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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此身·落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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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是我的东西丢了,我怀疑落在了宴席上,一时太着急了就想着回去找找看看,没想到把身份证落在了那里……”沈外生急中生智编出了一个还说得过去的借口,倒豆子一样一股脑说出来。
“什么东西这么着急?非得当晚就去找吗?”乌乌的目光搭上沈外生。
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弥补。
沈外生的大脑高速运转,“是很重要的东西,是……妈妈留给我的遗物。”
看到沈外生脸上浮现淡淡的悲伤,乌乌愣了一下,面容微微松动,把严厉的表情收了收,语气缓和了些,“那找到了吗?”
“……找到了。”
“找到了就好。”乌乌点点头。
沈外生两人刚庆幸好不容易把乌乌糊弄过去,就听到乌乌继续问,“那今晚呢?你们知道身上有嫌疑还敢夜里在村里随意走动?”
如果回答:我好像出现幻觉看到辜尨从你屋子里出来,所以就追了上去。
这样好像更加坐实了他们对乌乌的不信任。
所以沈外生稍微美化了一下,“我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站在外面窗外,还以为是凶手就赶紧追上去了,我想抓住他也许能洗清身上的嫌疑……我是怕你会因为我身上的嫌疑对我们不信任,不是不相信你的话……我真的没有杀吴二乔,你要相信我!”
“我相信吴二乔不是你杀的。”
乌乌突然的一句话像是惊堂木落,让两人都愣了一下。
“真的吗?”沈将安很激动。
乌乌相信他们,就意味着她不会因为不必要的误会影响给他化劫。
沈外生则先是目光一震,而后眼里逐渐多了几分疑惑。
虽然他确实不是杀害吴二乔的凶手,但是乌乌就这么笃定他不会是凶手?
说来很好笑,被怀疑的时候想方设法要证实自己的清白,可一旦被相信了却又感觉不可思议。
“那当然。你说过你们是好人,好人是不会杀人的。”
乌乌一句话又把沈将安给噎住。
……这算什么理由?
“我开玩笑的。”乌乌勾唇坦言道,“村里只有我最了解你们,他们不清楚我还不清楚吗?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当然不会随便杀人。”
沈将安松了口气,“你能相信我们实在是太好了!”
“只不过,”乌乌沉声,“我相信你们,你们也得相信我才行。”
沈将安赶紧投诚,“我们当然相信你……”
乌乌打断他,“我可不是吓唬你们,夜里是不能在村里随便走动的。”
“我们不是不相信你,我们只是……只是事出有因。”
“今晚的事就当给你们长一个教训。要是你们还想平安离开络织村,最好就不要怀疑我说过的话。”
乌乌的话音触到洞壁回荡,像一句有魔力的咒语,让除了这句咒语之外的一切都失去了声音。
沈将安吞了吞口水,“好,我们记住了。”
本来沈将安还想插科打诨糊弄一下,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突然就发怵了,老老实实地回答乌乌。
……也许是今晚经历的东西实在太可惊心动魄。
乌乌放下受伤的那只手,另一只手握在臂膀上。
沈将安:“谢谢……”
沈外生:“对不起……”
沈将安沈外生两个人一时也不知道该先道歉还是先道谢。
最后还是沈将安先贴上去关切道:“乌乌,你的手没事吧?”
“很疼。”乌乌蹙起眉头,“一直都在疼。”
沈将安跟沈外生都没想到乌乌居然没有说客套话。
乌乌的眉毛在没有任何表情的状态下也是微微蹙起,现在被疼痛折磨得拧在一起,她咬着牙关,面部细小的肌肉不时生理性抽搐。
然而此刻她的脸上浮现出的痛苦神情,不像仅仅表述手上的疼痛,像是借由这个机会让那些隐秘的痛苦有一个被表述的机会。
微微的战栗打乱了沈外生呼吸的频率。
“对不起,乌乌。我们接下来肯定好好听你的话,不会到处乱跑了。”沈将安做出一脸惭愧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承诺。
“嗯。”沈外生也难得低下头应和。
“你们不用费心力去找什么线索,村里都会调查,到时候一定会还你们一个清白。”
乌乌的话语带着忍受疼痛的颤音,话像是跟两个人说的,又像冲着沈外生一个人。
——沈外生觉得。
“其实,就算你们是杀人凶手,我也会帮你们的。” 乌乌的嗓音沙哑,语调却像哄小孩子入睡的安抚。
可听完沈将安沈外生两人脸色同时一变。
他们倒不是觉得乌乌是非不分。
这话其实没什么,一条人命而已,死的又不是自己,谁会在乎?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乌乌竟然是会说出这种话的人。
“因为我还需要你们的帮助,在这之前,我绝不会让你们有任何的危险。”
被人无条件偏向的感觉很值得享受,在人命砝码的加重下会把这份感情衬得更贵重、更真挚。
“合作的双方之间,相互信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困在相对狭窄的陷阱坑里,唯一的蜡烛把三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乌乌的言语和她身上的甜味同时缠绕上他们的感官。
一种被煽动的、隐秘的、患难与共的情绪在三人之间蔓延。
乌乌扫视过四围,“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陷阱地上就是后山,离无忧昙花丛很近,魇气重,要是吸入太多会出现幻觉,我们得赶快离开这里。”
沈外生给沈将安简单处理了一下脚腕的伤,好在只是普通的扭伤,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虽然会限制行动能力,但是也不至于落下伤残。
处理完这些事,三人开始关注他们眼前的处境。
陷阱里弥漫着一股发臭的血腥味,沈将安摸了摸漆黑的洞壁,壁上的泥软软的,捻一捻拿到烛光下一照,红褐色。
脏兮兮的洞壁上留有很多乱七八糟的痕迹,大概是以往的猎物挣扎留下的。
由于洞壁实在是太高,痕迹大都止步在某一个高度。
沈将安浑身一抖。
……这也太瘆人了!
乌乌向两人解释村里在这里建陷阱的缘由:
后山的无忧昙很多,常常会有被魇住的野兽,所以村里会在这里设些陷阱,方便捕捉一些平常难以捕捉的野兽。
由于陷阱密布,这一片就是白天也不能随便走动。
仰望洞口,还有些许蛛网镶在星夜边沿。
虽然陷阱没有那么高,但是想爬出去肯定是不可能的。
“我们被困在这里多久能被发现?”沈外生问。
“陷阱十天半个月才有人来看一眼,要是不下雨的话等人发现我们可能已经渴死了。”乌乌无情地开口。
早知道这样,随便留个人在上面也好,还能帮他们叫人来救人。
……想是这样想,但其实以沈外生和沈将安现在的情况,最好还是能在天亮之前静悄悄地回去。
他们身上还有杀人嫌疑,要是让村里人见到了,肯定会有所不满。
说不定还会迁怒于乌乌。
而且要是让村长知道了,指不定他又要说什么。
说起来也奇怪,村长说的话单拎出来没什么不对,好像还很客气,但就是让人听了很恼火。
——跟他的长相一样,仔细看起来人长得挺好看,但却总让人有种厌烦的感觉。
乌乌适时开口,“这些陷阱地下的建造很精巧,不同的陷阱都由一扇门用甬道连通通在一条廊道里,这样就能通过地下的一条廊道一口气检查和抓取捕获所有陷阱里的猎物,所以这里面应该有一道门联通廊道,顺着廊道走应该就能找到出去的出口。”
按乌乌说的,沈外生拿着蜡烛沿陷阱洞壁走过,照到一处停住脚步。
——这个陷阱不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坑,坑壁的一侧竟然真的有一道门。
用木头打造的小门,是像古代监狱那种木栏杆的门,只是栏杆更密一些。
从栏杆的缝隙里就能看到外面幽深的廊道。
不过这门不是朝内的,是朝外,这是为了抓取落网的猎物打造的,所以根本没考虑过可能会有人掉进来。
木栏杆之间的缝隙很窄,沈外生的手伸不出去。
“我来吧。”乌乌走过来。
沈外生赶紧给乌乌让开位置。
乌乌卷起袖口,侧着手掌勉强把手伸出去,扭动胳膊摸索了一番,把手收回来,“不是插销,门外挂的是铁锁,比拳头还大,靠蛮力应该是打不开。”
乌乌的话打碎了两人刚刚萌生的一丁点希望。
就在沈将安跟沈外生两人一筹莫展的时候,乌乌突然问道:“有铁丝之类的吗?”
“要铁丝干什么?”沈将安疑惑。
“开锁。”
“乌乌你还会开锁?”沈将安瞪大眼睛满脸惊奇。
“村里的锁不比外面的复杂,都是简易的机关锁,只要有工具想要打开应该不难。”
沈外生在身上摸索,口袋里除了一块一无是处的手机,就是一沓银行卡,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了。
沈将安忽然想起什么,以一种看似随意的姿态把手腕亮向乌乌,“乌乌你看这个行吗?”
沈将安手腕上戴的东西很多,一块用钻石代替数字的灰色表盘机械腕表,两条黑色链子和一条手绳。
沈将安指的,是那条中间绑着一截金属细条的皮质手绳。
“可以。”
乌乌虽然满脸惊喜,却不是沈将安预料中的那种惊喜,这让沈将安很失望。
他差点忘了乌乌是个没见识的乡下女孩,她怎么能看得出他手上这些东西的价值?
“可以拆吗?”乌乌问。
得到沈将安肯定的回答,乌乌低下头解下沈将安的手绳,拿刀挑断绳子一端,迅速把微曲的金属细条掰直。
沈将安看着乌乌的动作哭笑不得。
要是让那些天天谄媚他的人看到她这么轻易就把价值几十万的手链拆了当铁丝用,恐怕会直接气晕过去!
把手再次伸出去不难,但是狭窄的栏杆缝隙限制了手臂扭动的幅度,把铁条对准锁口废了一番功夫。
乌乌好不容易用铁条碰到锁口,又因为在里面看不到外面的情况,怎么也找不到锁孔。
沈将安和沈外生也站在一旁放轻了呼吸,生怕打扰到乌乌。
经过乌乌不懈的努力,终于把铁条插进锁孔里。
乌乌开始屏息凝神。
沈将安和沈外生看起来比开锁的乌乌还紧张。
啪嗒——
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
打开了!这么快!?
“真的开了!”沈将安很惊喜,“没想到乌乌你还有这种天赋!”
“太好了。这样以后我要是离开络织村,也可以做一个给人开锁的工作,不至于饿死。”乌乌自顾自嘟囔着,把金属条还给沈将安。
“哪里需要那么麻烦?等你什么时候要离开的时候可以告诉我啊,我可以收留你,这样你也用不着去做开锁的工作了。”
沈将安边说边把玩着手里的铁条。
开锁才能赚几个钱?忙活十几年连他手上这条手链都买不上。
“我们赶紧走吧。”
没等乌乌回答,沈外生冰冷的催促就先打破了沈将安精心营造的旖旎氛围。
“等一下!”乌乌把手按在门上,“出去之前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们。甬道里不透气,魇气会比陷阱里更浓,吸入魇气可能会产生幻觉,所以你们一定要记住,除了咱们三个人,一会你看到的其他活物都是假的。”
沈将安和沈外生点点头。
“出现幻觉还有可能出现一种情况——就是把同伴看成别的东西。所以从出门的那一刻起我们就不能停止交流,这样才能避免认不清人出现幻觉。”
乌乌作势要开门。
“那我们该说些什么?”沈将安问。
“说什么都行。你们在村里见了这么多东西难道没有什么想问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