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香迷宫》许梦澜

18、青溪寻踪与月光下的承诺

　　青溪镇的晨雾裹着水汽，在青石板路上漫开，像层薄纱。江临渊牵着阿木的手走在前面，孩子的小皮鞋踩过湿漉漉的路面，留下串歪歪扭扭的脚印，很快又被雾气晕开。晏归鸿跟在后面，手里捏着那张泛黄的地址条，指尖的温度把纸角焐得有些发潮。
　　“应该是这条巷了。”江临渊停在巷口的老槐树下，抬头看了眼门牌——“溪云巷7号”。院墙是用鹅卵石砌的，墙头爬满了牵牛花，紫色的花瓣上沾着露水，在晨光里颤巍巍的，像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
　　阿木突然挣脱江临渊的手，往院子里跑，小嘴里喊着：“妈妈！我好像闻到妈妈的味道了！”他的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银锁在胸前晃出细碎的光，“是槐花糕的味道！”
　　晏归鸿和江临渊对视一眼，快步跟上去。院门关着，却没上锁，轻轻一推就吱呀开了。院子里的石桌上摆着个竹筛，里面晾着刚蒸好的槐花糕，糯米的甜香混着槐花的清苦，在雾气里漫得很远。
　　“谁呀？”里屋传来个温柔的女声，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
　　门帘被掀开，走出个穿着蓝布围裙的女人，头发用木簪挽着，鬓角有些许白发，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面粉。她看到阿木的瞬间，手里的面杖“哐当”掉在地上，捂住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木……木儿？”
　　“妈妈！”阿木扑进她怀里，小胳膊紧紧搂着她的腰，银锁硌在两人中间，却像道滚烫的桥，瞬间接通了失散多年的血脉，“我找了你好久……”
　　女人抱着阿木，哭得浑身发抖，手指在他后颈的疤痕上反复摩挲，指甲掐进自己的掌心也没察觉：“我的儿……妈妈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晏归鸿站在院门口，看着这对相拥而泣的母子，眼眶也有些发热。他想起父亲信里的话，想起母亲抱着婴儿时的照片，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刚想开口，就被女人的目光扫到。
　　“你是……”女人的哭声顿住，看着晏归鸿的脸，眼神从疑惑变成震惊，“你像……你像明远……”
　　“我是晏归鸿，”晏归鸿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您是……母亲？”
　　女人的眼泪流得更凶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手腕内侧的胎记上反复摩挲——那是晏家男人独有的印记，像朵小小的玫瑰。“是我儿……真的是我儿……”她把晏归鸿也拉进怀里，三个相拥的身影在晨雾里，像块被岁月浸软的糖，甜得发涩。
　　江临渊悄悄退到院外，靠在老槐树下，看着巷子里的雾气渐渐散去。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照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谁用金线绣的花。他摸出烟盒，想抽支烟，又想起阿木在，最终只是捏着烟盒，听着院里传来的笑声与哭声，心里某个角落突然变得柔软。
　　直到日头升到半空，院里的情绪才渐渐平复。女人给他们端来槐花糕，阿木坐在她腿上，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却一直黏在母亲脸上，生怕一转头人就没了。
　　“当年你父亲把我们送到这儿，说等他处理完局里的事就来接我们，”女人擦了擦眼泪，声音依旧哽咽，“可等了三个月，等来的却是他‘失踪’的消息。我怕蝰蛇的人找来，不敢用真名，就在这儿开了家小糕饼铺，一躲就是十年。”
　　“那您知道‘锁灵剂’的最终配方吗？”晏归鸿拿出父亲的笔记，翻到空白页，“父亲信里说，配方在您这儿。”
　　女人点点头，从樟木箱里翻出个绣着玫瑰的布包，里面是本线装的旧书，纸页已经泛黄发脆。“这是你父亲亲手抄的，”她翻开书，里面的字迹比笔记里的更娟秀，却同样有力，“他说这才是‘锁灵剂’的真正用途——不是控制，是治愈。能让那些被信息素反噬的人，重新找回平衡。”
　　晏归鸿的指尖抚过配方末尾的小字：“待吾儿归鸿长成，以此术救世人，方不负初心。”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他仿佛看到父亲伏案抄写时的样子，台灯的光晕落在他鬓角的白发上，像落了层霜。
　　江临渊凑过来看，发现配方的最后一味药引，竟是“至亲之血”。“这……”他有些犹豫，“会不会对身体不好？”
　　“你父亲说，只需一滴，”女人解释道，“是为了让药剂与使用者的血脉相认，效果才更纯粹。”她看向晏归鸿，眼神里满是疼惜，“归鸿，你父亲说，这配方若落在心术不正的人手里，会变成害人的利器，所以才藏得这么深。现在……终于可以交还给你了。”
　　晏归鸿把书小心地收进怀里，像捧着稀世珍宝。他看着母亲鬓角的白发，看着阿木手腕上的银锁，突然觉得父亲的影子从未离开，就藏在这槐花糕的香气里，藏在这泛黄的纸页间，藏在他们血脉相连的温度里。
　　傍晚的青溪镇被夕阳染成金红色，溪水在石缝间流淌，发出叮咚的响声，像谁在弹奏古老的歌谣。阿木睡着了，怀里抱着母亲新做的槐花糕，嘴角还沾着点糯米粉。女人给他们收拾了间客房，被褥上晒着阳光的味道，墙角摆着盆月光草，细碎的白花在暮色里闪着光。
　　“黑风岭那边，你们真的要去吗？”女人坐在灯下缝补阿木的衣服，线头在布面上绕出小小的结，“听说那里是三不管地带，蝰蛇的人把那儿当成了据点，守卫得比局里还严。”
　　“嗯。”晏归鸿点头，目光落在窗外的月亮上，“就算不为父亲，也得为那些还被困在那儿的人。特勤部的人说，黑风岭不止有实验体，还有很多被拐卖的Omega，等着被解救。”
　　江临渊正在检查装备，把短刀别在腰后，又往背包里塞了些压缩饼干。“特勤部的支援要三天后才能到，”他拉上背包拉链，金属扣的碰撞声在安静的屋里格外清晰，“我们先去探探路，找到确切的位置和守卫分布，等大部队来了再行动。”
　　女人叹了口气，从抽屉里拿出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草药：“这是防迷烟的，你们带上。还有这个，”她递过个小小的瓷瓶，“是止血的金疮药，你父亲当年总备着的。”
　　晏归鸿接过布包，指尖触到母亲粗糙的掌心，那里布满了做糕饼留下的老茧，却比任何丝绸都要温暖。“妈，您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夜深了，阿木的呼吸声均匀而绵长。晏归鸿和江临渊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月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他们身上落满碎银。远处传来几声狗吠，很快又归于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像谁在低声絮语。
　　“明天一早出发？”晏归鸿问，指尖在石桌上画着圈，月光草的影子落在他手背上，像片小小的羽毛。
　　“嗯。”江临渊点头，从背包里拿出张黑风岭的地形图，在月光下展开，“特勤部给的，上面标了几个可能的入口，不过都有守卫。我觉得我们可以从后山的悬崖爬上去，那里地势险要，守卫应该会松懈些。”
　　晏归鸿看着地图上的悬崖标记，眉头微微皱起：“太危险了，万一失足……”
　　“我以前在特战队训练过攀岩，”江临渊笑了笑，指尖在悬崖的位置敲了敲，“这点高度不算什么。倒是你，恐高吗？”
　　晏归鸿想起小时候爬树摔下来的经历，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有你在，应该不怕。”话一出口，才觉得有些暧昧，耳尖瞬间红了，赶紧低头去看自己的鞋尖。
　　江临渊的心跳漏了一拍，月光落在晏归鸿泛红的耳尖上，像抹了层胭脂。他伸出手，想碰碰那片温热，又怕唐突，最终只是拿起地上的小石子，在石桌上画了朵简单的玫瑰：“等救出你父亲，处理完蝰蛇的事，我们……”
　　“我们一起重启‘信息素净化项目’。”晏归鸿抬头接话，眼里的光比月光更亮，“用父亲留下的配方，去治愈那些被伤害的人。我查过特勤部的档案，这些年被‘锁灵剂’残害的Omega，光有记录的就有上百个，他们都在等着解药。”
　　江临渊看着他眼里的坚定，突然觉得所有的艰险都有了意义。他想起父亲的话，想起寒刃小队的牺牲，想起那些在黑暗里等待光明的人，握紧了晏归鸿的手。
　　“好。”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我们一起。”
　　月光草的香气在两人之间弥漫，冷杉木与白玫瑰的信息素缠绕着，在石桌上投下交叠的影子。远处的溪水还在叮咚作响，像在为这个月光下的承诺伴奏。阿木在梦里咂了咂嘴，银锁碰撞的声音细碎而清晰，像串被风吹响的风铃。
　　第二天一早，他们告别了母亲和阿木。女人把槐花糕塞进他们背包，又反复叮嘱要注意安全，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身影，还站在院门口挥手。阿木趴在母亲怀里，小手里攥着那枚银锁，对着远去的方向喊：“哥哥们要早点回来！”
　　江临渊和晏归鸿沿着溪水往前走，晨雾再次漫上来，却挡不住他们前行的脚步。背包里的草药香混着槐花糕的甜，像种温暖的力量，推着他们走向黑风岭，走向那些等待被救赎的灵魂，走向属于他们的，充满光明的未来。
　　山路渐渐陡峭，两旁的树木越来越稀疏，露出灰黑色的岩石，像巨兽的獠牙。江临渊走在前面，不时回头看看晏归鸿，确认他没有掉队。晏归鸿的额角渗出细汗，却依旧紧紧跟着，白衬衫的后背被汗水浸湿，贴在身上，勾勒出清瘦却挺拔的轮廓。
　　“休息会儿吧。”江临渊在块平整的岩石旁停下，拿出水壶递过去。
　　晏归鸿接过水壶，喝了口，水珠顺着嘴角滑下来，滴在锁骨处的朱砂痣上，像颗晶莹的泪。“没事，还能走。”他笑了笑，眼里的光比阳光更灿烂，“一想到很快就能见到父亲，就觉得浑身是劲。”
　　江临渊看着他的笑容，突然觉得这一路的奔波、艰险、疲惫，都在这一刻化作了值得。他伸出手，替晏归鸿擦去额角的汗，指尖的温度让对方微微一怔，随即放松下来，闭上眼睛，像只卸下防备的猫。
　　“快到了。”江临渊收回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翻过前面那道山梁，应该就能看到黑风岭的轮廓了。”
　　晏归鸿点点头，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阳光穿过云层照下来，落在两人身上，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紧依偎着，像两道并肩前行的光，正朝着黑风岭的方向，也朝着黎明深处，坚定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