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2》凝*

11、扣儿

　　立定在医馆门口，柯白蔻踌躇片刻，还是迈步进去。

　　外堂正在称药的伙计认得她，一见之下有些吃惊，倒还笑着招呼：“柯姑娘这是要抓药？”李府上抓药向来是派下人来的，今日竟是她。

　　柯白蔻也笑笑：“不。王大夫可在？”

　　伙计暗道不妙，嘴上应道：“在的，您稍待。”转身进去通报。

　　不一会儿出来，脸带同情地将她往里请。

　　柯白蔻定一定神，去到内堂，只见老大夫深坐在太师椅里，见了她并不起身，只问：“柯小大夫大驾光临，不知所为何事啊？”

　　柯白蔻开门见山道：“想在您这儿谋一份差事。”

　　老大夫做出惊讶的样子：“你可是李府上的贵客。”

　　这声气。柯白蔻清楚李府上的事情这会儿镇上怕是尽人皆知了，不免感到难堪：“……王大夫，我原没什么医术，在李府上也不过是帮着照顾照顾他家少夫和千金，现下都忙完了，想在您这儿求个安身之处，能帮邻里乡亲瞧点小病痛。”

　　老大夫却极听不惯这个：“邻里乡亲的小病症有我这不中用的老骨头顾着也就尽够了。你们柯家神医悬壶，李府怕是不易放人，呵呵，我这间小庙可容不下你这位大方丈，你请回吧。”

　　柯白蔻额头上细密地沁出些汗来：“王大夫，我既寻来，李府上的差事自然是辞了的，若能在您这儿有个挂靠，旁的我也不敢多问，只在这周围妇人家的疾症上多少给帮帮手，您也能方便些不是么？”

　　这次没容老大夫说话，他的老伴已从后堂里走了出来：“柯家姑娘，这却不大方便。一则我家老头子虽说年岁大些，你到底是个未嫁的姑娘家，跟着一块儿行走怕是不那么方便；二来你刚也瞧见了，我们这里还有些年轻学徒，男未婚女未嫁地混在一处也耽误了你的名声不是？何况你说辞了李府的差事，我却听说他府上上上下下都疼护你，就算我家老头子爱才，也不好夺人所好呀。”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她要还赖着不走未免也是两相难看，柯白蔻打起精神笑笑：“既如此，那就不麻烦了，告辞。”

　　王老大夫原是记恨这些年被柯慎明抢了些生意，刚才一番嘲讽也让他舒了口气，现下见她怪委屈的模样，又有些不忍，张嘴想说话，肩膀处却被一旁的老婆子暗拍了拍，到底没说出口。

　　王家大娘只盯着柯白蔻退出去的背影撇嘴：这丫头模样生得一般，倒能祸害人。从前是年纪轻轻地跟着她爹四处抛头露面没羞没臊，如今又搅得那李府里鸡犬不宁，如此不安分的人，她是疯魔了才会放她到医馆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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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了医馆，满腹心事压得柯白蔻脚步沉重，正低头缓走，听见有人唤她：“扣儿姐！”

　　她回头，是麦青妮，停了步子问：“你怎么来了？”

　　麦青妮跑到她跟前：“我哥带着守义去学堂，我跟来瞧瞧。”

　　柯白蔻闻言便想避开，只说：“那你赶紧过去吧，路上仔细些。”

　　“我又不学字读书。”麦青妮却说：“我娘让我给你带句话。”

　　什么话？

　　“娘说原本前几日就要过来瞧你，可偏巧我爹伤了手她要顾看，且眼下地里的事情多她分不开身，上次与李少爷家门房说了让你家去也不知话带到没有，她真有要紧的话要同你说，让你得了空，无论如何回去一次。”

　　“你爹的手如何伤的？可伤得厉害？”柯白蔻只问。

　　“上山打猎磕碰了，娘说不妨事，就是得歇两天。”

　　“哦。”柯白蔻点点头就要走。

　　麦青妮拦住她：“你还没说你何时家去呢。”

　　先不说她现下因为李府上的事走到哪儿都让人戳戳点点，单只上回被麦守正那么一闹，她就不愿再去麦家。柯白蔻敷衍道：“不好说，这几日我还有些事，得了空再说。”

　　麦青妮挡在她身前不动，溜圆的大眼骨碌碌转了两转：“扣儿姐，我哥把钟家彻底回了呢。”

　　知道，你哥已经当面告诉过我了。柯白蔻只觉得从里往外地透着乏，抿紧了嘴不愿再多说。

　　不料听见麦青妮又道：“村里的陈家婶婶去家里好些回，为我哥说合张家刘家姐姐她们，爹娘问哥的意思，他死活都不肯点头。”

　　柯白蔻不明白小丫头说这话时一脸的兴奋所为何来，拿话推挡道：“你如今也大了，总把这些事情挂在嘴上，旁人听了要笑话的。”

　　麦青妮却不大在意，还对着她笑嘻嘻：“扣儿姐，我觉着，我哥就是在等你。”

　　一句话终于触痛了柯白蔻的心病，不由得摆出从未对她摆过的冷脸：“妮儿，即便你不为你哥的终身着想，我却还要做人。”

　　麦青妮未曾想过她的扣儿姐会用这样重的话苛责于她，也愣了，半晌才有些羞惭地垂了头道：“我知道了，扣儿姐，对不住。”

　　柯白蔻勉力提了提嘴角：“好了，你回吧。”

　　麦青妮点头，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返至她身前：“明日村里的猎户要往郑庄那边送山货去，我哥要跟着，没个三五天回不来。扣儿姐你上家去吧，省得我娘总惦记。”

　　这话让柯白蔻真心笑出来：“嗯，就这一两日，我回去看麦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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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姑娘，回来了。”李府门房看着慢慢步上台阶的柯白蔻，笑得尴尬。

　　“嗳。”这几日下人见了她都如此。柯白蔻点头笑笑，并未察觉门房的欲言又止。

　　也来不及察觉了，回廊上福安疾步走来，见着了她，远远地就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柯姑娘，你可回来了。”

　　这话奇怪。柯白蔻问：“怎么？”

　　“老夫人在正堂上，让找你呢，快随我来。”

　　正堂？老妇人久已不到正堂，有事问她都传她到自个儿屋里的。柯白蔻心下迷惑，但福安显是急得不行了，于是也不再多问，跟着一路往正堂去。

　　“扣儿、或者外头寻人，今日只这两条路，你自己选！”她尚在门外，便已听见老夫人带着咳喘的怒斥。

　　整整衣裙，柯白蔻收敛了眉目走进堂内：“老夫人。”

　　李老夫人坐在椅中正拄着杖狠瞪地上跪着的人，听见这一声唤才抬了眼，见是她，到底缓上一口气来：“扣儿，你过来。”

　　柯白蔻看一眼垂头跪着的李学而，依言走上前。

　　李老夫人攥住她一只手对儿子道：“我正是知道你在这些事情上头有个糊涂心性，往房里头添人还要讲求情投意合，这才没强逼你必上外头寻去。原想着扣儿是你打小认得的，该处得来，你却连这也不顾念，想李家在你这里绝了后不成？！”

　　李学而抬头怒道：“娘，家里外头的大夫都说了，玉茹她身子是弱了些，但日后并非不能生！”

　　柯白蔻也忙道：“老夫人，少爷说的是，少夫人她——”

　　李老夫人截断二人话头，还是对着儿子发火：“我并没要你从此不进玉茹她的房。我和先前你那二位姨娘是没本事只得了你这一根独苗，放着祖上好容易挣下的偌大一份家业少人持护，如今却断不能让你为着儿女私情把这些都拱手送给外姓他人！”而后看看她，拍了拍她的手转头道：“扣儿心善，玉茹也跟我说她们一处和睦，偏你还在犯你的牛性子！”

　　李学而见事情又绕回原点，知道不能再加纠缠，看了看越发不自在的柯白蔻，道：“即便如此，您也须问问扣儿她情不情愿。”

　　柯白蔻不曾想会被他落井下石，一时怔住。

　　李老夫人却连问也不问，自笑道：“她如何会不情愿，天下再没这样合适的事情了。”

　　这却不对。柯白蔻未及多想，脱口道：“老夫人，我不愿。”

　　李老夫人握着她的手一紧，脸上仍笑着：“扣儿，做我李府的姨娘，不委屈。”

　　李老爷先前的姨娘如今没一个留在府里。但这是他李府的事情，与她并无多大干系。柯白蔻稳稳心神：“不为这个。少爷和少夫人都是好人，我不能坏了他们的夫妻情分。”

　　李老夫人松了她的手，半晌不语。

　　柯白蔻立在一旁静候，但心中究竟有些惶急，等不到言语终于耐不住抬眼看去，岂料正撞上李老夫人盯着她的一双生威寒目：“扣儿，日前福来和梅香陪你回北边家里，一路上的事情我多少也知晓些，原是不信的。”

　　见她眉目不动，老夫人轻笑道：“要知道，你爹生前可是个难得忠厚的老实人，你是他教养出来的亲闺女，我不信你会轻薄至此。如今看来——”

　　柯白蔻白了面孔。

　　福伯是讷言之人，梅香因着路上病中她的看顾之情对她感恩戴德，仅是上次桃枝闲话两句已叫她羞惭不堪，想来也不会背后道她长短。老夫人能从他们口中听到些什么？口口声声说信她，她一个医家孤女，哪里又真正入得了她老人家的法眼。

　　此地真是不能久留了。

　　柯白蔻抬头对上老夫人仍紧盯她的目光：“老夫人，我爹虽不是什么大智大慧之人，生前对我确是多加管教的，您说的那些，白蔻自问无愧于心，我爹他若还在，必然也不愿我坏了少爷的姻缘。再者，他生前对老爷和您可谓全心尽力，并无半分亏欠。这段时日府上对我的照顾，白蔻感激，所以对少夫人和小小姐不敢有丝毫大意。现下既让您和少爷为难，白蔻想是不好再留在府上，只能辜负您的抬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