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回廊叩玉钗》白玫哀

2、海棠香

　　“妹妹容色清雅，妆饰素净，鬓边却正缺一朵儿花呢。我瞧着这秋海棠便很衬你，如今簪上，花面同人面相映，艳而不俗，定可中选。”
　　那年秋选时，我初次见着姐姐。她同眉姐姐一道立在红墙根下，一个端肃庄丽，一个清丽娇媚，令人望上一眼便自惭形秽，不敢走上前去。
　　我本不欲惹人注目的，虽已届殿选，但心中仍然惴惴。毕竟，碧玉小家女，怎敢攀贵德？只是既已过了两轮选秀，心里自然便存了些希冀。若当真得封御嫔，便可出人头地，远在松阳县的母亲倚仗便更多些，那些后宅妇人想必也会忌惮几分，不敢再随意给母亲难堪。
　　说来有几分愚痴，我只身来到这朱红宫墙下，最初所为的并不是自己，不过是为了能帮顾母亲。从一开始，我便很少思虑己身，我从未想过我真正所求的是什么，因而后来一步走错，惊觉失去最珍贵之人，却再无回头余地。
　　那时即将殿选，我失手打翻了茶盏，夏冬春却仗着出身和相貌为难我，“你是哪家的秀女啊，作死吗？”
　　得知我的出身微寒后，她愈发口无遮拦起来，恶语接二连三地砸在我的耳畔，惊得我口舌麻木，无法言语。
　　“果然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门小户，何苦把脸丢到宫里？”
　　“即便让你面圣也不会被留用的，你惶恐什么？让你进这紫禁城，已是天大的福分了，还敢痴心妄想？”
　　“你即刻向我磕头请罪，我便大人有大量，不计较了。”
　　彼时，我尴尬已极，却幸得甄嬛援手。她身量虽清瘦，却有侠义之气，她挡在我与夏冬春中间，伶牙俐齿道：“凡事不论官位高低，只论个理字儿。夏姐姐如此作为，若龙颜震怒，又岂是你我可以承担的？”
　　夏冬春听罢，忿忿地走了，困境得解，我松了一口气。未曾想姐姐的善意远不止于此，她为我簪花，赠我翡翠耳环，还赞我，“妹妹美貌，又何必妄自菲薄？”
　　那是除了母亲之外，第一次有人细心为我添妆。我很是讶异，原以为我们同为秀女，本就该势不两立，更何况她与眉姐姐容貌出尘，衣饰不俗，八成能够中选，本不必费心与我相交。
　　可是她们全然不是那等势利之人，她们仗义执言，真心助我，却无所求。
　　我不敢说自己心里的期盼因此更添了几分。我从未见过九五之尊，但那一刻，我希望他能看中我，让我来日有机会与她们相交。

　　命运尚有几分眷顾我，当我立于金玉堂上，垂首屏息，尽可能地保持仪态得体，便在希望落空之后听到皇上对太后娘娘说——
　　“皇额娘，她已经戴着花了，便不必再赐花了吧。”

　　走出皇宫时，我抚了抚鬓边的秋海棠，满是中选后的喜悦，忘了命运背后隐藏着的巨大阴影。
　　这是否是个不详的隐喻？预示着我这一生，如被北风吹落的秋海棠，没有气运扶摇直上，也没有命数得坠清泉，都终究要零落成泥碾作尘，连香气都留不下一缕，从头至尾，全是不值得的。
　　可是那时，即使明知收稍如此孤苦，我也还是会入宫的。若说入宫会走进死局，那不入宫，也不过是早几年看见灰烬般的人生。唯有中选，尚有一搏之余地。
　　若不中选，怎能与姐姐厮守十年，相杀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