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焰》沐道翁

7、秋雨润无声

　　几场连绵的秋雨，携着凉意，彻底洗刷了夏末的余温。校园里的桂花香被雨水打湿，氤氲在清冷的空气中。开学已近两个月，当同学们逐渐熟悉了高中生活的节奏时，一种新的压力开始在高一年级的走廊里悄然蔓延。

　　这天早自习，班主任拿着教案走上讲台，轻轻敲了敲桌面。
　　“同学们，安静一下。”老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台下，“时间过得很快，眼看这学期就要过半了。按照教学安排，我们将在下周的周三、周四，举行高一年级的第一次月考。”

　　“月考”两个字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

　　“不是吧，这么快？”
　　“我感觉才刚开学啊……”
　　“我的物理完了……”

　　老师抬手压了压空气中的躁动：“我知道，有些同学可能还没完全适应，觉得有点突然。但这次月考，主要目的是检验大家这两个月来对基础知识的掌握情况，帮助你们及时查漏补缺。希望大家都能认真对待，拿出最好的状态来！”

　　班主任的话像一道正式的宣告，将“月考”这把利剑，悬在了每个人的头顶。教室里的气氛明显变得不同了，课间追逐打闹的人锐减，取而代之的是聚在一起讨论题目、或者独自埋头苦读的身影。

　　邢逸安依旧是那个例外。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窗玻璃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水汽。他面前的课本和笔记摊开，字迹工整清晰，复习节奏有条不紊。开学至今的内容他早已消化吸收，此刻的复习更像是一次系统的知识梳理，从容且高效。

　　然而，他的这份从容，与旁边座位散发出的焦躁形成了鲜明对比。

　　齐鸣荀觉得自己快被那些公式和定理给淹死了。他烦躁地揉着一头本来挺利落的短发，使其变成了一个鸟窝，手里的笔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戳着，留下一个个墨点。
　　“喂，同桌，”他最终还是没忍住，用笔帽轻轻捅了捅同桌的手臂，声音带着点自暴自弃，“这个牛顿第二定律的题，受力分析我总觉得怪怪的……”他把自己那堪称抽象派的受力图推过去一点。

　　邢逸安转过头，目光在他那乱七八糟的图上一扫，沉默了两秒，然后拿起自己的尺子，在他的图旁边重新画了一个清晰标准的示意图。
　　“斜面的支持力方向错了。”他声音平淡，用笔尖点了一下关键位置，“垂直斜面向上，不是竖直向上。”
　　齐鸣荀盯着那两个并排的图，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挠挠头，“原来是这样……谢了啊。”
　　“嗯。”邢逸安收回目光，继续看自己的书，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样的对话，在复习期间发生了不止一次。

　　“同桌，这个英语完形填空，为什么选这个啊？我觉得另一个也说得通……”
　　“上下文逻辑。前面提到‘转折’，这里应该用‘however’。”

　　“化学这个离子方程式，电荷怎么就不守恒了？”
　　“你漏写了氢氧根的系数。”

　　每一次，齐鸣荀都能得到简洁却精准的解答。他发现，邢逸安虽然话少，但思路异常清晰，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他的问题所在。

　　又一个课间，齐鸣荀被一道关于匀变速直线运动的物理大题折磨得彻底没了脾气，像一摊烂泥似的趴在了桌子上，把脸深深埋进臂弯里，发出一声长长的、闷闷的哀叹：“……这题根本不是人做的……”

　　邢逸安正在整理笔记的手微微一顿。他看着旁边那个散发着浓重“绝望”气息的后脑勺，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边那本归纳了所有核心考点和经典例题详解的物理笔记本。窗外的雨声似乎变得更清晰了，敲打着他的犹豫。

　　他伸出手，动作轻而快地将那本笔记本拿起，默不作声地放在了齐鸣荀摊开的、几乎是一片空白的物理课本上。

　　笔记本落在书页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齐鸣荀疑惑地抬起头，当看清桌上多出来的“救命稻草”是什么时，他猛地坐直了身体，眼睛瞬间瞪大了。他看看那本字迹清秀工整的笔记，又猛地转头看向已经重新低下头、耳根却泛起可疑红晕的邢逸安，脸上先是难以置信，随即，一个巨大而灿烂的笑容如同阳光般冲破了他脸上的阴霾。

　　“同桌！你……你这简直是救命恩人啊！”他激动地抓起那本笔记，声音里充满了真实的惊喜和感激，“这比参考书清楚多了！”

　　邢逸安没有抬头，只是含糊地“嗯”了一声，将自己更紧地转向窗户，只留给他一个泛着红晕的侧脸和微抿的唇。

　　齐鸣荀如获至宝，立刻如饥似渴地翻看起来。遇到看不懂的巧妙思路或简略步骤，他再次祭出“笔帽轻戳”大法。
　　“这里，这个推论是怎么一下子跳过来的？”
　　邢逸安侧过头，看了一眼，拿起笔在草稿纸上补充了两个中间公式：“省略了这两步。”
　　“哦！这样就连上了！”
　　“那这个实验题，为什么系统误差不能通过多次测量避免？”
　　“看误差来源。是仪器本身或者原理固有的。”
　　“……明白了。”

　　一问一答间，效率奇高。齐鸣荀发现，邢逸安的笔记和讲解，比教科书上的长篇大论更对他胃口，仿佛专门为他这种思路容易卡壳的人量身定做的一般。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微弱的阳光试探着穿透云层。齐鸣荀看着身旁安静专注的同桌，再摸摸手边那本细致的笔记，心里被一种踏实感填满。他对即将到来的月考，少了一丝恐惧，多了一点……并肩作战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