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爱情故事》铁板秋裤

10、我弟弟不见我了

　　大包小包地送到了校门口，宋博衍将最后一个手提袋递给郁青，抬头感激地拍了拍身旁男生的肩膀。
　　“学校不让家长进，小郁刚住校东西比较多，辛苦了兄弟们，下次去我们家让二熊给你们做大餐。”
　　男孩们笑着和郁青挤作一团，
　　“老师你们家猫不会还会表演后空翻吧。”
　　“宋老师金口玉言，等我们去了可不能反悔。”
　　“宋哥别担心，我们一个寝室，肯定把你们家小郁照顾得好好的。”
　　指尖轻颤，宋博衍笑骂了他们两句，垂眸看向郁青，“青呀……”
　　男生莞尔一笑，“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在开封也是，记得把我那个小鱼也给她带过去，别回头太久不见把我给忘了。”
　　他无奈，一定不会忘。
　　“行了，去吧，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我平常还会回来上几节课，有需要很快就能来。”宋博衍顺着，转身就要回车上。
　　“哥。”郁青突然道。他回过头，有些不解，而小家伙只是一味盯着他不语。
　　啊，宋博衍记起来了，按理来说是要揉揉他的头的。但他这次只是扬起下巴，双手插在口袋里，任墨镜遮住漂亮的眼睛，随意一挑眉，“去吧。”
　　身后还有好友笑郁青是不是不舍得家、不舍得宋博衍的喧闹声，从后视镜看去，经典奇葩颜色的校服穿在他们身上，活像一群邪恶的大枣涌入校园，他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摇了摇头，起步返回小区。
　　幸好旅游回来的时候离开学已经不远了，那天晚上之后，向来热闹的家里居然也不剩几句交流。家里不再随时随地唱起歌，不再有往日甜蜜的欢笑，像是又回到了最初相遇时的客气疏离，两人双双学着躲起对方，直到郁青突然在早餐后拦住他，
　　“哥，开学就要读高三了，这一年我想住校。”
　　学校哪有家里舒服。他几乎是下意识要反对，话到嘴边，却又想起那句不要再把他当小孩看待，拒绝的说辞在嘴里咀嚼了一遍，宋博衍心虚地想，也许我是时候应该离他远一些了。
　　申请的流程走的很快，他第二天打了个不短的视频会议，也宣布有事要告诉郁青。
　　“我今年要做新生的辅导员，乖，我得回开封住一段时间了。”
　　父母留下的房子还有他平日来学校上课时暂住的痕迹，这趟一布置，偌大的房间又久违地充实起来。二熊兴奋地在小庭院上蹿下跳，宋博衍收拾好客厅来寻她时，猫咪正在葡萄架上优雅地打盹。
　　“咪咪，来，跟我一起摆你哥哥的照片。”
　　起初的两个周末，他还会不小心回郑州随意看看，后来守空房的日子久了，才发现那孩子不然是直接留校，不然就干脆回郁静姝的房子里休息，心中不免怅然，可想起郁青“你从来都爱我”的笃定模样，又升起浓郁的苦涩。
　　“也好，”宋博衍安慰自己，“这样也好，时间长了小孩子的新鲜感过去了，也就从我这想开了。”
　　绵绵细雨下了两天也没有停歇的势头，郁青从清晨的雷声中惊醒，寒意在骨头里蔓延，他呛了嗓子，迷蒙着拢了拢被子。
　　做不完的卷子、背不完的单词、上不完的自习。
　　最后一道大题思路不甚清晰，郁青写完了大致的过程，百无聊赖地转着笔。钟表滴答地走完了一圈又一圈，演草纸边缘涂了一个又一个圆，他出神地盯着答题卡，放空眼神允许自己在焦灼的时间里偷一个小懒。
　　在十七八岁的年纪里，即将面对人生第一个重大的选择，几个月前还叫嚷着、快乐着的少男少女们，六百多人，此刻都不得不坐下来接受又一场纸笔的检验，时代的笼中雀，这并不是一个恰当的形容，但他望向一墙之隔的马路上时，一时只有这样置身其中的迷茫。
　　备考的枯燥生活日复一日，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搭在他以奇异姿势趴在床上的后背上，像对待一段时间里睡不着安稳觉的幼鸟，似海浪轻柔地拍打过。
　　——降温记得及时加衣服。
　　——好，你也是。
　　微不可察的叹息萦绕在耳畔，那道温润沉稳的声音在过去三月有余的日子里渐行渐远，他们默契地刻意远离，小心地通话、留言，芬芳甘甜的馥郁香气变得冷淡、神秘，唯独留下一个干燥寂静的怀抱。
　　郁青挣扎着撑起眼皮。
　　讨人厌的周末其实只给了一个晚上外加一个上午的时间，毯子还残余着体贴的热度，他收拾好家里的一切，重新拎上背包。
　　指纹锁“咔嚓”一声。
　　大包小包在架子上摆放得整齐，薛秋白——宋博衍的母亲——热情地挽着他的胳膊，将人按在沙发上。
　　“小郁呀我的乖，瞧我们多久没见了，有没有想阿姨？看这孩子多瘦啊，是不是博衍给你零花钱太少啦？是不是在学校受苦了，乖，学习辛苦了，小郁是特别棒的孩子，别给自己太大压力。博衍，你这不着调的孩子，平常要多照顾小郁，自己认真做家务，别整天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让小家伙在你后面收拾。”
　　再次独自回到开封的生活意外陌生。宋博衍从来没有“东西从哪里来就应该回哪里去”的习惯，起初还好，后来常常是车钥匙也找不到，书也忘了踪迹。第三次没有在置物架、琴架这样随处可见的地方摸到药贴时，他罕见地陷入了沉默。
　　离开郁青，宋博衍迟钝地发觉，冰箱里并不会常有新鲜备用的蔬菜，撒隆巴斯也不是随时可以拿起的剪裁过的大小形状。
　　一针一脚缝制的爱润物细无声地潜入他的生活，相隔不过几十公里，他抱着小猫，身侧温暖不复，惊觉思念难捱。
　　从郑州接回郁青，重新敞开了怀抱的房屋因为宋父宋母的到来再次热闹起来。
　　巧克力的甜蜜肆无忌惮地占据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彼此尴尬的兄弟俩分坐沙发两端，客气地祝福了新年，就这样在双亲略带了些许探究的目光里又共同度过一个冬春。
　　“青呀！好久不见，最近如何呢？”
　　郁青垂目，轻轻注视着鞋尖。
　　“都不错，除了很想你。”
　　“哦啦啦~”宋博衍大声道，“我的平板说这个月回赠老客户5GB流量噢……抱歉乖，刚刚一激动跑神了，怎么啦？”
　　男孩被他生硬的话术折服，无奈轻轻捏了捏眉心。“没关系，我说最近都很不错，这次月考我又拿了年级第十，还算可以，不给你丢脸。”
　　“又在胡说八道！你考得好我当然也高兴，可那是因为它会让你高兴，好吗？做你想做的事，小坏蛋，哪里有什么丢脸不丢脸的话，你健康快乐就够了，我会为你买单。”
　　瞧，郁青扶额，宋博衍从来就是这样，说着那么犯规的话，到头来却告诉你孩子你想多了。
　　闲扯了两句别的，算着短短的三分钟通话即将进入倒计时，男人话锋一转，“好了，不和你多说了，我也要去练琴咯！月底学校要举办青年教师音乐会，我有一个开场独奏和两个伴奏要弹，可紧张坏了。”
　　什么啊，郁青不解，老师也会这么紧张吗？
　　“老师再是老师也怕领导啊……我要是一不留神失误了，下个月咱们俩就得齐齐喝西北风去了——二熊也是哦，她的罐头将被我拿去抵债。”
　　“好吧。”
　　沉默了两秒，宋博衍脑海中再次闪过他那句“很想你”，不由得眉头一皱。慵懒的嗓音再度响起，“回去吧，”他随口道，“不用胡思乱想，我永远都是最支持你做一切的绝世好哥哥。”
　　电话戛然而止，郁青颇有些哭笑不得，为自己的莽撞，也为他的回避。将要放回听筒时，指关节传来微弱的“咔”一声轻响，皮肤略有些被黑色的壳子粘住，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手心里满是黏腻的汗。
　　枝叶簌簌，蝉鸣不知疲倦地响彻整个校园，烈日下绿意格外浓密，小相机拍出的照片清透，整个夏季就在这样干燥的空气中提早进入了鼎盛期。
　　大屏幕滚动的倒计时进入个位数。
　　“你想去哪里？”
　　郁青支着头笑，“我想着离开河南吧，去南方念书，总之离得越远越好。”
　　邢彬绷着脸看向他，得到后者坦荡的眼神回应后还是忍不住叹气，他也许懂了。
　　“……他愿意吗？”
　　“瞧你说的。河南这么多人，竞争太大了，他有什么不愿意的？”
　　好吧，邢彬想，再问就又是“不能寄人篱下”那老一套了，也许这就是他们的选择。比起优秀的理科生，他还是更希望能收到H大的录取通知书继续读历史。
　　身在河南，高考的压力就像洪水一样沉重。学业紧张短暂地驱散了少年人心头纷乱的纠结，那场慌乱的告白、那天生硬的电话，都像是从未发生在两人之间。接过宋博衍手中精致的花束和绿豆沙，郁青笑着歪头，“谢谢哥。”
　　诶？预想中的热烈拥抱并没有收获，手上一空，宋博衍奇怪地感到有些空荡。眼前的男孩眉目俊朗，已经和记忆里瘦小的身影有了那么大的出入，他有些分神，脑海中又响起夜色里那句“你是怎么看待我的”，不由得身体一僵。
　　……我要毁了这个家吗，他忍不住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