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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
路虽远,行则至(上)
午时正刻,冬阳正好。
神京午门外,早已人山人海。从朱雀大街到承天门,黑压压全是攒动的人头。百姓们扶老携幼,翘首以盼——这可是二十年来头一遭,北境大捷,封狼居胥,活捉了蛮族单于献俘阙下!
“听说那冠军侯才十八岁!”
“何止!我听我邻居在北境当兵的远房侄儿说,卢小将军在战场上,一人一马冲进蛮族大营,七进七出,生擒了呼衍灼!”
“真的假的?”
“那还有假?我也有一侄儿就在卢家军里!”
百姓们议论纷纷,脸上洋溢着与有荣焉的兴奋。这年月,边关战事多是败多胜少,难得有这样一场大胜,谁不觉得脸上有光?
靠近午门的一处茶楼,二楼雅间早已被包下。贾珠携妻李纨,带着五岁的贾兰坐在窗边;贾琏与王熙凤在一旁;三春姐妹和宝玉、宝钗也都在座——这是贾母特意吩咐的,让孩子们都来看看这场盛事,长长见识。
“来了来了!”探春眼尖,指着远处。
只见朱雀大街尽头,出现了一列玄甲骑兵。阳光照在铠甲上,反射出冷硬的光。他们策马缓行,步伐整齐划一,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而有节奏的声响。
“一、二、一、二……”惜春小声数着,眼中闪着光,“好整齐!”
确实整齐。这三百玄甲卫,个个挺胸抬头,目视前方,连马头的高度都几乎一致。他们经过时,百姓的喧哗声都小了许多——那种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玄甲卫后,是几十辆囚车。最前面那辆特别宽大,里面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蛮族大汉,虽然落魄,可那凶狠的眼神,还是让不少百姓下意识后退。
“那就是蛮族大单于?”迎春小声问。
“应该是了。”贾珠点头,神色凝重,“北境之患,困扰大乾数十年。今日能将他生擒献俘,卢家军确实了不起。”
正说着,囚车后出现了步兵方阵。同样是玄甲,可气势又与骑兵不同——他们扛着长枪,枪尖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每一步踏下,地面似乎都在震颤。
“这才是真正的强军。”贾琏感叹,“我曾听人说过,现在的九边,渍,那些地方驻军,跟这一比……真是云泥之别。”
王熙凤瞥他一眼:“二爷这是羡慕了?”
“羡慕?”贾琏苦笑,“是惭愧。咱们贾家也是将门之后,可你看看现在……别说这样的强军,就是府里那些亲兵,都快养成老爷兵了。”
这话说得直白,三春姐妹都低下头。宝玉却撇撇嘴:“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看?好好的太平日子不过,非要动刀动枪。”
“宝玉!”探春瞪他,“你说什么呢!”
“我说错了吗?”宝玉哼道,“这些当兵的,浑身杀气,看着就让人不舒服。还不如去看看花,听听戏。”
宝钗闻言,温声开口:“宝兄弟此言差矣。若无这些将士浴血奋战,何来太平日子赏花听戏?卢将军封狼居胥,保的是大乾北境安宁,护的是万千百姓生计。这般功勋,该当敬重才是。”
她声音柔和,可话里话外,却是在驳宝玉。
宝玉一愣,没想到宝钗会这样说。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可看着宝钗平静的眼神,又说不出口,只得嘟囔:“你们女儿家,懂什么……”
“女儿家如何?”宝钗微微一笑,“古有花木兰替父从军,近有前女皇陛下开疆拓土。保家卫国,男女皆有责。宝兄弟这话,可是小瞧了天下女子?”
这话说得巧妙,既抬出了女皇,又暗指宝玉眼界窄。宝玉脸一红,不说话了。
李纨在一旁打圆场:“好了好了,看献俘要紧。你们看,城楼上是不是有人出来了?”
众人望去,果然,午门城楼上,出现了明黄仪仗。
午门城楼,视野开阔。
太上皇坐在正中御座上,左手边是皇帝,右手边……是长公主李玥安。
这个座位安排,本身就意味深长——按礼制,长公主该坐在皇帝下首。可今日,她与皇帝平起平坐,而太上皇居中,仿佛在昭示着什么。
城楼上还有百官宗亲,但都站在后方,与这三位保持着距离。
“皇妹看,这京城的百姓,还是这么爱看热闹。”太上皇笑着开口,手指向下方人海。
李玥安顺着望去,唇角微勾:“太平年月,百姓自然爱看热闹。若是在北境,这样的场面,怕是要吓跑不少人。”
“哦?”太上皇挑眉。
“蛮族劫掠时,也是这般人喊马嘶。”李玥安语气平淡,“只不过,那时百姓是逃命,不是看热闹。”
这话像一根刺,轻轻扎了一下。
皇帝脸色微沉,想说什么,太上皇却先开口了:“所以更要感谢卢家军,感谢……咱们的冠军侯。若不是他们浴血奋战,哪有今日太平?”
“皇兄说得是。”李玥安转头看他,眼中闪着似笑非笑的光,“所以臣妹一直不明白,为何立下如此大功的将士,回京后要在宫门外跪上一夜?莫非……这太平日子过得太久,有些人忘了这太平是怎么来的?”
“你……”皇帝忍不住了。
“皇上。”太上皇打断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长公主说的是事实。卢凌风跪了快一夜,确实不该。这事,是朕疏忽了。”
他竟然认错了?!
不仅皇帝愣住,连后方百官都面面相觑。
李玥安却笑了:“皇兄何必自责?您日理万机,哪能事事兼顾?要怪,也该怪那些当值的奴才,不懂事,不知道变通。”
她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些奴才也是听命行事。皇上说不见,他们谁敢放人?所以归根结底……”
她没说完,可那意思,谁都明白——罪魁祸首是皇帝。
皇帝脸色铁青,手在袖中攥得死紧。他想反驳,可看着太上皇平静的侧脸,又不敢开口——父皇这是怎么了?为何一再退让?
他不知道,太上皇此刻心中也在权衡。
下方,献俘仪式正式开始。
礼部尚书走到城楼前,展开圣旨,高声宣读。无非是些歌功颂德的话,赞太上皇、皇上圣明,赞将士用命,赞大乾国运昌隆。
百姓们听得热血沸腾,山呼万岁。
可城楼上,气氛却诡异得很。
李玥安一直盯着下方的卢家军方阵,眼中满是自豪。太上皇偶尔瞥她一眼,眼神复杂。皇帝则阴沉着脸,不知在想什么。
圣旨读完,该受俘了。
按照礼制,该由皇帝亲自受俘。可太上皇忽然开口:“皇上,你年轻,没见过这场面。让朕来吧。”
皇帝一愣:“父皇……”
“朕来。”太上皇语气不容置疑。
他起身,走到城楼边。下方,玄甲卫押着呼衍灼上前,强迫他跪下。
太上皇看着这个曾经让大乾头疼数十年的蛮族首领,心中涌起复杂情绪。他想起年轻时,父皇还在位,北境年年告急,朝中为了是和是战吵得不可开交。那时他还是皇子,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平定北患……
如今,北患平了。
却不是他平的,也不是他儿子平的。
是李玥安的儿子平的。
“呼衍灼,”太上皇开口,声音通过扩音的铜喇叭传遍广场,“你肆虐北境数十年,杀我子民,掠我财物,罪该万死。今日被擒,可有话说?”
呼衍灼抬起头,眼中满是桀骜:“成王败寇,要杀便杀!”
“倒是个硬骨头。”太上皇冷笑,“不过你放心,朕不杀你。朕要让你活着,亲眼看看,你蛮族是如何一步步衰亡的。”
他挥手:“押下去,囚于天牢。”
“是!”
玄甲卫押着呼衍灼退下。百姓们爆发出震天欢呼。
太上皇转身回座,经过李玥安身边时,脚步顿了顿:“皇妹教子有方。”
“皇兄过奖。”李玥安微笑,“是这孩子自己争气。”
“是啊……”太上皇坐下,目光投向远方,“自己争气……比什么都强。”
这话,像是在说卢凌风,又像是在说别的什么。
皇帝坐在一旁,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献俘仪式持续了一个时辰。卢家军展示了军威,演练了战阵,那整齐的步伐、凌厉的杀气,让所有观礼的人都印象深刻。
尤其是那些武将世家出身的老将,一个个眼睛放光——这才是军队该有的样子!再看看京营那些老爷兵……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卢家军果然名不虚传。”定城侯卫老爷子捋着胡子,低声对身旁的神武将军冯唐道,“老冯,你儿子跟着冠军侯去青州,这步棋走对了。”
冯唐苦笑:“对是对,就怕……青州那个烂摊子,不好收拾啊。”
“不好收拾才要年轻人去。”卫老爷子眼中闪着精光,“咱们这些老家伙,被这朝廷磨得没了锐气。让他们年轻人去闯,去试,说不定……真能闯条新路出来。”
两人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某种期待。
仪式结束,百姓渐渐散去。
城楼上,太上皇忽然开口:“皇妹难得回京,今日又逢喜事。不如……留下来用个便饭?”
这话说得客气,任谁听都是场面话。
李玥安却笑了:“好啊。”
太上皇一愣。
“皇兄盛情相邀,臣妹岂敢推辞?”李玥安起身,姿态从容,“正好,臣妹也想跟皇兄好好叙叙旧。这些年不见,皇兄……老了不少。”
这话听着是关心,可那语气,怎么听怎么刺耳。
太上皇脸上的笑容僵了僵,很快恢复:“那……就摆驾大明宫吧。戴权,传膳。”
“是。”
皇帝站在一旁,完全被忽略了。他想开口,说自己也去,可看着太上皇和李玥安并肩下楼的背影,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在这两人眼中,他从来都不是对手。
只是一个……碍事的摆设。
大明宫,暖香阁。
这里是太上皇日常用膳的地方,不大,却极尽奢华。紫檀木的桌椅,镶着金边;墙上挂着的字画,都是前朝大家真迹;连桌上摆的碗碟,都是官窑御制的精品。
李玥安走进来,扫了一眼,笑了:“皇兄还是这么会享受。”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太上皇在主位坐下,示意她坐右手边,“皇妹在北境苦寒之地待了二十多年,怕是早就忘了这些滋味了吧?”
“忘了?”李玥安坐下,接过宫女递来的热巾擦手,“怎么会忘?母后在时,这些东西,臣妹从小用到大。只是后来觉得……这些身外之物,有固然好,没有也无所谓。”
她抬眼,看向太上皇:“皇兄觉得呢?”
太上皇没接话,只是示意上菜。
一道道珍馐美味端上来,燕窝鱼翅,熊掌驼峰,都是难得一见的佳肴。可李玥安吃得不多,每样只浅尝辄止。
“怎么,不合口味?”太上皇问。
“不是。”李玥安放下筷子,“只是想起边境的将士,这个时候,怕是还在啃干粮、喝凉水。臣妹这心里……过意不去。”
又是边军,还有完没完了。
太上皇脸上的笑容淡了:“皇妹这是怪朕亏待了边军?”
“臣妹不敢。”李玥安微笑,“只是实话实说。皇兄若不信,大可派人去边境看看,看看那些将士吃的是什么,穿的是什么。再看看这桌菜……这一顿饭,够一个营的将士吃一个月了。”
暖阁里安静下来。
伺候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出。
良久,太上皇笑了:“皇妹这话,说得朕好像是个昏君似的。”
“臣妹没这个意思。”李玥安端起酒杯,抿了一口,“只是觉得……这大乾,该变变了。”
“变?”太上皇挑眉,“怎么变?”
“从这顿饭开始。”李玥安放下酒杯,“从今日起,大明宫、养心殿,所有御膳减半。省下来的钱粮,拨给边军。皇兄觉得如何?”
“你……”太上皇气笑了,“你这是要逼朕?”
“臣妹不敢。”李玥安神色平静,“只是提议。皇兄若觉得不妥,就当臣妹没说。”
可这话已经说出来了,在场这么多人都听见了。太上皇若不同意,传出去,就是他不体恤边军,奢靡无度。
好一招以退为进。
太上皇盯着李玥安,眼中闪过冷意。这个妹妹,还是这么难缠。
“皇妹说得对。”他忽然笑了,“是该减减。戴权,传朕旨意,从明日起,宫中用度减三成。省下来的,拨给北境、琼州等地边军。”
“父皇!”一直沉默的皇帝忍不住开口,“这……这不妥吧?宫中用度自有定例,岂能说减就减?”
“皇上觉得不妥?”李玥安转头看他,眼中带着好奇,“那皇上觉得,是边军将士的命重要,还是宫中这点用度重要?”
“朕不是这个意思……”
“那皇上是什么意思?”李玥安不依不饶,“莫非皇上觉得,边军饿死冻死是应该的,宫中奢靡享乐是天经地义的?”
“你!”皇帝气得浑身发抖。
“好了。”太上皇打断他们,“皇上,你姑姑说得对。这事,就这么定了。”
皇帝咬牙,不再说话。可他看向李玥安的眼神,已经快掩饰不住的带上了杀意。
这顿饭,太上皇吃得索然无味。他本是想借这顿饭,敲打敲打李玥安,让她知道谁才是这皇宫的主人。可没想到,反被她将了一军。
吃到一半,太上皇放下筷子:“朕乏了,你们慢用。”
说罢,起身就走。
唯有李玥安坐在原位,姿态优雅地继续用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仿佛她才是这个宫殿的主人。
太上皇走到门口,脚步顿了顿,回头道:“甄太妃一会儿过来,陪皇妹说说话。朕……就不奉陪了。”
“皇兄慢走。”李玥安头也不抬。
太上皇走了,不久,皇上也借故起身也离开了。
暖阁里只剩李玥安和一群宫女太监。
她慢条斯理地用完膳,漱了口,这才起身:“走吧,出去走走。这暖阁里……闷得慌。”
大明宫的御花园,即使是在冬天,也依然花团锦簇。
暖房培育的牡丹、芍药、茶花竞相开放,红的似火,白的如雪,粉的像霞。假山流水,亭台楼阁,处处透着精致奢华。
李玥安走在□□上,身后跟着一群宫女太监。她走得很慢,似乎在欣赏风景,可那眼神,却锐利得像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长公主殿下。”
一个温婉的女声传来。
李玥安回头,看见一个宫装美人款款走来。她约莫三十五六岁年纪,肌肤胜雪,眉目如画,穿着一身淡紫色宫装,外罩白狐裘,整个人像一朵娇弱的紫罗兰。
这就是甄太妃,太上皇最宠爱的妃子,江南甄家送进宫的旁支嫡女。
“太妃娘娘。”李玥安微微颔首,算是见礼。
按礼制,太妃品级在长公主之上,该李玥安行礼。可她这一颔首,却更像平辈之间的问候。
甄太妃也不计较,走到她身边,笑道:“太上皇让臣妾来陪殿下说说话。这御花园景致还不错,殿下可还喜欢?”
“喜欢。”李玥安看着满园鲜花,唇角微勾,“皇兄真是会享受。这大冬天的,还能看到这么多花,不容易。”
“都是暖房精心培育的。”甄太妃轻声道,“太上皇喜欢花,下头的人自然要尽心。”
“是啊……”李玥安转头看她,“下头的人,总是要尽心的。太妃在宫里这些年,也尽心了吧?”
这话问得突兀,甄太妃愣了愣,才道:“臣妾……只是尽本分。”
“本分?”李玥安笑了,“什么是本分?伺候好皇兄?打理好后宫?还是……为甄家谋利益?”
甄太妃脸色一白:“殿下这话……臣妾听不懂。”
“听不懂没关系。”李玥安继续往前走,甄太妃只好跟上,“本宫只是随口一说。太妃别往心里去。”
两人走到一处凉亭,李玥安坐下,示意甄太妃也坐。
宫女们端上热茶点心,退到亭外候着。
“太妃进宫多少年了?”李玥安忽然问。
“二十……二十三年了。”甄太妃低声道。
“二十三年……”李玥安重复着这个数字,“比本宫离京的时间还长。这二十三年,太妃过得可好?”
甄太妃握紧手中的帕子,强笑道:“承蒙太上皇厚爱,臣妾……过得很好。”
“真的?”李玥安看着她,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本宫听说,太妃的儿子……死在八王之乱了?”
这话像一把刀,狠狠扎进甄太妃心里。她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是……是臣妾没福气。”
“不是你没福气。”李玥安淡淡道,“是这个皇宫,吃人。太妃,你今年才三十六岁吧?人生还有大半,难道就想这样,在这金笼子里关到死?”
甄太妃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恐惧,还有……一丝不甘。
“殿下……何出此言?”
“本宫只是觉得可惜。”李玥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太妃这样的美人,这样的才情,本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做一只……被剪了翅膀的金丝雀。”
金丝雀。
这个词,刺痛了甄太妃。她想起自己刚进宫时,也是满怀憧憬,想着要辅佐君王,光耀门楣。可后来呢?儿子死了,夫君老了,娘家只想从她这里捞好处……她这一生,到底为了什么?
“殿下……”她声音哽咽,“臣妾……没得选。”
“没得选?”李玥安笑了,“太妃,这世上的路,都是人走出来的。你觉得没得选,是因为你从来没想过,还有别的路。”
她放下茶杯,看着甄太妃,眼神认真:“本宫今日说这些,不是要为难太妃。只是觉得……同为女子,不该活得这么憋屈。”
同为女子。
这四个字,让甄太妃心中一动。她看着李玥安,这个比她大几岁的长公主,眼神明亮,姿态从容,仿佛这世间没什么能难倒她。
是啊,同样是女子,为什么她能活得这么肆意,自己却要困在这深宫?
“殿下……”甄太妃深吸一口气,“您今日来,不只是为了跟臣妾说这些吧?”
李玥安笑了:“太妃是聪明人。本宫确实有事相商,不过……不急。来日方长。”
她顿了顿,补充道:“太妃若想通了,随时可以来找本宫。本宫在京城……还会待一阵子。”
这话说得隐晦,可甄太妃听懂了。她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脸上却强作镇定:“臣妾……明白了。”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琴声。
琴声悠扬,是一曲《凤求凰》。弹琴的人技艺高超,将曲中那份缠绵悱恻、求而不得的哀怨,表达得淋漓尽致。
李玥安挑眉:“这琴弹得不错。谁在弹?”
甄太妃神色微变,很快恢复:“是……臣妾宫里一个女官。这孩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听说殿下来了,想献个丑。”
“女官?”李玥安来了兴致,“能让太妃带在身边的,想必不是寻常人。叫她过来,本宫见见。”
甄太妃犹豫了一下,还是吩咐宫女:“去叫元春过来。”
不多时,一个身着淡青色宫装的少女款款走来。她约莫二十几岁年纪,容貌秀丽,气质端庄,行走间裙裾不动,显是受过极好的教养。
“奴婢贾元春,参见长公主殿下,参见太妃娘娘。”她盈盈下拜,姿态优雅。
“免礼。”李玥安打量着她,“刚才那曲《凤求凰》,是你弹的?”
“是奴婢献丑了。”贾元春低头,声音清亮。
“弹得很好。”李玥安点头,“本宫很久没听到这么有灵气的琴音了。你叫……元春?哪几个字?”
“一元复始的元,春回大地的春。”
“好名字。”李玥安笑了,“贾元春……你是荣国府贾家的?”
“是。家父贾政,现任工部员外郎。”
“贾政……”李玥安想了想,“本宫记得,荣国公贾代善还在时,贾家也是煊赫一时。你是他孙女?”
“是。祖父去得早,奴婢……没福气承欢膝下。”
这话说得得体,又带着几分哀戚。李玥安看着她,眼中闪过欣赏:“你在太妃宫里,做什么差事?”
“奴婢……只是学规矩,伺候笔墨。”贾元春低声道。
“学规矩?”李玥安挑眉,看向甄太妃,“这么有才情的孩子,在太妃这儿学规矩,是不是……屈才了?”
甄太妃苦笑:“殿下说笑了。元春是贾家送进来……学规矩的。”
她刻意加重了“学规矩”三个字,李玥安立刻明白了——这是送进来准备当妃子后备役的。
“原来如此。”李玥安点头,又看向贾元春,“你自己呢?可想一直在这宫里……学规矩?”
这话问得大胆,贾元春猛地抬头,眼中闪过震惊。她看着李玥安,看着这个传说中敢跟太上皇叫板、争夺皇位的长公主,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
“奴婢……”她深吸一口气,跪下了,“奴婢不想。”
“元春!”甄太妃低呼。
贾元春却不管,继续道:“奴婢读过史书,知道先女皇在位时,女子可为官,可参政,可做一番事业。奴婢……羡慕那样的女子。奴婢不想一辈子困在后宫,只等着一个男人的宠爱。奴婢想……像殿下一样,靠自己活着。”
这话,石破天惊。
亭外的宫女太监都吓得低下头,甄太妃脸色惨白,李玥安却笑了。
她笑得很开心,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
“好,好一个‘靠自己活着’。”李玥安起身,走到贾元春面前,亲手扶起她,“你可知道,这条路,比当妃子难上千百倍?”
“奴婢知道。”贾元春眼中闪着坚定的光,“但奴婢愿意试。”
“哪怕……会摔得头破血流?”
“哪怕会死。”贾元春一字一顿。
李玥安静静看着她,良久,点头:“好。本宫身边,正好缺个侍墨的丫头。你,可愿意来?”
“奴婢愿意!”贾元春立刻跪下,“谢殿下赏识!”
“慢着。”甄太妃忍不住开口,“元春,你可想好了?跟着长公主,可就……”
“太妃娘娘,”贾元春转头看她,眼中含泪,“奴婢感谢您这些年的照顾。但奴婢……想走自己的路。”
甄太妃看着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自己。那时她也是这般年纪,被送进宫,满心想着要光耀门楣,要得君王宠爱。可结果呢?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中只剩疲惫:“罢了……你既心意已决,本宫……不拦你。”
“谢太妃娘娘成全。”贾元春磕了个头。
李玥安看着这一幕,心中了然。她转头对甄太妃道:“太妃放心,本宫会好好待她。”
甄太妃苦笑:“有殿下这句话,臣妾……放心。”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贾元春回住处收拾东西,李玥安继续和甄太妃在花园散步。两人都没再提刚才的事,可有些话,已经不必说了。
走到一处梅林时,李玥安忽然开口:“太妃,这宫里……其实挺没意思的,是吧?”
甄太妃沉默良久,才轻声道:“是啊……没意思。”
“那为什么不出去看看?”李玥安看着她,“外面的世界,很大。”
“臣妾……”甄太妃摇头,“出不去了。”
“只要想,总能出去。”李玥安意味深长地说,“路虽远,行则将至。”
甄太妃浑身一震。
路虽远,行则将至。
这句话,像一道光,照进了她灰暗的人生。
出宫的马车上,李玥安特许贾元春同乘。
马车很宽敞,铺着厚厚的绒毯,角落里燃着银炭,温暖如春。贾元春坐在下首,垂着头,有些拘谨。
“紧张?”李玥安忽然开口。
“有、有点。”贾元春老实道。
“正常。”李玥安笑了,“本宫第一次上朝时,也紧张。但后来发现,那些男人,也没什么了不起。”
她顿了顿,看着贾元春:“你知道本宫为什么带你走吗?”
“因为……奴婢说了实话?”
“不。”李玥安摇头,“因为本宫在你眼里,看到了野心。是对权力的野心,也是对……掌控自己人生的野心。”
野心。
这个词,让贾元春心中一震。
“本宫知道,你们这些世家女子,从小被教导要三从四德,要相夫教子,要光耀门楣。”李玥安语气平淡,“可本宫的母后说过,女子也是人,也该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
她看着贾元春:“你想走的路,很难。因为这条路,你要面对的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整个世道。”
“奴婢……不怕。”
“现在说不怕容易。”李玥安笑了,“等真走到那一步,你就会知道,什么叫千夫所指,什么叫孤军奋战。”
贾元春握紧拳头:“那殿下……为何要走这条路?”
“为什么?”李玥安望向车窗外,眼神悠远,“因为本宫的母亲走过,所以本宫也想要走……这世上,总得有人去走最难的路,后面的人,才能走得容易些。”
她转回头,看着贾元春:“你选择跟本宫,是因为你想靠自己。可你知道,本宫要走的是什么路吗?”
贾元春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李玥安的眼睛:“奴婢知道。殿下要走的是……问鼎之路。”
“哈哈哈——”李玥安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外头的车夫吓了一跳,锦绣也连忙掀开车帘:“殿下?”
“没事。”李玥安摆手,止住笑,眼中却闪着光,“好,好一个贾元春。本宫果然没看错你。”
她收敛笑容,正色道:“这条路,可能会死。你,还要跟我吗?”
“跟。”贾元春斩钉截铁,“奴婢宁愿轰轰烈烈死,也不愿窝窝囊囊活。”
“好!”李玥安拍案,“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宫的人了。不过……”
她顿了顿,道:“要做本宫的同路人,可不容易。今晚你先在公主府住下,过几天,本宫准你回家一趟。”
“回家?”贾元春一愣。
“对,回家。”李玥安眼中闪过狡黠,“这是你的第一张考卷。回家后,看看你的家人,看看你的处境,然后告诉本宫……你还想不想走这条路。”
贾元春明白了。这是要她看清现实,看清代价。
“奴婢……遵命。”
马车驶入长公主府时,天色已近黄昏。
贾元春被锦绣安排住进西厢房,房间不大,却干净整洁,一应俱全。
“贾姑娘先歇着,晚膳会有人送来。”锦绣温声道,“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多谢锦绣姑姑。”贾元春行礼。
锦绣走后,贾元春坐在床边,拉着贴身丫鬟抱琴一起,看着陌生的环境,心中百感交集。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做梦一样。她鼓起勇气弹那曲《凤求凰》,是为了引起长公主注意;她说出那些大逆不道的话,是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可没想到,她赌赢了。
长公主不仅带她出宫,还给了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贾元春想起甄太妃最后看她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担忧,有无奈,还有……一丝羡慕。
是啊,太妃羡慕她。羡慕她有机会选择,羡慕她有机会……飞。
正想着,门外传来敲门声。
“贾姑娘,晚膳来了。”
贾元春开门,一个小丫鬟端着食盒进来。饭菜很简单,两菜一汤,一荤一素,但热气腾腾,看着很有食欲。
“姑娘慢用。”小丫鬟放下饭菜,退了出去。
贾元春坐下,拿起筷子,却迟迟没有动。
她想起在宫里,每顿饭都要讲究礼仪,要小口吃,要不出声,要时刻注意姿态。可在这里……似乎不必。
“抱琴,你坐下,我们一起吃。”
抱琴连说不敢,但是拗不过元春。
元春夹起一块肉,放进嘴里。肉炖得很烂,很香。
吃着吃着,眼泪忽然掉下来。
不是伤心,是……解脱。
从今往后,她不再是那个等着被挑选的贾家女,不再是那个只能困在后宫的准妃子。
她是贾元春,是长公主的侍墨侍女,是……要走自己路的人。
同一时刻,大明宫。
甄太妃站在窗前,看着天边渐沉的夕阳,一动不动。
宫女小心翼翼上前:“娘娘,该用膳了。”
“放着吧。”甄太妃轻声说,“本宫不饿。”
宫女退下,甄太妃依然站着。
她想起李玥安说的那些话——“这宫里,其实挺没意思的。”
是啊,没意思。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守着这个华丽的牢笼,等着一个老男人的垂怜,还要应付那些勾心斗角,那些明枪暗箭。
她这一生,到底得到了什么?
荣华富贵?可这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君王宠爱?可太上皇老了,还能宠她几年?
家族荣耀?可甄家只把她当棋子,需要时用用,不需要时……随时可以舍弃。
唯独那个孩子,她唯一的孩子,死在了八王之乱。那是她唯一真正拥有的,却也失去了。
“娘娘……”贴身大宫女轻声唤道。
甄太妃回过神,转身:“什么事?”
“贾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好了。要送去长公主府吗?”
“送去。”甄太妃顿了顿,“再添两套头面,就说……是本宫给她的添妆。”
“是。”
宫女退下,甄太妃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
三十六岁,不算老,可眼角的细纹,已经遮不住了。这张脸,还能得宠几年?
她忽然想起李玥安。那个比她大几岁的女人,眼角也有皱纹,可那双眼睛,却明亮得像少女。
是因为……心中有光吧。
甄太妃拿起梳子,慢慢梳着长发。镜中的女人,眉眼温婉,可眼底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而此刻,养心殿。
皇帝坐在黑暗中,没有点灯。
高明小心翼翼掌灯,却被皇帝喝止:“滚出去!”
“陛下……”
“朕让你滚出去!”
高明连滚爬爬退下,殿门关上,殿内重归黑暗。
皇帝坐在龙椅上,浑身颤抖。不是冷,是……恨。
他恨李玥安,恨她嚣张跋扈,恨她夺走本该属于他的荣耀,恨她在文武百官面前让他难堪。
他恨太上皇,恨他偏心,恨他打压,恨他从不把他当儿子,只当……傀儡。
“朕是天子……朕是天子……”他喃喃自语,声音嘶哑。
可这个天子,当得有什么意思?
朝政被太上皇把持,后宫被太妃们掌控,连一个嫁出去的公主,都敢骑到他头上!
“你们都给朕等着……”他眼中闪过疯狂的光,“等朕掌权……等朕掌权……一个都别想跑!”
夜幕降临,神京城华灯初上。
长公主府内,李玥安站在庭院中,看着天上的星星。
锦绣走过来,为她披上斗篷:“殿下,夜深了,歇息吧。”
“不急。”李玥安轻声道,“锦绣,你说……稷儿到哪儿了?这世道,真能变吗?”
锦绣一愣:“殿下是指……”
“女子为官,女子参政,女子……称帝。”李玥安转头看她,“母后做到了,可后来又被推翻了。本宫若再做,能成吗?”
锦绣沉默良久,才道:“殿下,奴婢不懂这些大道理。奴婢只知道,殿下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李玥安笑了:“你这丫头,就会哄本宫开心。”
“奴婢说的是实话。”锦绣认真道,“殿下在北境二十三年,把一片荒芜之地,经营得铁桶一般。那些蛮族,怕殿下胜过怕太上皇。这样的本事,天下有几个男子有?”
李玥安没说话,只是望着星空。
是啊,她在北境二十三年,练兵、屯田、开商路、兴教育,把一片苦寒之地,变成了北境屏障。
她能做到这些,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多?
“路虽远,行则将至。”她轻声重复这句话,眼中闪着坚定的光。
这条路,她走了半生。
而接下来,她要带着更多的人,一起走。
直到……走到那个终点。
走到女子也能堂堂正正站在朝堂,走到寒门也能凭本事出人头地,走到这天下……真正海晏河清的那一天。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可有些人心中的火,已经点燃。
这火,终将燎原。
[捂脸笑哭]没存稿,卡文了,不知道咋写,让我想想,星期一快乐,奥利给呀,各位小仙女,平安喜乐。[亲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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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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