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过回廊叩玉钗》白玫哀

3、共晴窗

　　“妹妹，昨儿睡得可好？”甄嬛走进屋中，随手挽起帘子，温言问道。
　　选秀刚过，我便住进了甄家。那时，我在宫门口伫立良久，预订的马车却迟迟未至，正为难时，甄嬛恰好行至我身边，关切地问我在京城可有亲戚，又问我现住何处，得到答案后热心地邀请我去与她同住。
　　我本有些不好意思，但既已中选，久居客栈确实诸多不便，日后免不了还会落人话柄，于是答应下来，心里思量着日后有机会时再好好答谢姐姐。
　　我与她一同家去，甄父、甄母都是极好相与的，他们为我安排了客房，一应吃穿用度与甄嬛的并无差别，令我有些惶恐。我答道：“下人们都很妥帖，我睡得很安稳，姐姐如何？”
　　甄嬛面色有些惨白，解释说：“有些多梦，想来是思虑太深，不舍拜别父母的缘故，也没什么要紧的。”
　　“昨日拜见姐姐的父母，虽才一面之缘，但都觉着他们温和可亲，想来姐姐与家人情谊深厚，因而才会如此担忧吧。不过姐姐德才兼备，将来定是有好前程的，在宫里为父母家族挣了脸面，想来他们也会高兴的，将来升至高位，何愁没有见面之日？”我想了想，宽慰道。
　　“妹妹说的也是，我不过是一时忧心罢了，真到了入宫之日，想必也就释然了。倒是妹妹你，独自来京城待选，虽有萧姨娘陪着，但免不了无依之感，如今你可想家？”
　　谈及这个，我心下便有些感慨，却不便多言，惹得姐姐更为担心，只是轻描淡写道：“母亲年迈病弱，我自离家起便整日牵挂，但既已中选，多思无疑，总得一步步往前行去。”
　　甄嬛松快地笑了笑，说：“我本瞧着妹妹身量纤纤，有那话本子里的绛珠仙草之风流韵致，暗暗忧心你神思太过，伤了身子，如今听你如此说，便明白你不会如此。”
　　我闻言，有些赧然，低头一笑。
　　那时候，两人就坐在窗边，窗外是晴朗的秋日，风停云住，阳光干燥，铺满整个庭院，闲闲的，仿佛岁月不兴波澜，她们能躲过所有的雨急风骤，始终温言细语地对话，只关心对方昨夜是否好梦这等小事，不会有困顿，挣扎，怨恨和死亡。
　　只可惜，世上好物不坚牢啊。

　　当日晚些时候后，两人携手去往正厅，给甄父甄母请安。甄嬛和她母亲的眉眼十分相似，皆是灵动娟媚的美人，令人过目难忘。
　　甄嬛的父亲老泪纵横，拉着说：“你来日入了宫，若能得宠自然好，若是不能保证恩宠长久，则要好好保全自身，平安度日即可。”
　　我静默地坐在一旁，内心震动。听得甄远道如此嘱咐女儿，便可知她们平日里极爱重甄嬛这个长女，并不将她视为可牺牲的棋子。
　　这世间的父母何其不同啊，若不是来了甄府，恐怕我会一直以为，天下的父亲都是像安比槐那样蝙蝠一般冷漠吸血的之人。可怜母亲为了情之一字，熬瞎了眼睛，毁尽这一生，大半辈子已过，却从没过上舒心的日子，整日里对付那些阴毒的侧室，无事时便独自垂泪，寂寞孤苦，毫无指望。思及自己，只怕将来的日子，也少不了明争暗斗。
　　自己与甄嬛亦有诸多不同，体面的家世，温存的父母，我都没有。但日子还长，既然一同入宫，便是有了同等的机会，将来，自己未必会比不上她。我心里这么想着，却也被这不知从何而起的怪念头唬住了。姐姐对自己那样好，可是，自己对姐姐艳羡已极，不知何时竟悄悄掺杂进了一丝嫉妒。
　　“妹妹，我母亲方才问你，喜欢什么样式的发簪？母亲明日吩咐人同我的一起打了，将来好带进宫去用呢。”
　　我的胡思乱想被她的话打断了，收敛心神，回道：“多谢伯母关心，一应衣裳首饰想来宫里会提前备下，便不麻烦您了罢。”
　　“安小姐客气了，并不是什么贵重物件，既然选秀时有缘分，将来便是更亲近些的姐妹了。你不必为此谢我的，我瞧着年纪又比嬛儿小一些，也当你是和玉娆一样的呢，只盼着你们相互照应，将来不会过得太艰难，你就当成全我这点儿私心吧。”甄母言语十分周到，倒好像不是她在帮我的忙，像是我在帮她似的。
　　话已至此，再推拒显得不通人情，我便只好应了下来：“那便多谢伯母了，陵容受此照顾，当真感激不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