉火在身后明明灭灭，铜酒壶里的酒还在散发着热气，像个永不冷却的承诺。新的一年，新的共生谱，才刚刚开始书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