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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世间本无范 ...


  •   “不容易?” 那人猛地拔高音量,怒意几乎要冲破一切,“那你们倒是让我死啊!为什么连死都不肯成全我!”

      晚膳时,连穆先主动提起□□之事:“教尊有所不知,这几日凝音闹得厉害。他这辈子总与法术之人打交道,竟有了些预见之力,许是察觉到祗项军正攻打此处,故意添乱呢。”
      子颜放下筷子,避开面前的荤腥。他顺着话头道:“老祖也知,大王与元尊恨他入骨。这些年若不是您护着,他哪能活到现在?可我实在不解,此人既已无用,留着何益?”
      “当年我原以为大王会杀了他,” 连穆叹气,“谁知大王杀了其他兄长,偏留着凝音,要他生不如死。”
      “这么说,留着他仍是大王的意思?” 子颜故作疑惑,“如今祗项军都快打进来了,留着他岂不是隐患?”
      连穆眼中闪过一丝阴翳,压低声音:“谁说不是呢?此事若让百姓知晓,范启国王室的脸面往哪搁?要不…趁这乱局,了断了他?” 话里的暗示再明显不过,目光却紧紧盯着子颜,似在试探。
      子颜心头一凛 。这老狐狸是想借刀杀人,当即推拒:“老祖说笑了。您这分明是考验我的忠心。此事与闻一教无关,还是您亲自与大王商议为好。”
      连穆的笑容僵了僵,随即又恢复如常:“教尊多虑了,不过随口一提。”

      门口突然闯进来一名弟子,慌张禀报城西范铸所发生骚乱。连穆看向 “袁騖”:“教尊怎么看?”
      子颜心中一顿,面上却不动声色。
      “莫非是玄武神守到了那里?” 他故作沉吟,“我原以为覃子颜对城中秘辛一无所知,看来是低估他了。”
      “哼,这城中之事,查探起来最是容易。” 连穆冷笑,“范铸所与城外铜矿里的人,都是当年万象王的贵戚权臣。大王继位后,将他们贬为奴族,圈禁在此。这神守放着神庙里的胡凝音不找,反倒去看这些人,真是本末倒置!”
      子颜故作恍然:“这么说,在那边劳作的,竟是大王子的母家旧部?我早听说,大王最恨的便是当年的王后家族。”
      “正是。” 连穆眼中闪过一丝复杂,“若不是王后家族把持朝政,先王也不至于荒淫无度。可惜胡凝音天生有疾,这才有了元尊和大王。”
      “说到底,还是老祖当年的‘恩典’啊。” 子颜语气平淡,却精准戳中要害,当年换血保胡凝音性命,连穆本就脱不了干系。
      连穆脸色微变,强自辩解:“我对大王他们从未有负。只是大王当权后…唉,他除尽王后家族余孽倒也罢了,如今连无辜者都不放过,未免太过了。”
      “老祖这是同情他们?” 子颜追问,心中却暗自思忖:难道连这镇山老祖,也对胡定音的狠辣有所不满?
      连穆未答,只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子颜见状,起身告辞:“我去范铸所暗中查探一番,看是否真有玄武神守的踪迹。”

      闻一教弟子引着子颜前往范铸所,路途尚远。子颜骑马随行,随口问起这边的情况。弟子答道,同城西面几乎全是铸范工坊,世间铜范多出于此,工艺千年未变;除了工坊,还有专门的交易市集,商人在此售完铜范,再运出范启国销往各地。
      子颜心头猛地一沉,追问:“运送之人,莫非用的是祗项国商贩?”
      “教尊不是认识雷家家主吗?” 弟子浑然不觉,随口道,“这边虽换了商号名称,实则还是雷尚峰的产业。”
      子颜暗叫不好,怕言多有失,当即悄用神力抹去对方此语的记忆。闻一教重用雷尚峰,果然不只是借玄武神宫的因由,更要利用他遍布各地的商路网络。

      说话间已到西城,子颜抬头望见一座巨大牌坊,才知这里绝非寻常作坊。牌坊上 “规范于世” 四字为相王胡羲所书,应是立国时所立。进了坊间,先见一排商铺,弟子说每年各国商户都会来此采买、定制铜范。
      子颜不想被人跟着,下马时便让带路的闻一教法师回去,只说自己一人探查即可。此时城外祗项军队尚未抵达,交易商铺与客栈依旧人流穿梭,袁騖的样貌本就不惹眼,他混进人群中,转瞬便没了踪迹。
      走在坊间,铜锈与炭火的气息扑面而来。商铺里陈列的铜范琳琅满目,小至钱币模具,大至祭器铸模,皆做工精绝。子颜注意到,几家客栈的幌子上虽无雷家标记,伙计却在低声用祗项方言交谈,应该是雷尚峰的产业。
      他装作采买商人,在一家最大的商铺前驻足。掌柜见他气度不凡,忙上前招呼:“客官要哪种范?我们这儿有鼎辰国的方孔钱范,还有祗项的祭祀礼器范,都是新铸的。”
      子颜指尖划过一枚刻着云纹的范模,漫不经心道:“听说你们能定制特殊的范?比如刻着神纹的?”
      掌柜眼神微变,赔笑道:“客官说笑了,我们只做寻常器物。” 转身便要招呼其他客人。各国器物制式虽异,神宫所用唯经神守亲允的作坊,方能承制买卖。譬如玄武神宫的器物采办,向来由下属渠金坊专司其事。
      当年鸣皓虽将部分神宫庶务交予雷家打理,可神器铸造关乎神力传承,历来只许神宫嫡系经手。单是这私自染指神物买卖的罪过,便足够雷家满门抄斩。

      子颜压下翻涌的思绪,转身出了商铺,尚未走到工坊区,忽被几个商贩模样的人拦住去路。为首者脸上堆着刻意的热络,压低声音道:“这位客官看着面生,莫不是想寻些‘特殊’的铜范?我们铺里正好有几件稀罕物,客官随我们来看看?”

      子颜假扮的袁騖跟着几个范启国商贩,拐进后巷一处僻静小院。正屋灯火通明,为首者侧身引道:“客官请看,这些都是我们做过的范样,可有合心意的?”
      子颜望向屋中长几,只见大小铜范摆满桌面,从各国官印、铜钱连铸模,到四国神宫的神纹器物范,皆是需凭官府凭证在同城衙门登记才能购得的物件。他心中暗惊:不过随口一问,竟撞破了同城这等隐秘勾当。
      “老夫来自林国,原不做这营生。” 子颜刻意压低声音,模仿着外乡商人的谨慎,“只是我们大掌柜说如今局势难料,让先备些货。不知…可有腾翼国的铜钱范铸?”
      为首者闻言赞许点头:“客官的掌柜有远见!如今秋壑换了腾家掌权,腾翼国的钱眼看要在全戍擎流通了。” 说罢唤来一位先生,介绍道,“腾翼国立国千年,铜钱制式几无变化,不过形状略改罢了。”
      那先生补充:“腾国铜钱从无年号,便是将来秋壑称帝,也不敢改祖宗规矩。” 言罢转身入内库寻样本。
      等候间隙,为首者又道,腾翼国铜钱所用铜矿,实则产自范启国。子颜细问才知,相王胡羲当年正是借着同城铜范工艺冠绝四国的优势,将国内铜矿尽数投入铜范与铜钱铸造。这门生意竟成了范启国千年财路,国君无需费心治理,便能坐享其成。
      “相王定的规矩极严,他国采购需经官府许可。” 为首者压低声音,“可偷铸官范的事,早已有之。到了万象王那代,更是半公开了。” 他忽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眼神示意自己是万象王王后的族人。
      子颜心头一震,雷象王胡定音不是早已将王后家族赶尽杀绝了吗?他故作不屑:“掌柜莫不是看我面生好骗?平氏族人不都在矿中做奴,怎还能经营这生意?”
      为首者冷笑:“客官有所不知。先王后那支只是平家外系,得罪了大王才遭清算。可这门生意的利益摆着,总有人要接手。”
      子颜恍然,定是有人暗中保下了这营生。联想到坐镇同城的连穆,以及那些出身内官的闻一教法师,这事恐怕与 “任性流” 脱不了干系。见平掌柜面露不悦,子颜正想借故告辞去范铸所探查,那先生却又走了进来,执意要带他去后库房细看。

      穿过一道暗门,竟是向下的楼梯。子颜见前有先生引路,后有平掌柜等人紧随,已知自己被 “看住”,但念及假扮的是袁騖,倒也不惧,只默默跟上。抵达地下库房时,他不禁暗惊,库房之大远超地上院落,被隔成数十间带锁小屋,每间门上都标着国别与器物类别。
      标着 “腾翼国” 的屋子藏在 “钱铸” 区深处,屋内长桌上摆满铜范,先生从中取出几件连范,说是如今腾翼国流通的制式。平掌柜指着铜范右下角一个极小的印记,问他是否认得。
      子颜细看那印记似是官印刻痕,几件范铸上皆有,便故意沉吟道:“这范铸…莫非是官家之物?”
      “客官好眼光。” 平掌柜抚须笑道,“敢来此处交易的,自然看得出门道。这是当年官府范铸所流出的珍品。”
      先生在旁补充:“腾翼国如今流通的铜钱,仍用这批连范所铸,算来已有二十年。铸出的钱,与他们官铸的毫无二致。”
      子颜假意讨价还价,正周旋间,楼上突然冲下一人,慌张禀报:“当家的,后面闹起来了!府衙的人竟带着神庙法师围了咱们这儿!”
      平掌柜见有外人在场,神色一凛,立刻让先生带子颜从边门逃走:“客官先避一避,回头再议交易!”
      先生引着子颜穿过一条窄巷,解释道:“这门连着密道,原是给客官应急用的。”子颜跟着这名先生到了这坊间更深的地方,出去那地也是个院落,已经荒废很久,周围并无人声。子颜以为这人就要和自己分手,哪里知道此人突然转身,向子颜跪下:“邹文求教尊救我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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