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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同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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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发现了旧美术教室这个秘密基地,沈述感觉自己在这所规矩森严的学校里,终于拥有了一小片可以自由呼吸,随意放纵的领地。而顾阳,就是那个手持钥匙,为他打开这扇门的人。
两人之间的关系,因为共享同一个秘密而变得更加紧密。那条课桌上的"界线"早已被顾阳各种越界的胳膊肘和乱放的文具磨得模糊不清,沈述也懒得再去修补。
这天上午第二节是历史课。讲台上,头发花白的老教授正用一种平稳得近乎催眠的语调,讲述着繁琐的古代官制。阳光暖融融地照进来,教室里弥漫着一种昏昏欲睡的气息。
沈述难得地没有在课本空白处涂鸦,而是微微侧头,目光落在旁边的顾阳身上。
顾阳显然对"三省六部制"毫无兴趣,脑袋一点一点,已经处于钓鱼状态。他今天穿了件纯白色的T恤,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身上,将他整个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温暖光晕里。他睡着的样子很安静,长长的睫毛像两把扇子,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平时总是神采飞扬的眉眼此刻舒展开来,竟有种意外的乖巧。
沈述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一种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
他想把此刻的顾阳画下来。不是秘密基地里那种充满神圣张力的光影构图,就是这种最日常的、毫无防备的睡颜。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悄悄摊开了速写本,铅笔尖轻触纸面,借着前排同学的遮挡,开始快速勾勒起来。线条流畅而轻柔,捕捉着顾阳歪着头靠在椅背上的角度,松弛的肩线,以及那随着平稳呼吸微微起伏的胸膛。
他画得过于投入,完全没注意到历史老师的声音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一股无形的低气压在教室里悄然蔓延。
"倒数第二排,靠窗那个同学!"
老教授严厉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寂静的教室里炸开。所有昏昏欲睡的同学瞬间惊醒,齐刷刷地转头,目光聚焦过来。
沈述心里"咯噔"一声,铅笔尖在纸上顿住,留下一个突兀的黑点。他抬起头,正好对上历史老师那双透过老花镜片、锐利如鹰隼的眼睛。
"对,就是你。沈述。"历史老师脸色沉肃,手指敲了敲讲台,"站起来。把我刚才讲的‘中书省的职能‘复述一遍。"
教室里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知道,沈述只是个艺术生,文化课成绩向来只是中等,尤其是历史这种需要大量背诵的科目,更是他的弱项。而且,他刚才明显是在开小差。
沈述的心沉了下去。他刚才完全沉浸在绘画顾阳的睡颜里,根本没听讲。他缓缓站起身,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握紧了那支犯案的铅笔。大脑一片空白,关于中书省,他只能模糊记得似乎与起草诏令有关,但具体职能……
就在他张口结舌,脸颊因为窘迫和紧张而微微发烫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带着刚睡醒朦胧鼻音的:"阿嚏!"
是顾阳。他仿佛被老师的声音惊醒,猛地抬起头,揉了揉眼睛,还十分逼真地吸了吸鼻子。这一声喷嚏,瞬间打破了教室里紧绷的寂静,也成功将历史老师和大部分同学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历史老师皱眉看向他:"顾同学,你怎么回事?"
顾阳一脸无辜,甚至还带着点刚被吵醒的不爽,瓮声瓮气地说:"报告老师,可能有点小感冒,鼻子痒。"他说着,又作势要打喷嚏,揉了揉鼻子,模样看起来确实有点"虚弱"。
历史老师将信将疑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目光转回僵立着的沈述身上,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但依旧严厉:"沈述,你呢?说不出来?"
沈述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硬着头皮承认自己没听讲,脚却被旁边的顾阳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与此同时,一张小小的、揉得有些皱的纸条,像变魔术一样,从顾阳那边"滑"到了他的历史课本下面。
沈述的心猛地一跳。他趁着历史老师低头翻教案的瞬间,飞快地用修长的指尖将纸条勾了过来,藏在掌心。他低下头,假装咳嗽,迅速摊开纸条。
上面是顾阳那龙飞凤舞、甚至有点歪扭的字迹,潦草地写着几行关键词:"起草政令!审阅!颁布!皇帝直属!决策机构!"
简单,直接,满满的全是干货。
历史老师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沈述:"怎么样?想起来了没有?"
沈述定了定神,凭借着纸条上的提示和脑海中残存的模糊印象,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额……中书省......主要负责秉承皇帝旨意,起草和颁布重要政令,是中央最高决策机构之一......"他的声音起初还有些紧,但越说越流畅,虽然不够详尽,但核心职能都点到了。
历史老师听着,严肃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他单手推了推眼镜,摆摆手:"坐下吧。上课要认真听讲,艺术生也不能放松文化课。"
沈述如蒙大赦,立刻坐了下来,后背惊出了一层薄汗。他悄悄将那张皱巴巴的纸条攥紧在手心,感觉那小小的纸片,此刻竟有些烫人。
他侧过头,看向顾阳。
顾阳也正斜眼看他,嘴角勾起一个极其隐蔽的、带着点小得意和"快夸我"意味的笑容。见沈述看过来,他俏皮的向沈述眨了眨左眼了一下,然后立刻转回头,装出一副认真很困但依然听讲的样子。
阳光正好落在顾阳那头睡醒有些乱翘的黑发上,跳动着金色的光点。沈述看着他假装认真的侧脸,心里那股劫后余生的紧张感,渐渐被一种更温暖、更柔软的情绪所取代。
这家伙......平时看起来神经大条,关键时刻居然这么得靠谱。
他低下头,看着速写本上那幅未完成的、顾阳的睡颜素描,那个突兀的黑点,此刻看起来也不再那么刺眼了。他拿起橡皮,小心地将黑点擦去,然后用更轻柔的笔触,继续完善着画面的细节。
这一次,他画得格外用心。不仅画出了顾阳安静的睡态,还在画面的角落,用极细的笔触,添上了一张被揉皱的、仿佛承载了某个秘密的小纸条。
这堂原本枯燥乏味的历史课,因为这一场有惊无险的"危机"和一次默契无间的"掩护",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
下课铃声响起,历史老师刚走出教室,顾阳就立刻"满血复活",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胳膊肘又"不小心"越过了界,撞在沈述的手臂上。
"怎么样?刚才哥们儿反应快吧?"他凑过来,脸上写满了"求表扬"的神色,"要不是我,你这回可就惨了!"
沈述合上速写本,将那张救命的纸条仔细抚平,夹进了本子里。他抬起眼,看着顾阳那张得意洋洋的脸,轻轻"嗯"了一声,顿了顿,又低声补充了一句:"谢谢。"
顾阳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沈述会这么正式地道谢。他随即笑得更加开心,露出一口白牙,用力揽住沈述的肩膀,晃了晃:"谢什么!咱俩谁跟谁啊!下次你帮我画素描作业就行!"
他的手臂温暖而有力,带着阳光和洗衣粉的味道。沈述这次没有躲闪,任由他揽着,只是耳根微微有些发热。
周围是同学们收拾书本、喧闹交谈的声音。而在这个靠窗的角落,一个小小的、坚固的同盟,在历史课的惊魂与默契中悄然缔结。
或许在这所学校里,他拥有的不仅仅是一个秘密基地。
还有一个,会在他"最危难时刻",用一个假装的喷嚏和一张写满答案的纸条,笨拙却又无比真诚地,为他打掩护的......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