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荧之秋》夏野41

7、七

　　乾清宫，皇帝周衍面对桌案上的一堆奏折揉着眉心，而一旁正跪着一个身着蟒袍的孩子，他是六岁的八皇子周慕荥，只见他双手举过头顶，手中举着白玉的镇纸，汗水顺着脸颊两侧滴在地上，两条手臂一阵发酸，止不住的颤抖。
　　“陛下，人带来了。”
　　徐一押解两位闯宫门的功臣走进来，并向跪在周衍身边的八皇子投去心疼的目光，然后转身离去。
　　“朕的永安侯，你回来前能不能提前通知，闯宫门，打晕守卫，你莫不是想造反？”
　　本就被一堆琐事闹的头疼，周衍咬牙切齿的看着萧飞，希望能从他的眼中看到一丝愧疚。
　　怎料，萧飞是个厚脸皮的主儿，他嘿嘿一笑，迈步走上前，也不管身旁的祈泽，一屁股坐在桌上，一把搂过周衍的肩：
　　“我不是想着给皇帝陛下一个惊喜，哦对了，令牌再给我一个吧，我那个丢了。”
　　普天之下，有几个人敢和皇帝勾肩搭背，说话也毫无惧意，就像是两个相识许久的老友闲话家常一样，惊得一旁受罚的周慕荥瞪大双眼看着萧飞。
　　：父皇为什么不生气呢？
　　周慕荥眨着眼睛看着沟通感情的君臣二人，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的，父皇还会仰头大笑，有那么一瞬间，周慕荥觉得眼前的这个父皇被鬼上身了，这还是他那个严厉的父亲吗。
　　“看什么看，滚去找你大哥监督你抄十遍千字文，不许找人代写，明日早朝后给我检查！”
　　明明刚才还笑嘻嘻的周衍，转头面对自己受罚的儿子时，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眉头紧皱的能夹死苍蝇一样。
　　：变脸变得也太快了！
　　此时周慕荥只觉得自己大脑一片空白，耳边什么东西嗡嗡作响，还没等大脑做出反应，本能的身体先行一步站了起来，然后冲出乾清宫。
　　东宫，太子周弘澐居所。
　　“老六，你又惹父皇生气了。”
　　周弘澐放下手中的毛笔，看着眼前的半大小子，这才发现，这孩子长这么大了啊。
　　“大哥，你要相信我，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踹断拖把杆，不是故意殴打教你的夫子。”
　　周弘澐低垂着眸子，没有去看周慕荥，自顾自整理桌面，一股威压感袭来，周慕荥眨眨眼睛，耸耸肩，声音小的像是蚊子哼哼一样的说：
　　“弟弟错了，可是刘老夫子总明里暗里的说父皇是…唔！”
　　话还没有说完，周慕荥注意到了周弘澐冷冽的目光，及时捂住自己的嘴巴，没有再说下去，相顾无言，许久。
　　周弘澐从抽屉里取出一本千字文放到桌上：
　　“就在我东宫抄写，不许找人。”
　　周慕荥扭扭捏捏，不情不愿接过书本，随便找了个地方趴下，慢吞吞犹如一只老乌龟翻开第一页，满张纸的文字看的他头晕眼花。
　　“哎大哥，刚刚在父皇那里徐一带过来两个人，其中有一个看起来年龄和咱爹一样了，他居然敢和爹称兄道弟，还勾肩搭背…”
　　“永安侯，萧飞，也算是我半个老师。”
　　周弘澐头也不抬，继续审阅奏章。
　　“那他身后的那个人是谁啊，看起来和你一样大的年龄。”
　　“再继续问下去加抄五遍。”
　　周弘澐冷冷的语气说着，周慕荥缩了下脖子，闭上了嘴乖乖趴下去继续写。
　　好不容易安静了一会儿，东宫门外再次鸡飞狗跳起来。
　　“大哥大哥！”
　　“吴王殿下，楚王殿下。”下人行礼。
　　身着蟒袍的两位殿下绕过他们冲进院子，兴奋的大吼大叫。
　　是他两个不省心的弟弟，老二楚王周迎洛，老四吴王周云墨。
　　“二哥四哥！”
　　刚静下心来抄写千字文的周慕荥再次活心，从一开始的趴着，变成坐着，最后干脆站起身来朝窗外望去。
　　“嘿，老六也在，正好。”
　　透过窗子，看得到周云墨满脸兴奋之色，右手举着蛐蛐儿笼子，左手朝周慕荥挥动着。
　　“加抄三遍，三日后交给我。”
　　周弘澐站起身，走到周慕荥身后，两只手揉搓着周慕荥的小脑袋瓜，然后在按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坐在地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然后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浇灭了周慕荥想要出去玩的心。
　　“老二，老四。”
　　听到大哥的声音，两个弟弟七手八脚的围了上去，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大哥，今天我出宫抓到的蛐蛐儿，超大一只，我给他取名常胜将军。”
　　老四周云墨迫不及待想要打开装蛐蛐儿的草笼子，却被老二周迎洛推开：
　　“大哥你看我这个比老四的可大多了。”
　　看着两位弟弟，叽叽喳喳的吵的人头疼，周弘澐微眯着双眼，然后皮笑肉不笑对着周云墨说：
　　“若是沈将军知道了一只蛐蛐儿取代了他的常胜将军名号，不知道会不会参你一本。”
　　“啊，这个，那个…”
　　周云墨被浇灭了火儿，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头，努努鼻子：
　　“不让他知道不就行了。”
　　周弘澐转头看周迎洛：
　　“老二，你不带着弟弟们学习就算了，怎么能带着他们出宫呢，要是被父皇知道你又该挨板子了，怎么，上次的伤好了？”
　　周迎洛紧忙摇头，说道挨板子，感觉自己的屁股又疼起来了，下意识伸手去捂住屁股：
　　“大哥，大哥，我错了。”
　　“好了，下不为例，永安侯不在我东宫，刚才老六说永安侯被押去了父皇的乾清宫。”
　　兄弟二人听到押这个字，面面相觑，然后不解的看向他们的太子大哥：
　　“为什么？”
　　周弘澐无奈摇头，在萧飞因为强闯城门被徐一拿下时，他就得到了消息，本想去求情，谁承想老六被徐一送了过来，在老六口中得知，萧飞还能和自己老爹勾肩搭背，称兄道弟后，便打消了去求情的念头。
　　“强闯城门，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永安侯的性子狗见了都摇头。”周弘澐这么说，周云墨噗嗤一下笑出声，周弘澐看了他一眼，抬手打在周云墨脑袋上：
　　“好了，这个时间父皇应该教训完了，永安侯应该会先回他府上，我和你们一起去拜访。”
　　“那小老六…”
　　周迎洛手指向屋子里，周慕荥兴奋的朝他招手，然后用手指着自己。
　　“父皇要他抄写千字文，明日早朝后上交。”
　　话已至此，三个哥哥笑眯眯的回头，动作整齐划一的抬起右手，朝周慕荥挥了挥，然后贱兮兮的说道：
　　“再见。”
　　永安侯府。
　　看着院子，离开数月的一片狼藉，萧飞吞咽口水，突然后悔了，当初皇上把这座宅邸给他时，因为当时有扇灵帮他收拾院子打扫卫生，所以他信誓旦旦的说着不要仆人的话，真想穿回去给当时的自己两巴掌啊。
　　萧飞一副表情难看极了，然后目光落在祈泽身上。
　　“干，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祈泽知道，每当这货露出这种死了老婆的表情时，他一般都是要倒霉的，不是带头冲锋就是被推出去挡刀，依稀记得上上次，忘了哪一次，愣是替他挨了五十棍子，如果不是行刑的老大哥和他熟悉，稍微放了点水，自己怕不是就死透了。
　　“啊，那个…”
　　刚要脱口而出要祈泽帮忙收拾院子，然后被其他声音大算了，马车停在侯府大门外，扣门声传来，然后：
　　“永安侯。”
　　“萧飞！”
　　“萧大哥。”
　　一人一个称呼，萧飞眼前一亮，这不，打扫卫生的人来了。
　　推开门，太子微笑着看着萧飞，另外两个像两条脱缰的野狗，冲进院子，然后兴奋劲儿过后…
　　周云墨：“嚯，这院子好脏。”
　　周迎洛：“萧大哥离京数月，今日才回来，父皇给他的下人都被他送回去了，又没有人帮忙打扫。”
　　“墨虎找到了吗。”
　　萧飞问周弘澐，收到的信中好像有提到过那只虎斑猫丢了。
　　周弘澐摇摇头：
　　“宫里的人都去找，没有找到，大概是被其他猫引走了。”
　　“我看信里说老十二出生了？”
　　“嗯没错，父皇取名辞宁，周辞宁。”
　　“啊，你爹真能生，还有，起个名也太随心所欲了。”
　　萧飞忽悠周云墨和周迎洛，只要帮忙打扫院子和落灰的其他房间就给他们抓更厉害的蛐蛐儿，两人相互对视，想到这偌大的侯府，两个人打扫，怕不是会被累死，然后提出还要去月韵坊吃茶一个月，要求一提出口，换来太子大哥一顿爱的教育。
　　后来总算打成共识，两个皇子穿戴好萧飞拿给他们的衣服，带好面罩，拿着打扫用的东西开始了全面的大扫除。
　　“全天下除了父皇，也就你敢这么指使皇子为你干活了。”
　　周弘澐嗤笑一声，目光落在院子里，坐在树下乘凉的祈泽身上，对于这个祈泽，周弘澐总有一种另外的感觉，两人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吧，可二人似乎从未真正相处成朋友，又或者是因为祈泽常年跟随大将军外出征战，见面次数减少的原因？
　　“祈泽。”
　　想到了小时候，周弘澐走到树下，坐在祈泽对面的木椅上
　　“太子殿下。”
　　祈泽起身行礼，周弘澐微微蹙眉，深吸一口气：
　　“你我二人不必如此拘谨。”
　　周弘澐想说，可以以兄弟相称，却不知如何说，祈泽就像块木头，行礼后又坐回去，继续发呆乘凉。
　　祈泽现在满心想的都是什么时候能再回逝启山，而周弘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这小子，是因为自己被封为太子？讲究起来了？两个人各怀心事，各想各的，时间飞速流逝，太阳西沉，整个侯府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看着毫无形象，东一个西一个躺在地上呼呼大睡的两个弟弟，周弘澐无奈摇头，然后笑着。
　　“你们还不回去吗？”
　　萧飞扯着嗓子大声问，他现在正在厨房，周弘澐翻了个白眼，这个永安侯还真是，然后他也大声问：
　　“我的两个弟弟给你打扫一整天，不管饭吗。”
　　有些无语，自己老爹上朝时有些重要事情需要大臣待在宫里一整天，还管两顿饭食，永安侯还真是扣门到家了。
　　月明星稀，小院内灯火通明，摆设两张竹桌，除了三位皇子和萧飞祈泽五人，小小的院子里又多了七八个人。
　　萧飞无语，自己这边刚做好饭，周衍带着皇后陈姜梨，和身后的一群宫女太监就来了。
　　萧飞哭笑不得：“嘿我说，你时闻着味儿来的？”
　　周衍此时身着便服，挽着身边陈姜梨的手：“怎么，朕的永安侯不欢迎朕的到来？”
　　两人相互骂骂咧咧的进了院子，萧飞各种白眼翻给周衍，不情不愿上了一桌子饭菜，然后：
　　“臣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今臣家中吃食不知可符合皇上口味。”
　　一句话，两个人又开始拌嘴，两人满嘴跑火车，想到哪说哪，引得陈姜梨的一阵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