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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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剧痛。
像是全身骨头被拆开又胡乱塞了回去,每一个关节都在尖叫,太阳穴一跳一跳地抽痛,喉咙里全是铁锈味。
苏晚晚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花了很久才聚焦。刺目的白,消毒水的味道无孔不入。不是别墅那个奢华到冰冷的卧室,也不是咖啡馆外阳光刺眼的街道。
是医院。
记忆如同破碎的玻璃,尖锐地扎进脑海——黑色的面包车,刺耳的刹车声,猛烈的撞击,飞溅的玻璃……还有,街角那辆熟悉的黑色宾利,反射着冰冷的光。
心脏猛地一缩,牵扯到不知哪处的伤口,让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
“醒了?”
低沉熟悉的男声在床边响起,听不出什么情绪。
苏晚晚僵硬地转动脖颈,每一下都伴随着骨骼的涩痛。
顾琛就坐在病床旁的椅子上,穿着简单的黑色衬衫,领口松开了两颗扣子,露出一段线条清晰的锁骨。他看起来有些疲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但那双眼睛依旧沉静,像不见底的寒潭,正静静地看着她。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审视或嘲讽,只是看着她,目光在她缠着绷带的额头和打着石膏的手臂上停留片刻。
苏晚晚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干哑得发不出声音。
顾琛似乎看出来了,他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插好吸管,递到她唇边。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机械,但足够周到。
温水流过干涸的喉咙,稍微缓解了不适。苏晚晚借着他手上的力道喝了几口,便偏开了头。
“谢谢……”声音依旧沙哑。
顾琛放下水杯,重新坐回椅子,双腿交叠,恢复了平日里那副疏离的姿态。
“医生说你脑震荡,左臂骨折,多处软组织挫伤。”他平静地陈述,像是在汇报一项无关紧要的工作,“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
苏晚晚垂下眼睫,盯着雪白的被面。车祸的细节,那辆黑色宾利……无数个问题在脑海里盘旋,她却一个也不敢问。
问他为什么刚好在那里?问他知不知道是谁想撞她?问他……
“怕了?”顾琛忽然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苏晚晚猛地抬眼,对上他深邃的目光。那里面没有关切,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了然。
她心头发紧,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被角。
怕?当然怕。差一点,她就死了。
可她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她用力吸了一口气,扯动嘴角,试图扯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却因为脸上的伤而显得有些扭曲:“……谁、谁怕了!肯定是意外……或者,是哪个嫉妒我的疯子……”
声音越说越小,底气不足。
顾琛看着她强装镇定的样子,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察觉的情绪。他没有戳穿她,只是淡淡地说:“警方初步判定是刹车失灵导致的意外。”
意外?
苏晚晚心里冷笑。周维安刚找上她,她就遭遇“意外”?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是“暗河”?还是……顾琛?为了警告她,或者,灭口?
她不敢深想。
“哦。”她低低地应了一声,重新躺了回去,闭上眼,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顾琛也没再说话。
病房里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只有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和两人之间无声涌动的暗流。
接下来的几天,顾琛几乎每天都来。
他来的时间不固定,有时是清晨,带着一身外面的凉气;有时是深夜,眉宇间带着处理完公务的疲惫。他并不总是说话,有时只是坐在那里处理邮件,或者静静地看着窗外。
他安排了最好的医生和护工,病房里很快堆满了昂贵的补品和鲜花,将“未婚夫”的角色扮演得无可挑剔。
可苏晚晚心里的寒意却越来越重。
他越是这样“正常”,越是让她觉得不安。那场车祸像一根刺,横亘在他们之间。他绝口不提,她也不敢问。
这天下午,苏晚晚的精神稍微好了些,靠着床头,小口吃着护工剥好的水果。
顾琛坐在窗边的沙发上,膝上放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他脸上,明明灭灭。
“苏家那边,我让人通知了。”他忽然开口,视线并未从屏幕上移开,“你父亲很关心你,说明天来看你。”
苏晚晚拿着水果叉的手顿了顿。
苏家……那个可能藏着“钥匙”,也可能与顾家悲剧有关的苏家。
“哦。”她依旧是这个单调的回应。
顾琛合上电脑,抬眸看她:“不想见?”
苏晚晚垂下眼:“没什么想不想的。”她现在谁都不敢信,尤其是苏家的人。
顾琛站起身,走到床边。他个子很高,站在床边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她完全笼罩。
他伸出手,指尖微凉,轻轻碰了碰她额角已经结痂的伤口边缘。
苏晚晚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躲开,却被他用眼神定住。
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奇异的专注,仿佛在检查一件珍贵瓷器的裂痕。
“苏晚晚。”他低声叫她的名字,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记住这次的教训。”
他的指尖离开她的皮肤,那股微凉的触感却仿佛残留了下来。
“有些线,”他看着她骤然缩紧的瞳孔,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跨过去了,就回不了头了。”
苏晚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知道了。
他一定知道了她和周维安见面的事。他甚至可能……目睹了那场“意外”的发生。
他是在警告她。警告她不要试图探寻真相,警告她不要越过他划下的界限。
那这场车祸,是他给她的“教训”吗?还是说,他只是冷眼旁观,看着她被人清理?
巨大的恐惧和一种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屈辱感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冷。
她猛地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曾经让她觉得深不见底、偶尔会流露出复杂情绪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不容置喙的掌控。
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累了,也怕了。
“顾琛,”她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你到底……想把我怎么样?”
是杀是剐,给个痛快行不行?
顾琛看着她苍白脸上那双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抬手,替她掖了掖被角,动作堪称温柔,与他眼神里的冰冷形成了残酷的对比。
“好好休息。”他说,“别想太多。”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病房。
苏晚晚看着被他轻轻带上的房门,仿佛那是一个囚笼的出口,而她被永远地锁在了里面。
她缓缓抬起没有受伤的右手,摸了摸额角那个被他指尖碰过的地方,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属于他的温度。
然后,她蜷缩起来,将脸埋进柔软的枕头里,肩膀微微颤抖。
不是哭泣,只是一种极度的无力。
系统死寂,剧情崩坏,观众只剩下一个心思难测、随时可能将她撕碎的顾琛。
而那场车祸,和周维安透露的只言片语,像黑暗中悄然打开的潘多拉魔盒,释放出的,是远比“精神病院结局”更令人绝望的未知恐惧。
她该怎么办?
枕头下,那个一次性的、沉甸甸的手机,像一块冰,贴着她温热的皮肤。
周维安……那是唯一的,微弱的光吗?
还是另一个,更深的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