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回廊叩玉钗》白玫哀

1、霜风恶

　　冬至亥时，姐姐殁了。
　　那一整夜，我独坐在窗前，屋外风刀霜剑正盛，檐下结了冰棱子，冷硬地仿若要戳破这沉沉长夜。
　　但只有我明白，这天色永远不会敞亮起来了。

　　我才不过二十四岁，可我看着暖阁里头的黄鹂，只要炭烧得够足，食儿也备得足够，即便在这沉郁的冬日里，仍旧脆生生地叫着，好似春日从未远离，我便觉着，自己已经活得太久了。苍老如同庭院里的青苔，不知不觉中蔓延到花盆之上，爬上墙根，附上窗棂，染上我的裙摆和袖口。
　　有时午夜梦回，我惊醒时会发现眼前一片猩红。余莺儿死于我手，沈眉庄被我所害，就连我最最珍爱的姐姐，亦是被我亲手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我该随姐姐而去的，可我不敢见她，因而日复一日地苟活。
　　我会在将来的晨昏日暮中想起姐姐，我会在没有姐姐的天地间茕茕独行，这于我而言，便是至痛至苦的惩罚。
　　不，我从没后悔过，姐姐若还活着，心里装着的也只有果郡王，还有她的儿女们和妹妹们，还有那个死了很久的沈眉庄，也许还有淳儿。这么多人都满满当当地装在她心里，唯独我，她不肯再施舍几分暖意。她不肯原谅我，我便不再奢求她原谅我。
　　她不肯望着我的眼睛，我便只好让她闭上眼了。
　　姐姐，若当真有来世，你会否愿意只顾念我一人？
　　如同我从来只顾念你一般。

　　“宝鹦，再烧个汤婆子来，这个有些凉了。”我唤了人来，宝鹦似乎想说些什么，看了看我的脸色，欲言又止地退了出去。
　　我明白，她是想劝我早些歇息。可是姐姐不在这世上了，教我如何能够安睡。妃位又如何，贵妃位又如何，我从前再三计较的前程，如今不过锦衣上落的香灰，瞧着璀璨鲜亮，底下早已布满孔洞，总有一日尽数化为灰烬。
　　更何况，无论我走到什么位置，都将带着这个封号。鹂，黄羽朱喙，啼声婉转，多子多福，若我从未有这肉身，若我果真是金丝笼中的玩物，这封号该是恰如其分的赞誉。可是姐姐，你怎能以此物贬损我？姐姐，你怎能忘记，我的血也是热的。
　　姐姐，我此生最恨为人玩物。你明白我的，你却以以此攻讦我。
　　可是姐姐，我无法恨你。我杀了你，可我从未对你有过一丝恨意，哪怕你站在我的对立面，和那些人一同嘲笑我。
　　姐姐，你我相识十年了，然情爱飘零已久，我们再回不了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