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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暗流涌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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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四合,清河镇华灯初上,醉仙居的灯火在惶惶不安的夜色中显得尤为温暖明亮。
兰因谷的队伍也在日落前赶到了镇上。为首者正是气质温婉的喻听蕙与她身旁清冷如霜的洛冰尘。她们并未急着入住,而是先在镇中探访,试图搜集更多关于鬼车的线索。
几个惊魂未定的镇民围着她们,声音发颤地描述:
“那叫声……吓死人喽!有时候像夜枭哭,尖得能刺破耳朵!有时候又……又像女人在笑,清冷冷的,听得人骨头缝里发寒!”
“专挑小孩下手啊!王婆家的小孙子,李铁匠的闺女……都是不足岁的娃儿,悄没声儿就没了魂儿,小脸青白青白的……”
“不止小孩!前夜东街打更的老刘,硬邦邦的汉子,也被吸干了魂!发现时倒在巷子里,眼珠子瞪得老大,都没光了!”
“仙姑们,可得除了这祸害啊!”
喻听蕙听得秀眉紧蹙,洛冰尘冰冷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凝重。鬼车凶性,比传闻更甚。
“对了,”一个镇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指向醉仙居方向,“那醉仙居里,这两天也来了个邪门的,红衣红眼睛,吃霸王餐,打人……会不会跟鬼车是一伙的?”
喻听蕙与洛冰尘对视一眼。红衣红眸?这特征倒是鲜明。
“去看看。”喻听蕙道。
二人来到醉仙居,正值大堂最热闹之时。梵疏萤正缠着方念尘说话,谢霜序在不远处与掌柜低声交谈。喻听蕙的目光第一时间便锁定了窗边那抹灼眼的红。
洛冰尘手腕上系着一串不起眼的灰白色小铃铛,此刻悄然注入一丝灵力。铃铛名曰“辨妖铃”,对妖邪之气极为敏感。然而,铃身只是轻微晃动,发出细不可闻的嗡鸣,随即沉寂下去——并无强烈妖气反应。
洛冰尘微微摇头,传音给喻听蕙:“铃未大响,非纯妖。然气息……混沌难明。”
喻听蕙心中有了计较。她整理了一下裙摆,脸上绽开温婉得体的笑容,朝着梵疏萤那桌走去。
“梵道友,真是巧遇。”喻听蕙声音柔和,“不介意我同坐吧?”
梵疏萤见到熟人,高兴地点头:“喻道友!快坐!这位是念尘姐姐!”
喻听蕙顺势坐下,目光礼貌地落在方念尘身上,含笑自报家门:“在下兰因谷喻听蕙,这位是我师妹洛冰尘。不知姑娘如何称呼?仙乡何处?”
方念尘原本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酒杯,听到“兰因谷”三个字,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抬眸,赤瞳在喻听蕙温婉的脸上停留一瞬,又扫过洛冰尘清冷的面容。
“兰因谷……”她轻声重复,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含义不明的弧度,“真是个好名字。”
她的目光似乎飘远了一刹,声音里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叹息的意味:“倒让我想起……很久以前,好像也认识一个叫‘兰因’的小姑娘。”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却让喻听蕙心头微微一凛。兰因谷立派数百年,祖师道号确与“兰因”有缘,但这女子语气中的悠远怀念感,绝不像是在说当代之人。
谢霜序虽在与掌柜交谈,余光却一直留意着这边。见喻听蕙直接坐到了方念尘对面,心中便是一紧。他深知方念尘性子莫测,喻听蕙洛冰尘这般探问,极易触怒她。鬼车当前,实不宜另生枝节。
他立刻结束与掌柜的对话,拿着掌柜提供的、记载了鬼车最后出现方位的简陋地图,快步走了回来。
“喻道友,”谢霜序声音平稳地插入对话,同时极其自然地坐到了方念尘旁边的空位上,恰好隔开了喻听蕙与方念尘的直接视线交锋,“方才掌柜提及,鬼车前夜于镇东十里外的废弃山神庙附近害人后,便遁入黑妖林西北方向,踪迹难寻。不知兰因谷对此可有更多线索?”
他这一坐,原本尚算宽松的方桌立刻显得有些“满员”了。梵疏萤眨眨眼,看看喻姐姐,又看看谢师兄和念尘姐姐,感觉气氛有点奇怪。
喻听蕙被谢霜序这么一打岔,准备好的后续试探话头便接不下去了。她心思玲珑,岂会看不出谢霜序是有意阻拦?她不禁再次打量那红衣女子——能让谢霜序如此谨慎对待,甚至不惜打断她这个兰因谷首席的攀谈来维护……
此女来历,恐怕比想象中更不简单。
喻听蕙按下心中疑虑,顺势将注意力转回正事。她与身旁的洛冰尘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微微颔首。
“既然谢师兄提起,我兰因谷确有些发现,或可交换。”喻听蕙恢复温雅神色,声音清晰了几分,“我与洛师妹曾查验过那几位受害者的遗体。”
她顿了顿,似在回忆那令人不适的场景:“成年男子确系魂魄被强行抽离,但过程似乎……极为粗暴。残留的魂息碎片零落不堪,更像是被巨力撕扯震散,而非被精纯的摄魂之术吸取。”
洛冰尘冷声补充,言简意赅:“孩童则不同。魂魄消散得……很‘干净’。无残留碎片,近乎完整的吞噬。”
谢霜序面具下的眉头蹙起:“这倒不奇。孩童魂魄纯净,未经尘世沾染,亦无修为护持,对鬼车而言,确是更易吸收、也更具诱惑的‘补品’。成年男子魂魄驳杂,强行吸食,反易沾染业力或戾气,故鬼车或只取其部分精华,余者便粗暴毁去。”
他指尖无意识地在桌上轻敲:“真正蹊跷之处,在于其行踪。据我所阅《白泽残卷》载,未成年鬼车虽凶,但羽翼未丰,飞行速度与隐匿之能远不及成年体。此次为祸,踪迹时隐时现,间隔作案,却又总能精准避开几次修士小队的小范围巡查……这不像一头莽撞幼兽的行事。”
他抬起眼,看向喻听蕙:“我曾思得一法,或可一试。若能确定其大致活动区域,可预先布下‘缚灵锁雾阵’,此阵不主杀伐,专擅迟滞灵体、扰乱感知。待其入彀,再以雷法符箓或惊雷术强攻。雷乃至阳至刚,对鬼车这类阴邪之物,克制极强。”
谢霜序这番分析条理清晰,引经据典,连应对策略都初步成型,显出扎实的底蕴与敏锐的洞察。喻听蕙眼中不由掠过一丝赞赏。
然而,一直仿佛置身事外、把玩酒杯的方念尘,在听到“鬼车幼兽”、“间隔作案”、“踪迹飘忽”这几个关键词时,赤瞳深处闪过一丝恍然,随即,她竟低低地、极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短促,带着一种“原来如此”的了然和几分难以言喻的嘲弄。
在这专注于讨论的安静时刻,这声轻笑显得格外突兀。
喻听蕙和谢霜序几乎同时看向她。
“方姑娘似有高见?”喻听蕙温声询问,目光却带着探究。
谢霜序也望向她,眼神中带着疑问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方念尘放下酒杯,赤瞳扫过二人,方才那丝恍然与兴趣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惯有的漫不经心与傲慢。
“高见?”她挑眉,语气轻飘飘的,“没有。只是觉得你们这般如临大敌,商讨来商讨去,又是阵法又是雷法的……就为了对付区区一头未成年的鬼车幼崽?”
她身体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红唇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未免,太小题大做了。鬼车而已,有何可怕?”
这话说得极其狂妄,近乎羞辱在场所有为剿灭鬼车而认真商讨之人。
喻听蕙修养再好,脸色也不由微沉。洛冰尘周身寒意更盛。
喻听蕙眉头紧锁:“方姑娘,鬼车凶戾,已伤人命,岂可儿戏视之?我等商讨对策,是为除害安民。”
“除害安民?”方念尘嗤笑,“随你们吧。反正与我无关。”她说完,竟直接起身,不再看众人一眼,红衣拂过桌沿,径自朝楼上客房走去,留下一个冷漠的背影。
气氛顿时僵住。
喻听蕙看着方念尘消失在楼梯转角,收回目光,对谢霜序轻轻一叹:“谢道友,你这朋友……性子果然特别。”
谢霜序沉默,无法解释,也无从解释。他只觉得方念尘那声笑和随后的话语,并非全然是无理取闹的傲慢,似乎隐含着某种她已看透、却不愿言明的信息。
讨论不欢而散。喻听蕙与洛冰尘礼貌告辞,回了自己房间。
夜深人静,醉仙居逐渐熄了灯火。
子时过后,一道几近融入夜色的红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飘出客栈,径直去往镇中临时安置受害者遗体的义庄。
方念尘避开守夜的凡人,轻易潜入。冰冷的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几具盖着白布的尸身上。她揭开白布,赤瞳仔细扫过成年男子青灰僵硬的面容,指尖隔空拂过其额心、胸口几处大穴,感知着那残存的、被蛮力震散的魂力碎片。
随后,她走到孩童的遗体旁,同样的探查。片刻后,她收回手,红瞳在黑暗中闪烁着幽邃的光芒。
“果然……”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了然的弧度。
吞噬手法截然不同。成年男子魂魄是被“撕裂”和“震散”,带着仓促和暴戾;孩童魂魄则是被“完整”、“精准”地吸走,透着一股……不慌不忙的“精致”。
再加上谢霜序提到的“间隔作案”、“踪迹飘忽难以锁定”……
一个大胆而近乎疯狂的计划,在她心中迅速勾勒成型。这突如其来的鬼车之祸,这五大派联手的悬赏,这看似混乱的局面……或许,正是她一直在等待的,将那始终隐藏在幕后的“师兄”,逼到台前来的绝佳机会。
夜色中,红衣女子无声离去,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义庄内冰冷的空气,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属于危险谋划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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