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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随心能如私 ...


  •   晚膳后范黎抱走晟瑞,寝殿中只剩暇悟与晟闲父子。“父皇是不是又没跟师父提我?” 晟闲仰着小脸问,眼圈已泛红。
      “怎会没说?许是你师父正忙着军务。” 暇悟见他又要哭,心头发软,御医周全说孩子病虽愈,却添了心疾,时常乏力。他正想说 “今晚再给你师父写信”,门口珠帘已被轻轻掀开。

      端木暇悟抬眼望去,来人穿着浅绯色深衣,金线绣的麒麟在烛火下跃动,面庞却消瘦得脱了形,面色煞白如纸。腰间黑色绣金腰封束得极紧,显是因体轻而勉强固定。
      “子颜!” 他脱口而出,见对方屈膝欲跪,忙抢上一步拽住,只觉手上轻飘飘的,几乎没承到份量。
      “参见陛下。” 子颜低头,不敢看他。一旁晟闲已从床上跳下,一头扎进他怀里呜咽起来。
      “朕算着日子,” 暇悟在旁道,“你被鬼王抓走那晚,他就做了噩梦,断断续续病到现在。周全说今日已无大碍,可不见你,每日都跟朕闹。”
      见子颜将晟闲搂在怀中,他又叮嘱:“到床上去,地上凉。” 子颜依言抱着孩子坐到床沿,晟闲死死攥着师父的衣袖,仿佛稍一松手,人就会再次消失。
      暇悟想问他为何瘦成这样,话到嘴边却成了:“可吃了晚膳,朕叫人准备宵夜。”
      子颜摇摇头“不用麻烦”,低头替晟闲擦泪,晟闲抽噎着说:“师父,你再不回来,我就…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是师父不好。” 子颜声音发哑,抬眼时恰好撞上暇悟的目光,忙又低下头。那一眼里的红血丝,像针似的扎进暇悟心里。等晟闲平静下来不再说话,暇悟就问他,攻打东西四城可有什么危险。子颜说,东面二城恐怕是有些事情。
      “你大师兄提过那边的奇境,这些奇事等你回来再细说。那处若没十足把握,先与神君商议,莫要再独自涉险。你看这孩子病成这样,你若再出事,他如何受得住?”
      “陛下放心,臣不会再拿性命玩笑。” 子颜仍不敢直视他,接到信后犹豫再三才赶来,原想只陪徒儿,未料晟闲竟已搬入寝殿。
      暇悟话锋一转:“还有一事需与你商议。安王与李贵妃近日蠢蠢欲动,想趁你不在,逼朕在寿诞前立太子。你是国中神守,册立大典需经你主持,这般大事,朕不能不告知你。”
      子颜低头看了看怀中的晟闲,答案不言而喻。可二人都清楚,此刻立储,无异于将这孩子推入险境。“陛下正当壮年,安王他们居心叵测。” 他沉声道,“奄城发现雷尚峰踪迹,他在泾阳投奔的正是安王。此事臣明日便上奏,或能暂缓立储之事。”
      “甚好。” 暇悟望着他,忽然道,“子颜,朕总在想,若你是朕的儿子就好了…”
      子颜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的复杂情绪,又慌忙垂下:“那陛下为何让晟闲做臣的徒弟?”
      端木暇悟一怔,眼中闪过迷茫。他早已忘了最初的用意。他刚要起身,衣襟却又被晟闲攥住,只得与子颜一同坐在床沿。目光落在子颜脸上,虽清瘦了许多,眉宇间却不见半分憔悴,反倒比记忆中更添了几分清逸。
      端木暇悟心中不由称奇,这孩子仿佛自带一种奇异的特质,无论经历何等波折,再出现时总保有那份绝尘之貌,甚至比先前更显夺目。他曾暗自揣测,子颜莫非并非凡人?否则怎会这般,纵是风霜侵体,也难掩那份与生俱来的光华。
      烛火映在子颜侧脸,勾勒出精致的下颌线,连微垂的眼睫都像沾了碎光。
      “你这容貌,倒像是被神宫法术护着一般。”
      子颜闻言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随即低下头去,耳尖却悄悄泛红:“陛下说笑了。”
      晟闲渐渐在子颜怀里睡熟,子颜小心翼翼将他放平躺好,刚要起身,手腕又被暇悟攥住。
      “留下吧。” 帝王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今晚,朕守着你们。”
      暇悟拍拍子颜手背,示意自己去洗漱,让他留在床上照看晟闲。子颜待他走后,刚起了回去的念头,身侧晟闲一个翻身,又牢牢抱住了他。

      他只得在床上等,不多时见暇悟回来,对方望见他抱着晟闲的模样,嘴角噙着笑意,抬手示意他不必起身,自己则躺到了对面的斜榻上。
      子颜睁眼瞧了瞧榻上的陛下,又看了看怀中熟睡的徒儿,暗自叹气。上次他这般抱着晟闲睡,被陛下连夜派人把孩子抱回皇宫,还落了顿斥责,想来陛下早不记得这桩旧事了。他偷偷抬眼,却撞进暇悟未闭的眸子里,那目光温温的,像浸在水里的月光。子颜脸颊发烫,忙低下头,强迫自己闭眼,耳尖却支棱着,听着对面榻上传来的均匀呼吸声。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他估摸着父子俩该睡熟了,轻轻挪开晟闲的手,蹑手蹑脚地下了床。走到斜榻前,借着窗缝透进的月光打量暇悟。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楚:自己这般牵念,可在陛下眼中,大约也只是个需要照拂的家人吧。他伸出手,指尖在离暇悟脸颊寸许处停住,终究还是收了回来。

      “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你了。”

      四月二十七,距攻克奄城已过十日。墨宪与耀锐早已率军围困秋城,子颜则与遥宁子带着赵立魏指派的副将,抵达封城城下。
      昨日扎营时便听闻,城内以闻一教尊袁騖为首的法师布下奇境,整座城池彻底封闭,不仅无法强攻,连法术都穿不透城墙。
      封城原是虔教发源地,元尊胡铭音掌权后才改称闻一教,雷象王胡定音继位后,教众仍在此盘踞多年,想来这奇境定有 “易守难攻” 的玄妙。
      子颜召遥宁子与副将们入帐商议。遥宁子认为,奇境虽险必有弱点,需先探查周遭方能定策。
      “袁騖躲在此地,必是藏了不可告人的秘密。” 子颜转向赵立魏的部下,“三师兄与诸位去周边查探,三日后回报进攻方位。有我二人在此,定要比西面延东侯更快破城!” 众人领命退下,帐中只剩师兄弟二人。
      “休想趁我出营,溜去同城。” 遥宁子盯着他,一眼看穿其心思,“你从小的伎俩,我还不清楚?少来花言巧语。”
      “师兄多虑了。” 子颜笑道,“袁騖困守城中,连消息都传不出。你前日说镇山老祖或许也在城内,他们死守此处,必是怕我们发现什么。” 他话锋一转,“不过同城更可疑,炙天神宫的册子只提封城是‘封境’,对同城却只字未提。我去那边看看,半日便回。”
      见遥宁子不为所动,子颜又道:“你在象城探得,封城可能关押着万象王的嗣子 ,胡铭音与胡定音的异母兄长。此人当年靠换血存活,正是元尊兄弟存在的根源,胡定音留他性命,不知为何。袁騖布此奇境,说不定是为了掩盖这桩秘辛。可这消息来得太容易,难保不是圈套。”

      他放缓语气:“我回去看过晟闲了。泾阳正闹着立嗣,没有我护着,他在宫中如何自处?还有齐悯,我答应过照顾他,奄城西面山谷虽能安置流国遗民,可他总不能一辈子跟着言明硻。我如今有太多要护的人,怎会鲁莽行事?”
      遥宁子依旧摇头:“此事须禀明师父,他点头才算数。”
      “三日后若还无头绪,” 他轻声道,“便是师父来了,怕也会让我去同城查探。”
      遥宁子终是没再反驳。不过和在炙天神宫的玄武神君联络上,神君让他由得子颜自己决定如何行事,他没有办法,只能同意,千叮万嘱要子颜带好那些神宫的宝物。

      子颜将玄武神力注入了一柄金玉叉交给师兄,前段日子他已经让遥宁子和耀锐研习了如何使用神力,这边袁騖在,他也是担心师兄的安危。
      送走了遥宁子,子颜要准备出发。同城的事情其实他隐瞒了不少,未告知师兄。
      炙天神宫的册子中有关这两个小城奇境的记载很是简单,这封城是因为奇境族用封闭之力能将方圆三里之地封闭起来,就是神力也未必能够穿透;可这同城就非常奇怪,别说这城池建的和封城一样,对那边的奇境描述只有两个字“同之”。
      玄武神君曾到这范启国打探闻一教之事,他猜测炙天大神虽让神识轮转于世,却留了一股势力传承武神神力,函玉宫的秘密已印证此点。而封城作为虔教发源地,根本不是后世神宫记载的 “寻常奇境”,反倒像是那股隐秘势力的根基。
      既然封城进不去,子颜就要去同城那边看下。他曾翻到过奇境族记载中 “同境者,镜像也” 的字样,忽然明了,所谓 “同之”,或许是指同城与封城互为镜像。封城越是固若金汤,越说明同城藏着真正的要害。袁騖布下封境,既阻了祗项军,也断了城内消息,看似困守,实则是为掩护同城的动作。
      “欲盖弥彰。” 他将记载折好藏入袖中,而同城就像一张悄然张开的网,正等着猎物自投,却不知,入网的究竟是谁。

      铜镜中的人已过了五旬,还好这袁騖说话行事尚能模仿,子颜又抬头望望桌上给陛下递信的宝匣,耀锐回来还要许久,或许那时“他”才会见到此信。

      齐垣庄的话仍在耳畔回响:逝去的永远追不回来了。他暗中下了决心,这辈子为了其他人而活,也就只有这次了!

      镇山老祖连穆望着面前的 “袁騖”,问道:“我不是让教尊封死封城,引玄武神守入局?听闻祗项军已围城,玄武神宫的人正四处探路,你到我这同城来,是不放心?”
      “老祖不知覃子颜的性子。” 子颜模仿着袁騖惯有的冷硬语气,垂眸道,“此人怎会轻易入套?他定然会猜到两城的秘密在同城。封城虽设了屏障,只许有神力者进出,可他何等精明,怎会看不出是圈套?我怕他潜来此处,特来守着。”
      连穆听完,挥挥手让弟子带 “袁騖” 下去歇息。子颜跟着弟子穿过同城炙天神庙的回廊,心中已将局势理清,方才用神法探问过,同城闻一教法师不过二十余人,皆是低阶,可疑之处全在大殿□□,那里关着人,而连穆死守的大殿,恐怕藏着更深的秘密。
      这镇山老祖不过血离族人,仙术未必到二等,倚仗的不是自身实力,而是这同城的根基。这里闻一教的法师多是当年宫中流出的内官,皆是连穆的徒子徒孙,难怪对 “袁騖” 这般生疏,送他到院门口都不敢擅入。
      同城原名 “铜城”,因盛产铜矿、擅范铸得名,范启国的国号便源于此。可真正的秘密藏在更深层:玄武神君在此发现奇境族痕迹,探查神庙时才惊觉,范启国对炙天神庙的供奉早已阳奉阴违,各地神庙里供奉的,实则是武神石君玉,而这一切,可能始于炙天大神在世之时。

      要揭开这一切,需先从□□那被囚禁的人查起。而这,正是子颜来的目的。见送他入院的两人守在门口,他当即施法化作其中一人模样,瞬移至大殿后的庭院外。此处明显布有武神神力结界,此时他暂不敢贸然闯入,却听清了院内动静,镇山老祖连穆正在里面,似是与被囚之人对话。
      院中传来的声音略显苍老,带着压抑的怒意,像是在与连穆争执。“大王子,好自为之吧,这些年我们都不容易。” 连穆的声音透着几分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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