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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稚儿爱作伐 ...


  •   端木暇悟返回寝殿时,夜色已深。范黎禀报道,晟闲早已睡下。这孩子连日病着,直到听闻师父子颜被找到的消息,气色才稍缓。
      暇悟心疼,特意让人将他挪进寝殿东屋,推门望去,见晟闲睡颜清瘦,一个月来竟没见长个子,心头不由发紧。昨日晟闲醒着时,还攥着他的衣袖说想念师父,暇悟虽有些抱怨,子颜既已归营,怎不抽空来看这孩子?可转念想到奄城战事吃紧,终究没将这话递给子颜。

      刚才在御书房内,宰相黄宗曾与他商议今年寿诞的操办。按新添的仪程,一早要先去玄武神宫,子颜不在,仪式只得由于炳代劳。黄宗长叹:“子颜这孩子,本就适合主持神宫仪式,瞧着哪像他三师兄那般能领兵斗法的?去平州这些日子,出了多少事,实在叫人忧心。”
      “表舅,朕难道不忧心?” 锦煦帝苦笑,“他在京城时,去冥锢山杀玄武神兽,还受了伤…”
      说到此处忽然顿住,眉头微蹙,“朕怎么觉着,有些事记不太清了?早知平州如此险恶,便是玄武神君开口,朕也不会应的。”
      话虽如此,他心中清楚,如今朝中,除了子颜,竟无一人能替他领兵出征。神宫斗法之事暂且不论,单说攻城略地,身边竟无可以信赖之人。
      “陛下怎能拒绝神君?” 黄宗道,“虽说范启国之事本是戍擎内政,可他们若败了,那所谓的‘武神’一旦失控,我祗项如何拦得住?”
      两人唏嘘片刻,皆叹玄武神宫回归后风波不断,若非子颜及时出现,祗项怕是早已陷入危局。“陛下首次寿诞去玄武神宫大典,终究是好事。” 黄宗话锋一转,“只是近日有人趁子颜不在,频频上奏请立皇嗣,陛下可有定夺?”
      安王李贺凯因雷尚峰之事闭门谢客,却在寿诞临近时暗中动作,朝堂上不时有人借寿诞为由,请封太子。
      锦煦帝就要三十八岁,大皇子、二皇子已然成年,两个幼子刚满四岁,他属意的原是幼子,可三皇子晟瑞名为李贵妃所出,眉眼间竟有几分像墨麒与子颜,愈发让他偏爱。
      “他们的心思,未必在皇嗣。” 锦煦帝冷笑,“范黎近日在宫中听到些风声,说朕想先立李氏为后。等她的两个儿子成了嫡子,封不封太子,又有什么分别?”

      “父皇,”暇悟见实在太晚,刚想起身离开晟闲床榻,衣襟被晟闲的小手抓住,“我梦到了师父,我想他,我要看他。”
      “好,父皇帮你拿。”锦煦帝从晟闲的枕下取出一卷画像,那是孩子吵着想念子颜,特意让神宫弟子用法术绘制的。暇悟边拿着边想,这个孩子真是,为什么自己不能拿出来看,每次都要撒娇叫自己拿。
      “父皇,师父好看吗?”晟闲每次都这么问他。
      “嗯,这世上怕是再无人比你师父更好看了。” 暇悟望着画中子颜,神宫弟子的笔法与宫中画师不同,据说作画时辅以法术,工笔重彩间,人物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从画中走出。
      他每次看这画,都像初见时那般失神,待回过神,对上晟闲狡黠的眼神,才恍然,这小小孩童,原是故意让他看的。
      等他看够了,晟闲又问:“今日师父有信来吗?” 暇悟这才想起耀生递来的宝匣尚未开启。
      子颜在信中说,清晨已攻克奄城,正部署进军东西四城。看完信,晟闲追问:“师父提到我了吗?” 暇悟摇头,孩子不信,抢过信纸翻了几遍,见通篇无一个 “闲” 字,当即嗔道:“父皇没说我生病,师父才不惦记我!”
      说着便哭了起来。暇悟忙哄道:“父皇这就写信,他定会立刻回来看你。闲儿乖,别闹,不然明日师父回来瞧见,该担心了。”
      “父皇不许忘,不许骗我!不然我不吃药了!” 晟闲带着哭腔叮嘱。

      暇悟哄了他入睡,这才从东屋出来,见南屋中还点着灯,门紧闭着。他随口和门口跪着的内官道:“送回去吧,朕今日没有兴致。”不知为何,满心想的都是子颜,进了北屋的门,就见那只小黑猫趴在自己的床脚。
      暇悟上前撸了撸她的脑袋,小猫舒服地呼噜叫着,他只记得这猫是有次和子颜出门时带了回来,闲儿调皮一定要欺负她,无奈只能将她藏在自己屋中。
      窗外月光淌进屋内,照亮案上未封的信纸。他提笔蘸墨,想了想,写下:“闲儿念卿甚切,病中实盼卿归。”

      次日早朝上,枢密院报了攻下奄城之事,说是赵立魏来消息这是靠了神守的功劳。温雷得了赵立魏关照因而十分低调,锦煦帝听罢直言:“范启国战事便由赵立魏全权主持,无需再经平州西威军传递。军中既有子颜,温雷再插手禀报,不成体统。”
      退朝后,他即刻命齐临清通过春惜宫法师传讯温雷,斥责其启用细作不当。子颜信中已提及此事牵涉雷家,陛下对温雷亦生疑心,雷尚峰在祗项生意最大,难保温雷未曾被其收买。
      想到自己当年在戍南军中启用温雷一事,他不禁想到了墨麒。要不是墨麒极力举荐此人,他何当重用。
      再想到当年去到南边和鼎辰国作战,方知自己的军事天赋远胜于当皇帝,如今自己要是在平州,何致推进这战事如此困难。要是自己这次去到前线,不要说范启国,恐怕腾文礼和他后面的戍擎国都能一次拿下。想到这里叹了口气。
      勤愍殿中只有宰相黄宗在,见陛下叹气就问为何,暇悟说道:“表舅昨日说的对,朕如今也只能靠着子颜。要说是安王他们始终是有私心,对李家来说,如今晟齐已经成年。可朕总要出去夺那三国,表舅岁数大了,未必能帮朕看住泾阳。”
      “那陛下是打算?”
      “当年老师交待的事儿朕已经做的差不多了,但愿这次子颜能把老师从戍擎国人手里抢回来。这边京里,朕想了下,要不叫阿暄回来。”锦煦帝说的是宁馨王。
      “嗯,也好。”宰相想到宁馨王虽和陛下不是同母,可家里王妃只生了两位郡主。“不过这次雷家事情,正好让熙湖将兵部拿下。”
      锦煦帝刚要传尚书令东熙湖觐见,商议从李贺凯堂弟手中将兵部尚书一职拿回,范黎却牵了三皇子进来:“陛下,三殿下说要去看四殿下,老奴不敢擅应,因而来禀报。”
      暇悟招手叫晟瑞过去,几个孩子中他原先最喜爱的就是老三。他的两个幼子不光是外貌象他自己和墨麒,就连性格也是如此。晟闲原来在李贵妃处养着的时候还看不出性子张扬,有些骄纵,自从跟了子颜,暇悟才明白这个孩子别说相貌,连性子都和自己一样。
      “父皇我都好多天没看到弟弟了,母妃说他在生病,不许我来看他。今天母妃去舅舅家了,我才敢来和父皇说。”
      暇悟将他抱上膝上坐着,轻抚他的背,想到这孩子未必是李氏亲生,在那边恐受委屈,他对黄宗说:“瑞儿脾气好,性子慢,我怕他不开心啊。”
      黄宗明白陛下所指,劝道:“反正这两年就都能念书了,等陛下在御书房给他们找了先生,陛下每日也能见到三殿下。”

      他低头看着怀中的晟瑞,侧颜像极了子颜幼时该有的模样,想到那孩子身世:“朕只可惜,子颜不是朕的儿子。若真是,又有什么可犹豫的?”
      暇悟抱着晟瑞回了寝殿。东屋原是他的书房,自子颜住过西屋后,他也在那里歇了些时日,如今却舍不得让晟闲睡进去。午膳后,他在东屋批阅奏折,晟瑞与晟闲在床上嬉闹。小哥俩虽非一母所生,感情却格外亲厚,晟瑞处处让着弟弟。暇悟暗自叹气:从前墨麒可不就是这般事事顺从自己。
      想到这事自己是一阵心慌,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再仔细念到,如今那个子颜可不是个好脾性的,什么事情怎么记不全了,印象中这个孩子样样事情都喜欢作怪,就连平日里自己嘱咐他换身衣物这等小事,每次都会找各种借口来推脱。
      可他怎么偏偏对徒儿这般耐心?正想着,便见晟闲从床上摸出好些个盒子,里面竟是子颜走前用法术变的各式玩物,藏物的盒子非金即玉,还有几件上古器皿,子颜怕徒儿不识,特意用笔墨画了用法与来历,一笔一画皆是细心。
      范黎怕孩子们吵着陛下,劝他去正屋批阅,暇悟却望着两个小儿笑了:年轻时总想着一统天下,如今才觉,忙忙碌碌究竟为了谁?许是为了这两个懵懂无知的孩子?
      他随口问:“你们玩得快活,可知父皇每日辛苦为了谁?”
      晟闲头也不抬:“谁让父皇叫师父出去打仗的?有他在,还能替父皇分担呢。”
      晟瑞却乖巧地从床上爬下来,凑到他坐榻边替他揉肩。暇悟问:“是母妃教你的?” 孩子懵懂点头,他心头一酸,将其抱进怀里:“你和弟弟要早点读书,将来替朕分担。”
      话虽如此,心中却暗自怅然:这两个孩子,看着也不像是贪恋权位的性子。窗外日影西斜,照在奏折上密密麻麻的朱批,此时泛上心头的只有一事,子颜怎么还没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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