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奔赴》甜甜圈甜甜

2、第二章 告白之夜

　　很多时候，一段关系的转变，并不需要什么惊天动地的仪式。
　　就像此刻，对坐在嘈杂的肯德基里，他捏着空可乐杯的手指用力到泛白，忽然抬起头，看着我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那一刻，我竟可耻地想要临阵脱逃。

　　那天的开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我发消息问他要不要一起吃饭。他回复说，骑车从图书馆过来可能要八点了。
　　我想了想，回：「那算了，太晚了。」
　　屏幕那端“对方正在输入”反复闪烁，最后定格在三个字：「没事，我过来。」

　　后来我才明白，从他发出那句话起，这个夜晚就注定不再普通。他或许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才踏上了那趟穿越城市的骑行。

　　他赶到时，商圈已灯火阑珊。我们绕着走了大半圈，迎接我们的只有“停止营业”的牌子和店员歉意的笑容。最后，我们走进了那家唯一还亮着灯、人声鼎沸的肯德基。

　　对坐在硬质的卡座里，薯条变得软冷，汉堡也失了味道。我絮絮叨叨地说着实验室的琐事，他大多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那份异于平常的沉默，像不断上涨的潮水，漫过我的脚踝。

　　当我吃完最后一口，擦擦手拿起背包说“不早了，我们走吧”的时候，他的手迅速按住了我的手腕。温度很高，带着潮热的汗意。

　　“等一下，”他抬起头，眼神里有种孤注一掷的认真，“我有话跟你说。”

　　顶灯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将他眼底的紧张与期待照得一清二楚。我的心猛地一缩，一种强烈的预感让我只想逃离。

　　“太晚啦，”我猛地抽回手，语气刻意地轻快，几乎要站起来，“边走边说嘛。”

　　“不。”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石头落入深井，带着沉闷的回响。手指将那个空纸杯捏得彻底变了形，“我就要在这里说。”

　　我们僵持着。他眼里的火焰灼烧着我的犹豫。最终，还是我败下阵来，几乎是半强迫地，将他拉出了那个令人窒息的明亮空间。

　　晚风微凉，我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一开始是漫长的沉默，他几次张口，却只吐出几个零散的音节。我心里的鼓点越敲越乱。

　　直到宿舍楼温暖的轮廓映入眼帘，他忽然停住了脚步。

　　“沈念。”他叫我的全名，声音在夜色里被洗刷得格外清晰。

　　我跟着停下，转身看他。

　　“你还记得吗？”他看着我，瞳孔里映着路灯，像两簇小小的火苗，“本科的时候，每天下午，我从图书馆出来，你从教室出来，我们一起奔向球场。我当时说，我们那是图书馆和教室的双向奔赴。”

　　我点了点头。那段浸透着汗水与夕阳的回忆，此刻被提起，沉甸甸地压在心口。

　　“我觉得现在，”他深吸了一口气，胸腔微微起伏，像是用尽了穿越半座城市的力气，“我们算是临洲理工和海城大学的双向奔赴了。我……想跟你，一直这样双向奔赴下去。”

　　夜风似乎在这一刻静止了。

　　我怔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我一直赖以生存的“友谊”堡垒，在他这句话面前，轰然裂开一道巨缝。

　　我从未想过，我们之间，会有超出友情的关系。

　　慌乱之下，我避开了他灼热的视线，低下头。“……先回去吧，路上骑车小心点。”我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我……我回去回复你。”

　　我没敢看他脸上的表情，转身刷开门禁，几乎是跑着冲进了楼道。

　　回到寝室，我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心里乱成一团麻。我估算着他骑车回到宿舍的时间，一遍遍看着手机，生怕在路上回复，会让他心神不宁而出意外。

　　直到感觉他应该安全到了，我才发出消息。
　　「到了吗？」
　　「到了。」他回得很快。

　　我看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久久无法落下。我没有什么感情经历，不知道该如何安放这份沉重而突然的心意。我不想伤害他，却也无法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最终，我选择了一种最笨拙的回避。
　　「关于你说的，大学从图书馆和教室双向奔赴这件事，我的记忆已经比较模糊了。」
　　打下这行字时，我的心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记忆其实鲜明如昨，只是我无法承接它被赋予的、过于滚烫的全新含义。
　　「记忆更多的，可能还是最初的实习相识，和后来一起打球的那些日子。」

　　他很快回复：「那只是个引子，你不会就只想了这个吧？」
　　我几乎能想象出他在那头无奈又带着一丝残存希冀的神情，他大概觉得，我在感情上迟钝得无可救药。

　　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给出了那个注定会伤人的答案。
　　「我觉得，从教室和图书馆出来，最好的结果，就是成为很好的朋友。」

　　屏幕那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灰色的对话框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

　　许久，他的消息才终于弹出来。
　　「好吧，明白了。」

　　我立刻追加了一句，像是急于填补那道我亲手划下的沟壑。
　　「但之前的友谊是，之后这种……兄妹或者哥们的感情，希望也不会因此减少。」

　　他没有再回复。

　　那个夜晚之后，“双向奔赴”这个词，在我们之间成了心照不宣的禁忌。
　　而我直到很久以后，在北疆的草原上，看着他曾为我拧瓶盖的手为别人递出水时，才真正明白——
　　那个夜晚我轻飘飘推开的，不是一句情话，而是一颗被我误读了整整四年的、赤诚的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