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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晨光里的银锁与未凉的余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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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笛声在老工厂的穹顶下盘旋了整整半小时,才渐渐淡出视野。天边泛起鱼肚白时,特勤部的人用防爆车将王专员押走,铁链在地面拖出刺耳的声响,像在为过去的十年画上句点。
江临渊靠在生锈的反应釜上,看着他们将王专员塞进车里。那人的额头还在渗血,是刚才挣扎时撞在管道上留下的,眼神却依旧狠戾,死死盯着控制室的方向——晏归鸿正抱着阿木坐在那里,晨光透过破窗落在两人身上,像层薄纱,把所有的戾气都滤成了柔和的光斑。
“他还在恨。”晏归鸿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怀里的阿木睡得很沉,银锁从领口滑出来,在晨光里闪着细碎的光。“恨我父亲毁了他的‘大业’,恨我们坏了他的路。”
江临渊从口袋里摸出那本黑色笔记本,指尖划过封面上的划痕——那是昨晚打斗时被王专员的枪托砸出来的。“恨解决不了任何事。”他翻开笔记本最后一页,那里贴着张泛黄的照片,是晏归鸿的父亲抱着两个婴儿,一个戴着银锁,一个挂着银坠,背景是老工厂的烟囱,正冒着淡淡的白烟。“就像他永远不懂,你父亲销毁数据不是为了阻止研究,是不想再有人像阿木这样受苦。”
晏归鸿的指尖轻轻碰了碰照片里的银锁,动作温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梦。“父亲总说,科学的终点该是救赎,不是毁灭。”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阿木,孩子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珠,却已经不再发抖,“可惜王专员眼里只有利益,连自己的亲侄子都能当作筹码。”
江临渊这才知道阿木竟是王专员的亲侄子。昨晚混乱中没来得及细问,此刻听晏归鸿平静地说出来,只觉得喉咙发紧。他想起阿木后颈的疤痕,想起那瓶标着“实验体73号”的锁灵剂,突然握紧了手里的短刀——刀鞘上的玫瑰纹路硌着掌心,像在提醒他,有些伤害,永远不该被原谅。
“特勤部的人说,当年参与项目的研究员还有三个活着。”晏归鸿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或许他们知道我父亲的下落。”
江临渊抬眼看向他,晨光落在晏归鸿的侧脸,把他的睫毛染成了金色。这是他第一次从对方眼里看到如此清晰的渴望,像迷路的人终于看到了灯塔。“我陪你找。”他说,语气比想象中更坚定,“不管是活着的研究员,还是埋在地下的线索,我们一起找。”
晏归鸿转过头,眼里的光像被风吹动的烛火,明明灭灭了几下,最终化作柔软的笑意。“好。”
这时,阿木在怀里动了动,小嘴嘟囔着什么,银锁在他胸前轻轻晃动。晏归鸿低头哄了两句,指尖无意中碰到孩子后颈的疤痕,那里的皮肤已经恢复了正常温度,不再像昨晚那样烫得吓人。
“锁灵剂的解药,父亲的笔记里有配方。”他突然说,“需要三种核心成分:极地冰泉的水、月光草的花蜜,还有……冷杉木的信息素提取物。”
江临渊愣住了:“我的信息素?”
“嗯。”晏归鸿点头,指尖在笔记本上划过一行小字,“父亲的实验记录显示,冷杉木信息素能中和锁灵剂的毒性,就像……冰能灭火。”他抬头看向江临渊,眼神里带着点不好意思,“不过需要很高的纯度,可能要麻烦你……”
“随时可以。”江临渊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他想起阿木昨晚在铁柜里的哭声,想起那些被当作实验体的孩子,突然觉得这点“麻烦”根本不值一提。“需要什么设备?我去准备。”
“特勤部有提纯仪,”晏归鸿笑着晃了晃手里的特勤部证件,那是刚才他们留下的,“不过得等阿木好点再说。医生说他现在身体太弱,经不起药性冲击。”
两人正说着,控制室的方向传来一阵窸窣声。回头一看,是阿木醒了,正扒着铁柜的边缘往外看,小脸上还挂着泪痕,手里却紧紧攥着那把银锁,像是怕它再被抢走。
晏归鸿走过去把他抱起来,孩子立刻搂住他的脖子,把脸埋在他颈窝,闷闷地说:“叔叔,我想妈妈。”
晏归鸿的动作顿了顿,轻轻拍着他的背:“我们帮你找妈妈,好不好?特勤部的叔叔说,你妈妈一直在找你。”他看向江临渊,眼神里带着请求,“可以吗?”
江临渊点头,走到铁柜前,从里面翻出块没开封的巧克力——是昨晚准备的应急食物。他剥开糖纸递过去,阿木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银锁在他手腕上晃来晃去。“我们先去医院,等你好点了,就带你去找妈妈。”
阿木含着巧克力,含糊地“嗯”了一声,眼里却还是怯生生的,像只刚被从笼子里放出来的小鸟。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浓,阿木缩在病床上,抱着晏归鸿的胳膊不肯松手。医生来检查时,他吓得浑身发抖,直到晏归鸿把那枚银锁塞进他手里,轻声说“这是爸爸送你的护身符”,他才稍微平静了些。
“锁灵剂的残留还在,”医生拿着化验单,眉头紧锁,“虽然没到致命剂量,但长期积累会影响神经发育。你们说的解药……真的可行吗?”
晏归鸿把笔记本递过去,指着配方页:“这是我父亲的研究成果,已经通过特勤部的初步验证。”
医生推了推眼镜,仔细看了半天,又翻了翻附带的实验数据,最终点了点头:“理论上可行,但实操起来有难度。尤其是冷杉木信息素的提纯,需要绝对无菌的环境,还得保证活性稳定。”他顿了顿,看向江临渊,“这位先生的信息素强度很高,是难得的适配体,但提取过程可能会有点……不舒服。”
江临渊不在意地耸耸肩:“只要能治好孩子,没什么不舒服的。”
医生赞许地点点头,转身去开设备清单。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床单上,画出块温暖的光斑。阿木已经不那么怕生了,正拿着银锁跟江临渊玩“拉钩”,小小的手指勾着他的指尖,软乎乎的。
“哥哥,你的手好冷哦。”阿木仰着脸,眼睛像浸了水的黑葡萄,“像冰块一样。”
江临渊愣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信息素属性偏冷,体温确实比常人低些。他刚想解释,晏归鸿已经笑着揉了揉阿木的头发:“因为哥哥是冷杉木呀,冬天也不会落叶的那种。”
“那哥哥会开花吗?”阿木好奇地问。
“大概……不会。”江临渊有点无奈,他实在不懂这些植物的特性。
晏归鸿却接话道:“会的,冷杉木的花很小,藏在叶子里,要很用心才能看到。”他看向江临渊,眼里的笑意像融了蜜,“就像有些人,要很用心才能发现他的好。”
江临渊的耳尖莫名有点发烫,转头去看窗外的梧桐树。树叶被风吹得沙沙响,像在嘲笑他的不自在。
提取信息素的过程比想象中复杂。江临渊坐在特制的仪器前,手臂上插着根细细的导管,冰凉的液体顺着血管流动,把信息素一点点引到收集瓶里。仪器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上跳动着绿色的波形——那是信息素的活性曲线,医生说必须保持在稳定的峰值,否则会影响解药效果。
“放松点,”晏归鸿站在旁边,手里拿着本诗集,轻声念着,“‘月光落在冰面上,不是为了冻结河流,是为了让鱼群看清回家的路’……”
他的声音很轻,像羽毛拂过心尖。江临渊原本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屏幕上的波形也变得平稳起来。他看着晏归鸿的侧脸,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给他周身镀上了层金边,连落在书页上的睫毛影子,都显得格外温柔。
“你好像很喜欢这首诗。”江临渊忍不住开口,导管带来的刺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嗯,是父亲写的。”晏归鸿翻过一页,眼里带着怀念,“他说科学需要严谨,生活却需要点诗意。”
江临渊没再说话,静静听着。他想起自己的父亲,那个永远穿着军装、说话掷地有声的男人,从来不会说这样柔软的话。但他会在雪天里把自己裹成粽子,会在执行危险任务前,偷偷在他口袋里塞块巧克力。原来表达关心的方式,真的有很多种。
提取结束时,窗外的天已经擦黑。收集瓶里装着半透明的淡蓝色液体,像融化的冰川,泛着冷冽的光泽。医生拿着瓶子仔细看了看,满意地点点头:“纯度超出预期,明天就能配解药了。”
江临渊揉着发麻的手臂,晏归鸿立刻递过来一个暖水袋:“医生说会有点气血不畅,捂一捂就好了。”
暖水袋的温度透过布料渗进来,熨帖着手臂的麻木,也熨帖着心里莫名的躁动。江临渊接过袋子,指尖不小心碰到晏归鸿的手,两人像触电般缩回,却又在同一时间笑了起来。
“谢谢。”江临渊说。
“该我说谢谢才对。”晏归鸿的眼里映着窗外的灯海,亮得像装了星星,“不光是为了阿木,也为了……我父亲的研究能有个真正的结局。”
回到病房时,阿木已经睡着了,手里还攥着那枚银锁,眉头却舒展了许多。江临渊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看着孩子安静的睡颜,突然觉得这几天的奔波都值了。
晏归鸿端来两杯热牛奶,递给他一杯:“医生说明天解药就能做好,阿木很快就能好起来。”
“嗯。”江临渊接过牛奶,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着空荡荡的胃,“之后呢?去找那三个研究员?”
“对。”晏归鸿在他身边坐下,指尖在杯沿画着圈,“特勤部给了地址,两个在本市,一个在隔壁省的山里。”他顿了顿,侧头看向江临渊,“可能会有点辛苦,要跑很多路。”
“没关系。”江临渊看着他,目光比夜色更沉,却带着不容错辨的认真,“我说过,陪你一起找。”
晏归鸿的眼睛亮了亮,像被点燃的星火。他举起牛奶杯,轻轻碰了碰江临渊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响声:“那……干杯?为了还没找到的真相,也为了……”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为了我们。”
江临渊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即抬手,让两个杯子再次碰撞,发出更响亮的声音。“干杯。”他说,语气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为了所有该被救赎的过去,也为了……我们。”
窗外的月光不知何时变得很亮,透过玻璃落在两人交握的杯沿上,像撒了层碎银。病床上,阿木咂了咂嘴,银锁在他胸前轻轻晃动,仿佛在为这无声的约定,添上最温柔的注脚。
第二天一早,医生就送来了解药。淡绿色的液体装在小玻璃瓶里,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晏归鸿小心翼翼地喂阿木喝下去,孩子皱了皱眉,却没哭闹,大概是知道这能让自己好起来。
半小时后,阿木后颈的疤痕开始变淡,原本苍白的小脸也透出了血色。医生检查后,惊喜地说:“锁灵剂的残留正在快速分解,效果比预期的好太多了!”
阿木自己也感觉到了变化,从床上爬起来,拉着江临渊的手要“玩举高高”。小小的身子不再发抖,笑声清脆得像风铃,银锁在他胸前叮铃作响,像是在唱一首重生的歌。
看着孩子活力满满的样子,江临渊和晏归鸿相视而笑。所有的疲惫、紧张、担忧,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底的柔软。
“走吧,”江临渊拿起外套,对着晏归鸿伸出手,“去找第一个研究员。”
晏归鸿握住他的手,指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温暖而坚定。“好,”他笑着说,眼里的光比阳光更灿烂,“去找我们的真相。”
病房门在身后关上,把消毒水的味道和过去的阴霾都关在了里面。走廊里的阳光正好,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紧紧依偎在一起,像两道终于交汇的光束,正朝着晨光深处走去。而那枚小小的银锁,在阿木的笑声里,闪着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