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生焰》沐道翁

8、晴空破层云

　　月考的日子，在一种混合着紧张、焦虑和最后冲刺的氛围中如期而至。对于尚未分科的高一学生而言，这是一场真正的耐力考验——整整九门功课，像九座连绵的山峰，等待着他们去攀爬。

　　清晨，天色灰蒙。教室里前所未有的安静，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如同密集的雨点。监考老师踱步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晰。

　　邢逸安坐在教室靠后的位置，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无论试卷是语文数学，还是物理历史，他浏览题目的速度都很快，随后便低下头，从容不迫地开始作答。他的世界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包裹，将外界的紧张与躁动都隔绝开来。

　　他的余光偶尔能瞥见斜前方的齐鸣荀。理科试卷发下时，齐鸣荀明显更专注一些，尤其是物理，而当面对政史地这类需要大量背诵的文科试卷时，他抓耳挠腮的频率就高了不少，写写停停，时不时对着卷子无声地龇牙咧嘴。

　　邢逸安看到他那副样子，笔尖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就像秋雨无声滋润后，云层后透出的第一缕微光，带着点无奈的暖意。

　　连续两天的考试是对精力和体力的巨大消耗。当最后一科地理结束的铃声响起，整个教学楼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喧闹和解放的欢呼。

　　“终于——活过来了！”
　　“九门！简直是非人折磨！”
　　“我感觉我脑子已经被掏空了……”
　　“别跟我提历史年代，我现在啥也记不住了！”

　　齐鸣荀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他伸展了一下僵硬的四肢，转过身，整个人趴在邢逸安的课桌上，脸埋在臂弯里，发出闷闷的、带着极度疲惫的声音：“同桌……我感觉我快成仙了……知识的海洋差点没把我淹死。”

　　邢逸安正在逐一清点自己的文具，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听到他的话，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考完了。”
　　齐鸣荀抬起头，露出一双写满求生欲的眼睛：“是啊，考完了。诶，你感觉怎么样？我觉得我文科要完蛋，地理那个洋流图，我画得跟抽象画似的。”
　　“还好。”邢逸安言简意赅。
　　“你当然还好啦，”齐鸣荀撇撇嘴，随即又振奋起来，压低声音，“不过这次理科，特别是物理，我觉得手感不错！多亏了你那本‘秘籍’！”

　　等待成绩的日子，在某种意义上是另一种煎熬。

　　各科试卷和成绩如同雪花般陆续飘落。
　　最先发下来的是数学。
　　课代表念到“邢逸安，148”时，教室里响起一片低低的赞叹。
　　......
　　“齐鸣荀，119。”
　　齐鸣荀拿到卷子，看着分数，用力握了下拳，转头就对邢逸安扬了扬卷子，眉毛都快飞起来了：“119！看到没？突破历史了！那几道大题，你的笔记里都有类似思路！”
　　邢逸安看了一眼他卷子上红勾勾，点了点头：“嗯，有进步。”

　　接着是语文。
　　“邢逸安，138。”
　　“齐鸣荀，105。”
　　齐鸣荀拿到卷子，看着作文分数，叹了口气：“果然，作文还是硬伤啊……”

　　然后是重头戏物理。
　　“邢逸安，94。”
　　教室里安静了一瞬。
　　“齐鸣荀……78。”
　　齐鸣荀拿到卷子，看着那个差两分就80的分数，表情复杂地转过身，把卷子铺在邢逸安面前，指着错题开始分析：“你看这题，力臂我画错了，真不该……还有这个选择题，明明两个选项犹豫，最后还是选错了。不过，”他语气又轻快起来，“比上次小测高了二十多分呢！及格了！”
　　邢逸安垂眸，仔细看了看他指的地方，然后拿起红笔，在其中一道题旁边写了个正确的公式，声音平静：“这里，用这个。”
　　“哦对！我怎么没想到！”齐鸣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化学、生物也陆续发下，齐鸣荀的成绩都在75分上下徘徊，算是稳中有升。而到了历史、政治，他的分数就直接掉到了及格线边缘，地理更是只有61分，低空飞过。

　　“唉，文科是我的死穴啊。”齐鸣荀看着自己几张飘红的文科试卷，哀嚎一声，把脸埋了进去。
　　邢逸安看着他那副样子，难得地主动开口，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但内容却让齐鸣荀猛地抬起头：“政治最后一道大题，要点答全了，可以加五分。”
　　齐鸣荀愣了一下，赶紧翻出政治卷子：“真的？哪里？”
　　邢逸安用手指点了点他的答案：“这里，漏了‘宏观调控’这个关键词。”

　　所有科目的成绩终于全部出炉。下午语文课上，周老师拿着总成绩单，面色严肃的总结着。
　　“这次月考，是对大家入学两个月来学习状态的一次全面检验。九门功课，压力不小，我看到有的同学适应得很好，比如邢逸安同学，总分位列年级第一，大家要向他学习……”
　　底下响起一阵掌声。
　　李老师继续念着班级排名和大概分数段。
　　“……齐鸣荀同学，总分在班级中游，但理科成绩比开学初有显著进步，尤其物理，值得表扬。希望戒骄戒躁，继续努力，文科方面也要多加把劲……”
　　被点名表扬的齐鸣荀，在座位上挺直了腰板，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趁着老师不注意，转头朝邢逸安丢去一个“你看老师都夸我了”的得意眼神。邢逸安接收到他的目光，微微偏过头，耳根却有点热。

　　下课铃响，众人议论着成绩散去。齐鸣荀凑到邢逸安旁边，看着他桌上那份几乎科科接近满分的成绩单，嘴巴张成了O型：“同桌，你这分数……是人考出来的吗？！”

　　邢逸安没理会他的夸张，只是默默整理着九张试卷。

　　齐鸣荀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忽然收起玩笑，语气变得很认真：“同桌，这次真的谢谢你。我知道，要不是你的笔记和你……嗯，不耐烦给我讲题，”他故意顿了一下，看到邢逸安瞥了他一眼，才笑着继续说，“我理科肯定没这分数，总排名估计得掉到尾巴上去。”
　　邢逸安拉上书包拉链，低声说：“是你自己愿意学。”

　　“那也得有人给我看、听我问啊！”齐鸣荀立刻接上，笑容灿烂，“走，同桌，别收拾了！我请你吃关东煮！必须庆祝我劫后余生，也庆祝你……嗯，一如既往地碾压众生！”

　　“不用。”邢逸安习惯性拒绝，手里收拾的动作却没停。

　　“必须用！”齐鸣荀一把抢过他手里的书包，单肩背在自己身上，然后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就当是‘九门功课同步学’的顾问费了！快点，去晚了萝卜就没啦！”

　　两个少年的身影融入放学的人潮。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细长，紧密地交叠在一起。连续两日的阴霾和考试的沉重仿佛都被这暖金色的光芒驱散。那些在秋雨和九门考卷上无声流淌的墨痕与汗水，终究是映出了足以破开层云的晴光，不仅照亮了成绩单上的数字，更照亮了这段在磨合与互助中，愈发坚实、温暖的同行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