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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雪落时的共生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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联盟总部的雪下得很急,鹅毛般的雪片扑在实验室的玻璃窗上,很快积起薄薄一层,把外面的世界晕染成模糊的白。江临渊正调试低温培养箱,指尖在控制面板上跳跃,屏幕上的温度数字稳定在-5℃——这是月光草种子休眠的最佳温度,也是晏归鸿父亲笔记里反复标注的“生命临界点”。
“第42号种子的胚芽活性达标了。”晏归鸿的声音从显微镜后传来,白大褂的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的小臂上,有道浅粉色的疤痕——那是去年在青溪镇捣槐米时被木杵蹭到的,如今已经成了淡色的纹路,像片小小的月光草叶。他摘下眼镜,镜片上沾着层薄雾,用绒布擦拭时,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的阴影,“你看这胚芽的弧度,和你上次在黑风岭找到的冷杉果核几乎一样。”
江临渊走过去,弯腰时,实验服的下摆扫过晏归鸿的椅腿,带起的气流让对方额前的碎发轻轻晃动。显微镜下,月光草的胚芽正微微颤动,嫩白的芽尖顶着点淡绿,像被雪压弯的冷杉枝,倔强地指向光源。“确实很像,”他的指尖落在晏归鸿的手背上,两人的指腹同时触到载玻片的边缘,冰凉的玻璃上,很快凝出成对的小水珠,“就像……我们的信息素图谱。”
晏归鸿的耳尖泛起薄红,把载玻片放进培养箱时,指尖故意在江临渊的手背上多停留了半秒。“特勤部的车半小时后到,”他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阿安说要亲手把新配的药膏交给那个小姑娘——就是矿洞里最严重的那个,现在能跳格子了。”
江临渊的目光落在操作台角落的保温箱上,里面放着六支封装好的药膏,铝管上印着新设计的logo:冷杉叶缠绕着白玫瑰,底部用小字写着“共生”。这是阿木和阿安一起画的,两个孩子趴在青溪镇的槐树下涂画了整整三天,铅笔屑落进泥土里,后来竟真的长出了株缠绕在一起的冷杉幼苗和月光草。
“药膏的稳定剂加了双倍槐米提取液,”江临渊检查着保温箱的温度,指尖在锁扣上停顿片刻,“你母亲上周寄来的槐米是新收的,含油量比去年高3%,我特意调整了萃取时间。”他想起包裹里夹着的纸条,晏母用娟秀的字迹写着:“归鸿总说你胃寒,槐米性温,多放些能中和药草的凉性。”
晏归鸿突然轻笑出声,从抽屉里拿出个小瓷罐,里面装着深褐色的膏体,散发着淡淡的焦糖香。“这是母亲新做的护手霜,”他挖了点放在江临渊手背上,指尖打圈按摩时,能感觉到对方掌心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刀、调试仪器磨出来的,在细腻的膏体里渐渐变得柔软,“她说总碰低温仪器,手会开裂,这个加了槐花蜜,比实验室的护手霜管用。”
江临渊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晏归鸿的指尖微凉,指腹却带着暖意,按摩的力道刚好能缓解操作仪器带来的僵硬。护手霜的甜香混着冷杉木的清冽,在空气中凝成细小的白雾,像无数个微型的共生体,在灯光下轻轻旋转。
实验室的门被推开,带着一身寒气的阿安跑了进来,红色的围巾上沾着雪粒,进门就嚷嚷:“归鸿哥哥!江哥哥!你们看我带了什么!”他举起手里的玻璃罐,里面装着片完整的雪晶,六角形的晶体里,裹着片干枯的冷杉叶和半朵月光草花,是今早在青溪镇的雪地里找到的。
“小心别摔了。”晏归鸿接过玻璃罐,指尖触到罐壁的寒气,下意识地往江临渊身边靠了靠。江临渊很自然地伸出手臂,用实验服的袖子挡住从门口灌进来的寒风,动作流畅得像演练过千百遍。
阿安歪着头看他们,突然指着江临渊的手腕:“江哥哥,你的手链和归鸿哥哥的银链缠在一起了!”
两人低头,果然看到江临渊的冷杉叶银链与晏归鸿的玫瑰银链在手腕处交缠,形成个精致的结,像他们画在药膏管上的logo。江临渊想解开,却被晏归鸿按住手:“别解了,”他的指尖划过那个结,“阿木说这叫‘共生结’,是青溪镇的老人们编在红绳上的,代表分不开了。”
江临渊的心跳漏了一拍,看着晏归鸿眼里映出的雪光,突然觉得实验室的低温也没那么冷了。他想起昨夜整理父亲遗物时,在本旧相册里找到的照片:年轻的父亲和晏明远站在初雪的实验室前,两人的白大褂袖口沾着雪,手里捧着盆月光草,叶片上落着的雪粒,和此刻玻璃罐里的雪晶一模一样。
特勤部的车在楼下鸣笛时,雪势渐渐小了。晏归鸿把保温箱放进随身的背包,江临渊替他拉好拉链,指尖在“共生”logo上轻轻按了按。“药膏的使用说明我附在里面了,”他的声音比平时更低沉些,“那个小姑娘的信息素腺体还在恢复期,记得提醒她每天只涂一次。”
“知道啦,江管家。”晏归鸿笑着推了他一把,转身时,白大褂的后摆扫过培养箱,带起的气流让里面的月光草种子轻轻晃动,像在挥手告别。
医院的病房里暖气很足,那个曾在矿洞里蜷缩成一团的小姑娘,此刻正坐在床上,用彩笔在纸上画着什么。看到晏归鸿进来,她立刻把画藏在背后,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苹果。“归鸿哥哥,江哥哥。”她的声音还有点怯生生的,但眼神里的光很亮,不再是空洞的灰色。
阿安把药膏递过去,小大人似的叮嘱:“每天涂一次,涂完要晒太阳,我哥哥说这样好得快。”他指着药膏管上的logo,“你看,这是冷杉和玫瑰,我和阿木画的,代表它们会一起保护你。”
小姑娘接过药膏,小心翼翼地打开,指尖沾了点药膏凑到鼻尖闻了闻,突然笑了:“有槐花糕的味道。”她把藏在背后的画拿出来,上面画着三个手拉手的小人,最高的两个戴着实验服帽子,矮点的那个手里举着朵花,天空中飘着的雪花,每片都画成了六角形的“共生结”。
晏归鸿的眼眶有些发热,他想起这个小姑娘刚被救出来时,连自己的名字都记不清,只会抱着膝盖在角落发抖。而现在,她能画出这样温暖的画,能闻到药膏里的槐花香,能笑着说出“保护”两个字。
江临渊的目光落在窗外,雪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远处的屋顶覆盖着层薄雪,像盖上了柔软的棉被,屋檐下的冰棱折射出七彩的光,像无数个小小的希望。他突然明白,父亲和晏明远当年坚持的,从来不是某个具体的配方,而是这种让破碎重新变得完整的力量。
回程的车上,晏归鸿靠在江临渊的肩头睡着了,呼吸均匀得像实验室的恒温系统。江临渊调低了座椅,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指尖轻轻拂去对方发间的雪粒——那是下车时不小心沾到的,此刻已经融化成小小的水珠,像颗温柔的泪。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装着雪晶的玻璃罐,对着阳光看,冷杉叶和月光草花在雪晶里静静依偎,仿佛天生就该长在一起。他想起晏归鸿昨晚在笔记本上写的话:“雪会融化,但共生的印记不会。就像有些温度,会刻在生命里,成为永不休眠的春天。”
车窗外,初晴的天空蓝得像块透明的玻璃,偶尔有未融化的雪从枝头落下,砸在积着薄雪的地面上,发出簌簌的轻响。江临渊低头看着晏归鸿沉睡的侧脸,对方的睫毛上还沾着点水汽,在阳光下泛着细碎的光。他轻轻握住那双放在膝头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手套渗过去,像在说:“别怕,雪落时,我在;春来时,我们一起。”
实验室的培养箱在恒温下静静运转,里面的月光草种子正在积蓄力量,等待破土而出的那一刻。操作台的灯光映着交缠的银链,映着玻璃罐里的雪晶,映着笔记本上未完的句子,像在书写一个关于永恒的承诺——冷杉与玫瑰,本就该在同一片土地上,共享阳光,共担风雪,把彼此的名字,刻进生命的纹路里,成为永不褪色的共生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