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丫鬟上位记》花票

22、菩萨心肠？

　　杖责的沉闷响声和周瑞家的凄厉哀嚎，仿佛还在荣国府的庭院里回荡。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寂静，下人们走路都踮着脚尖，说话压低了嗓子，眼神里是未曾消散的惊惧。

　　王熙凤的雷霆手段，像一场凛冽的秋霜，瞬间冻杀了所有蠢蠢欲动的苗头。再无人敢公开质疑新规，也无人敢再对苏璃有半分不敬。苏璃所到之处，遇到的皆是垂首敛目，恭称一声“璃姑娘”，那声音里带着实实在在的畏惧。

　　权柄空前稳固，但苏璃心底却没有半分轻松。她能感觉到这敬畏之下，那压抑着的、更深的东西——是兔死狐悲的寒意，是敢怒不敢言的怨愤，是无数双在暗处重新审视、评估、甚至带着更隐蔽敌意的眼睛。周瑞家的倒下，空出的不止是一个管事的职位，更是一个巨大的权力真空和利益重新分配的漩涡。而她，正处在这个漩涡的中心。

　　这日，苏璃去库房核对一批新收上来的绸缎。刚走到廊下，就听见两个正在擦拭栏杆的小丫鬟背对着她，低声啜泣着说话。

　　“……我娘在庄子上病得厉害，就指着我这点月钱抓药，这个月偏偏被罚了半个月……这可怎么好……”

　　“谁让你哥哥不当心，打碎了二爷书房那个不值钱的笔洗……吴大娘也是，抓着一点错处就往死里罚……”

　　“快别说了，小心被人听见……如今这府里，是越发难熬了……”

　　声音细弱，充满无助。苏璃脚步顿了顿，没有惊动她们，默默走开了。她知道，吴新登家的吴大娘是接了部分周瑞家空出来的差事，正急于立威。底下人稍有差池，便重罚以显权威。这种层层加压的恐惧，正在悄然蔓延。

　　午后，她去给王熙凤回话，路过王夫人院外的小花园，远远看见王夫人扶着玉钏儿的手在散步，邢夫人竟也在旁，两人似乎在说着什么。邢夫人脸上带着一种惯有的、略显刻薄的笑容，正低声对王夫人说着话，王夫人捻着佛珠，眉头微蹙，偶尔点头，神情有些心不在焉。

　　苏璃立刻避到假山后。隐约有只言片语飘来。

　　“……凤丫头如今是越发能干了，手段也厉害……”

　　“终究是府里的下人，管教太过，失了宽厚，恐非福气……”

　　“……府里老人，寒了心……”

　　声音断续，但意思却明白。苏璃心中一沉。王夫人果然对王熙凤处理周瑞家的方式有所不满，而邢夫人显然在趁机煽风点火。王夫人虽不管家，但她身为嫡母，她的态度至关重要。若她认为王熙凤过于“酷烈”，失了“宽厚仁德”，那对王熙凤的管家权威将是一种无形的削弱。

　　回到王熙凤处，苏璃斟酌着将所见所闻，隐去那两个小丫鬟的细节，只将王夫人与邢夫人交谈的异状委婉提了提。

　　王熙凤正对着一本账册出神，闻言，冷笑一声，将账册合上：“菩萨心肠？她们倒是会做好人！我若不狠，这府里的银子早被那些‘老人’搬空了！底下的人寒心？周瑞家的克扣他们月钱、盘剥他们的时候，怎么不见她们出来说句‘菩萨心肠’？”

　　她语气激愤，凤眸中闪着凌厉的光，但苏璃能看出，那凌厉之下，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无奈。王熙凤再强，也需要在主母王夫人那里有立足的“理”。光是能干、能挣钱、能镇住下人还不够，她还需要一个“贤德宽厚”的名声。

　　苏璃沉默片刻，轻声道：“奶奶的辛苦，奴婢们都看在眼里。只是……堵不如疏。如今规矩已立，威严已显，或许……也该有些怀柔之举，让底下人看到，跟着奶奶，不仅有严法，也有恩恤。如此，那些闲言碎语，或可不攻自破。”

　　王熙凤挑眉看向她：“怀柔？如何怀柔？”

　　苏璃早有思量，缓缓道：“如今府中月例发放已上正轨，账目也清晰许多。奴婢粗略算过，因堵住了些漏洞，每月其实能省下些许银两。这些银子不多，但若用好了，却能收拢人心。比如，可在府中设个小药局，备些常用的丸散膏丹，丫鬟婆子们有个头疼脑热，不必自己花钱外头抓药，可凭对牌领用。再如，凡府中仆役，家有红白喜事，或遇天灾病祸，经核查属实，可由公中酌情给予少许抚恤帮衬。钱不必多，是个意思，让人知道府里并非全然无情。”

　　她顿了顿，又道：“还有，各房各院的份例用度，如今卡得严，有些地方或许确实不便。奴婢核查时发现，如赵姨娘处，环哥儿笔墨纸张耗费确实略多，而三姑娘处，针线绸缎用料却常有富余。若能稍作内部调剂，或准许以富余换不足，既免了浪费，也全了体面，堵了抱怨的嘴。”

　　这一番话，既有普惠的“小恩小惠”：药局、抚恤，又有针对性的“灵活调剂”，既维护了新规的严肃性，又体现了管理的弹性和人情味，成本不高，却能有效缓解底层的怨气，也能在主子层面，尤其是赵姨娘、探春等处落个好。

　　王熙凤听得眼中异彩连连。她没想到，苏璃不仅善于“破”，更精于“立”，不仅会算账，更懂人心。这“怀柔”之策，看似让步，实则是以退为进，巩固权力根基的高明手段。

　　“好一个‘堵不如疏’！”王熙凤脸上的郁气散了不少，露出赞许的笑容，“就按你说的办。药局、抚恤的章程，你来拟。各房份例调剂的事，你和平儿商量着办，拿个稳妥法子出来。”

　　“是。”苏璃应下。

　　药局和抚恤的章程很快拟定，所需银两从公中“节省”项下列支，数额不大，却意义非凡。消息传开，下人们先是不敢置信，随即便是真心实意的感激。那些因小错被罚、家人有病无钱抓药的仆役，更是对苏璃和王熙凤感恩戴德。府中紧绷的气氛，悄然松动了一丝。

　　各房份例的灵活调剂，苏璃处理得极为谨慎。她先和平儿仔细核对了各房近半年的实际消耗，找出确实存在“不足”与“富余”的环节，然后才私下分别与相关主子或得力大丫鬟沟通，以“避免浪费、物尽其用”为由，提出内部调剂的建议，并保证记录清晰，绝无克扣。

　　探春通情达理，一听便明白其中关窍，大方允诺。赵姨娘虽仍嘀嘀咕咕，但见确实能给贾环多换些纸笔，又听说这是“璃姑娘体恤”，撇撇嘴，到底没再闹腾。

　　几件小事办下来，苏璃在府中的形象，悄然发生着变化。她不再仅仅是那个令人生畏的、“二奶奶手里一把刀”的璃姑娘，在一些下人眼中，她也成了能体察下情、愿意行方便的“善心人”。连王夫人偶尔从玉钏儿口中听到这些事，捻着佛珠的手也顿了顿，淡淡道：“凤丫头身边的人，倒不全然是只知严苛的。”

　　然而，苏璃深知，这点“菩萨心肠”的表象，如同在冰封的湖面上投下几颗小石子，涟漪终究有限。真正深沉的寒冰，并未融化。

　　这日傍晚，她回自己厢房的路上，隐约看见一个眼熟的身影匆匆消失在月亮门后，看背影，像是来旺家的。而那个方向……似乎是通往东院，邢夫人的住处。

　　苏璃脚步未停，心中却是一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