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香迷宫》许梦澜

14、银锁与旧誓

　　安全屋的灯泡忽明忽暗，拉出长长的光晕。阿木蜷缩在沙发角落，怀里抱着个褪色的红布包，手指反复摩挲着包角的补丁——那是他母亲缝的，针脚歪歪扭扭，却透着暖人的温度。
　　江临渊推开门时，正撞见晏归鸿蹲在他面前，轻声说着什么。白玫瑰的信息素像薄雾般散开，缠绕在阿木颤抖的指尖，让他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下来。
　　“回来了。”晏归鸿抬头，睫毛上沾着点灰尘，大概是刚从老工厂赶回来。他起身时带倒了脚边的铁皮罐，里面的弹壳滚出来，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江临渊反手关上门，将笔记本扔在桌上。黑色封皮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边缘还沾着点紫色的腐蚀剂痕迹，像凝固的血。“局长已经被控制住了，王专员跑了。”
　　“跑不远。”晏归鸿的指尖划过桌面的弹壳，“我在他的车里放了追踪器，是阿木父亲给的老式信号器，不容易被发现。”他转头看向沙发，“阿木刚想起点事，你过来听听。”
　　阿木把红布包递过来，掌心的汗浸湿了布料。“这是……我妈给我的银锁。”他的声音还带着后怕的沙哑，指尖捏着锁链，“刚才叔叔说，这锁里刻着字，我……我看不懂。”
　　银锁已经氧化发黑，却被摩挲得异常光滑。江临渊接过来时，感觉到锁身的弧度刚好贴合掌心，像块被焐热的玉。他借着灯光细看，锁肚上刻着的“平安”二字已经模糊，背面却有一行极小的字，需要凑近了才能看清——“归鸿亲制，赠吾儿木”。
　　“归鸿？”江临渊看向晏归鸿，看到对方瞳孔骤缩的瞬间，突然明白了什么。
　　晏归鸿的手指猛地攥紧，指节泛白。他从白大褂内袋掏出个同样的红布包，里面的银锁样式一模一样，只是更小些，像给婴儿戴的。“这是我父亲留下的，”他的声音有些发颤，将两把银锁并在一起，刚好拼成完整的“安”字，“他的笔记里写过，要给未来的孩子打一对银锁，哥哥的刻‘平’，弟弟的刻‘安’。”
　　阿木突然“哇”地哭出来，眼泪砸在银锁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妈妈说……我有个哥哥，出生时就被抱走了……”他抓住晏归鸿的衣袖，指甲因用力而泛白，“她说等我长大了，就带找哥哥……”
　　晏归鸿的指尖抚过银锁上的刻痕，那里还留着父亲的体温。十年前那个雨夜，他躲在衣柜里，亲眼看到陌生人把襁褓中的弟弟抱走，父亲追出去时，只带回这把刻着“安”字的银锁，还有一身的血。
　　“我叫晏归鸿，”他蹲下来，将小些的银锁挂在阿木脖子上，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归鸿的‘鸿’。”
　　阿木的哭声顿住，泪眼朦胧地看着他。
　　“你叫阿木，对吗？”晏归鸿的拇指擦过他脸颊的泪，“平安的‘安’，和我这把锁能拼成‘平安’。”他把银锁扣好，金属的凉意贴着阿木的皮肤，却带来莫名的安定。
　　江临渊翻开笔记本，纸张的霉味混着银锁的金属气息扑面而来。最新的一页上画着张草图，是“信息素净化项目”的核心装置，旁边写着行小字：“归鸿、阿木，切记勿用活人试验，父字。”
　　“原来他一直在反抗。”江临渊的指尖点在“活人试验”四个字上，那里有反复涂改的痕迹，墨水晕开像片深色的云，“局长篡改了他的研究，把自愿者换成了被拐的孩子。”
　　晏归鸿拿起银锁，灯光透过镂空的花纹，在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我父亲失踪前，给特勤部寄过举报信，可惜被局长截了。”他的指尖划过锁身的刻痕，“这些年我查他的事，总觉得漏了什么，原来……他早就把线索藏在银锁里了。”
　　阿木突然指着笔记本的夹层，声音带着哭后的鼻音：“那个……我刚才看到里面有张照片。”
　　江临渊拆开夹层，掉出张泛黄的合影。照片里的男人抱着两个婴儿，左边的婴儿脖子上挂着小银锁，右边的空着，男人的怀里还揣着把刻着“平”字的银锁。背景是第三区的老工厂，烟囱上的编号在阳光下格外清晰。
　　“是他。”晏归鸿的眼眶有些发红，“我父亲总说，等项目成功了，就带我们去看海。”
　　江临渊的目光落在照片边缘，那里有行用钢笔写的字：“10月17日，归鸿、阿木满百日，盼平安长大。”今天正是10月17日。
　　安全屋的灯泡不再闪烁，暖黄的光淌在三人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阿木把两把银锁抱在怀里，像抱着全世界的温暖；晏归鸿的指尖轻轻敲着桌面，节奏和照片里父亲的心跳几乎重合；江临渊合上笔记本，冷杉木的气息渐渐柔和，与白玫瑰的清香缠绕着，在空气中织成一张柔软的网。
　　门外传来追踪器的嗡鸣，是王专员的信号在靠近。江临渊拿起桌上的匕首，刀柄的纹路硌着掌心，带来熟悉的踏实感。
　　“准备收网。”他看向晏归鸿，对方的眼底闪着光，像淬了火的星子。
　　晏归鸿将银锁郑重地放进阿木手里，起身时，白大褂的下摆扫过桌面的弹壳，发出清脆的声响。“父亲的遗愿，该实现了。”
　　两把银锁在灯光下轻轻碰撞，发出叮铃的脆响，像跨越十年的应答，像迟到太久的平安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