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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我弟弟走了 ...

  •   持续的高温终于有了要放过中原大地的念头时,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惹人注目存在的越野穿过车流,稳稳跨越郑州将人送到了新郑机场。包裹已经在前几天先行出发去了广州,郁青只拉了一只皮箱。
      “嗯?”转身启动车子前,胳膊突然被人挽住,宋博衍讶异回头。
      “博衍哥不再说点别的吗?”
      衣物准备、报道流程、大学预告、信息误差……高考完的三个月有多少天就说了多少遍,从昨晚睡觉前到今天来的路上又仔细叮嘱了一路,宋博衍脚下一顿,“忘带什么东西了吗?”
      郁青扶额,看着他紧张兮兮检查自己口袋的模样,突然觉得鼻尖有点酸。机场大厅的冷气裹着消毒水的味道涌过来,他松开手,却在宋博衍转身时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角。
      “没什么。就是……到了会给你打电话。”
      宋博衍背对着他点了点头,白发在顶灯下细碎闪着微光,像落了一层薄雪。他没回头,只扬了扬手,“快进去吧,别误了登机口。”
      郁青拖着箱子走进安检区,回头时,宋博衍还站在原地,身影被来往的人群切割得有些模糊。他想起那天被他从葬礼上带走时,也是这样的背影,在漫天飞雪中显得格外单薄。
      将要开启飞机模式时,郁青看着窗外已重重相隔的城市轮廓,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宋博衍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别想家。”
      他笑了笑,回复:“知道了,啰嗦鬼。”
      九月的珠江水汽裹着恬淡的桂花香,郁青攥着背包带走过红砖楼,人潮拥挤,白衬衫领口被汗水浸得发潮。
      “同学你好,青年志愿者协会了解一下,我们下周末去福利院做手工。"扎马尾的学姐递来宣传单,油墨味混着南方特有的潮湿。郁青在报名表上写下名字,笔尖顿在“特长”栏时,手机在裤兜震动,是宋博衍发来的消息:“在开封。银杏开始变黄了,记得给宿舍通风。”
      面试教室的吊扇转出霉味,当被问到“选择青协的原因”时,郁青忽地想起欧洲游的某个下午,想起宋博衍潮流精致的小挎包,还装着方便随时分给流浪小狗小猫的火腿肠。言及最后,他顿了顿,“高中时我去过一些地方做各种各样的志愿,”他说,“我想,青协也许能让更多人、更多事,都看到外面的温暖的月亮。”
      和宣传时的“下周末”也许有些出入,总之第一次走进福利院时,已是深秋迟暮。
      “小青哥哥!”
      薛姨不远万里带回来的风衣在温暖的南方终于能大显身手,郁青将腰带随意一挽,快步推开铁门。
      “怎么啦?”
      像是中原大地蓄谋已久的大雨,无情地拍打在翠绿浓荫上,自南向北天色越发阴沉,乌云密布,灰蒙蒙笼罩住整座城市;也是换季淅淅沥沥的小雨,没有南方难舍的粘稠,有的只是同这里的人民一样爽朗的冲刷,雨滴滚落,剩下一片清新的凉意。
      郁青歪头,示意小男孩坐在自己蹲着的腿上,“好好听的声音,这是什么呀?”
      “是风铃,双双姐姐教我们的。”男孩拨弄着果壳,“我们都很喜欢小青哥哥的荔枝和百香果,明明是你买的,可那天你没吃多少。所以手工课的时候我把它们粘起来,做成风铃了,很好听,也很香。”
      “这么棒呀远远。”大男孩笑眯眯的,抱着他摇摇晃晃,“你的手怎么这么巧呀什么都会。”
      远远亮亮的眼睛盯着他,“送给你!双双姐姐说小青哥哥是从很远的河南来的,我没去过河南,姐姐说那里的天气和我们这里不一样,什么都不一样。小青哥哥,等我长大了,我可以去找你玩吗?”
      郁青鼻头微微发酸,嘴角笑意更加浓郁,他拍拍远远的小手,“当然没问题,”一大一小两只小拇指勾在一起,“我们拉钩盖章,下次我带远远在河南玩。”
      粉色的晚风吹散了离别的淡淡忧伤,只留下风铃一串清脆的回响。
      “小哥哥你可算洗完澡回来了。”室友正忙着调试新转椅,看他挎着盆回来,推了推眼镜指指手机,“我刚给你手机充上电开机,没两分钟,咱哥的电话一个又一个地打来,没办法了我怕有急事给你接了,可给咱哥吓坏了,差点把咱们523每个细菌都给问一遍。快回电话吧。”
      “哎哟,”他拨弄两下头发,“谢了老铁。”
      视频接通时,率先露出的是画面里一块崭新的湖蓝色防尘布,宋博衍举着手机转圈,“好久不见小青虫,听说你去洗澡了,真厉害。看我的新琴房如何?”
      镜头扫过墙面,郁青眼尖地捕捉到两台钢琴中间一个草绿色的身影,不由得耳尖发烫——怎么就把他的画这么大剌剌地挂出来了。
      “你那边冷不冷?”宋博衍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宿舍信号没那么好,听得有些卡顿,“我看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了,虽然肯定比家里暖和,但也要记得早晚多穿点,你那件灰色的小薄毛衣……”
      “穿了穿了,”郁青拽了拽领口,“总是比你一柜子的西装暖和呀。”
      “你呀,”宋博衍在屏幕那头笑,手指无意识地敲着琴盖,“下个月系里要去广州学习,你有没有什么……”他话没说完,郁青这边突然收到了青协的视频会议邀请,匆匆道了声歉,电话被仓促挂断。
      诶,宋博衍静静注视着手机,奇怪地有些怅然。说来好笑,也许到现在他才渐渐意识到,他的小青虫也有更多自己的事要做了。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直到自己学校的孩子们都考试结束放了假回家,宋博衍问起他几日的机票到家,郁青这才将将把不回家过年的打算和盘托出。“我想留在学校,”他说,“想去下乡看看,看看他们的年俗活动,应该会很有趣。学校很暖和,图书馆也一直开放,所以不会闲着,好不好?”
      男人在电话那端眉头紧蹙,他想,有些话他既然说出口了,一定是提早做足了这样的打算。
      “抱歉啦哥,但我已经答应好他们了,可以吗?”
      宋博衍:“那我去陪你一起。”
      郁青就知道他要这样说,“你别跑了,哥。就一个月反正,没什么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你也别来回麻烦了。”
      宋博衍哪里会任他这样,两人正是争辩不下时,郁青轻飘飘的道:“那博衍哥来了,能给我去年的问题一个答案吗?”
      去年?
      他不说话了。
      距离总是最快让感情升温的助手,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相隔千里的现实,才让他们都暂时放下了三百多天前的某个夜晚,某个面红耳赤却又冰冷至极的夜晚。暧昧是一道无形的银丝,顺着听筒攀上两个人的肩膀,郁青无奈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其实他从没放下过这个问题,宋博衍摩挲着茶杯,人难得碰到犹豫的事,一犹豫就拖了一年多。
      我在犹豫什么呢,他想,我已经告诉他我们只是监护人与被监护人的关系,我为什么依然在害怕?天色暗沉,灰扑扑的北风萧索,他知道,大雪要来了。
      似乎又回到了一年以前的春节,保持着半尴不尬的简单问候,平静地再次熬过了一个冬天。
      时间滑进五月底。凭借大一整个学年的积极参与,郁青顺利在换届大会上继任青协办公室部长一职,要负责的任务倒是会更多了,可他转念一想,又轻轻松了口气。工作交接、人员协调、对外联络.....部门工作与期末复习接踵而至,忙碌中,某些情绪的边界却好像在迷蒙中不知不觉地模糊了。偶尔刷到宋博衍的朋友圈,也只是停留片刻,便继续低头投入自己的节奏里。那些彼此无法说出口的思念,依旧在消息列表里静静躺着。
      青皮桔爆开的汁水酸涩,七月的窗外蝉鸣声声,明媚的阳光铺满了整条走廊。告别学校,考试结束的第二天,行李箱就稳稳放在了高铁车厢后的架子上。郁青戴上耳机小憩,再醒来时,已经到了宁夏。
      几经转折到了支教的学校,随手拍了张山区的景色,发给宋博衍后,一句话也没留下便退出了聊天界面。
      似乎有了年关前尴尬对峙的教训,下学期两人的交流又恢复了一年前的冷静期。除了偶尔买些衣物寄给他,聊天框只剩下简单的转账记录。宋博衍依然大方地不像样,留给他充足的生活经费,不再阻拦他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任他独自背着包看世界。
      没记错的话,自大一开学以来,他们还没再见过面。郁青双手抚上胸口,感受着想起他时那里剧烈的跳动,自嘲一笑。
      提到告白的夜晚,宋博衍就果断选择回避。
      眼不见为净,也许这就是他的方法,他想。
      还没来得及和邢彬分享完开辟新地图的感受,倒是先要把这旧办公室收拾成能住人的地方。几个男生合力,只是清理桌椅就废了好大一番功夫,再到支好帐篷铺好床,早就过了正午用餐的时间。
      拿起手机总是第一时间查看微信信息,果不其然,同前面几次一样的答复,对面除了一个ok的手势,什么也没多说,倒是一样的简洁。
      他此次参加的是社会大学生志愿者团体,和校内组织的几次下乡倒是没什么区别,无非是同行的成员都来自五湖四海不同的学校。几番交流下来,不同生活环境之间的交流反而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团队磨合得很快。
      每天带小学生们上课、自己买菜做饭、一起去两公里外的澡堂洗浴......原计划执教时间的三个星期就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走向了尾声。
      然而,将要启程返回的周一到来时,意外发生了。
      地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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