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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2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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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民]:好运[合十][合十][合十]
[27_申晋]:[抱拳][抱拳][抱拳]
申晋一手打字,一手还能给李华写信,狠狠戳着人名,黑点直接糊成一团,比柏言安的瞳孔都大,后者甫一侧首微微鞠躬,礼貌道:“伯母好。”
条条横线从申晋紧抿的嘴角里、藏的大半脾气里,直接泄出:“你是自来熟?进来干吗?谁是你伯母?”
“啊好好好。”许蕙年女士闯归闯,感觉还是非常敏锐的,但也是真虎,戳了戳申晋胳膊,一点不避嫌问道:“阿晋,你和小柏是有什么矛盾吗?”
许蕙年女士来一趟不容易,做出点实绩一直是她迫切的愿望。
这下被她抓住时机。
申晋一眼万里。
要是知道小柏宣判他自戕死刑,他妈会不会把他埋起来。
“还你医药费。”申晋递出两张一百,后者道:“不用。”
申晋挑起一边眉:“怎么,医院也是你家开的?”
柏言安站定如松,申晋犹如啄木鸟般呛来,蒋老见状不妙,跳将两人中间,嬉皮笑脸接过道:“不是,不是,要是我侄儿家开的,我就不会在那了。”随后拔钉子般,自己一步,松鸟一步。
申晋想起两人接连预告、接连失败,心一飞扬,赏脸入座。
桌上蜡烛奄了吧唧,连梅树干都映不出一点棕,蒋老讲着大保皇的规则,申晋嘴抿成一条直线。
这不是5个人玩的吗?
许蕙年聚精会神学习,申晋亦然。
他好整以暇地翻起牛皮袋里的作业,一摞白卷,六科都有,少则一两张,多则五六页。
有完整一套卷的,还是语文,和粉白色答题卡对视一刹那,直想振臂高呼:
要命——
申晋下意识瘫痪,脚尖踢到对面人的小腿,突然想到还有一位真送命的,秉着人道主义精神问道:“没出事吧,那什么人?”自然是问的真“自杀”者。
柏言安:“没,拦下了。”
身在曹营心在汉,许蕙年一直注意这边:“你们学校是出什么事了吗?”像所有家长一样,希望孩子讲讲学校的事,不过这句话有些负面,说完申晋就簇起眉心,嘴微动了一下。
许蕙年几分悻悻然,谁知申晋根本不是这个意思,五指铿锵敲桌:“你讲。”
这下轮到蒋老脸白了,他侄子看外表就知道是高冷挂,讲故事啥的,狗都想象不出来!
还好他不是狗,想做梦,牌洗一遍又一遍,为真梦争取时间。
申晋:“他是隔壁班班长,经常去其他班串门,知道的比我多,还热心地把作业送来。”他向热心同学抖了抖语文卷。
试卷需要两个半小时完成,你打算在这待多久?
柏言安一脸正色,边翻手机边抬眼:“学校通知说天冷加衣,”
一言未闭,众人齐齐当起捧哏。
蒋老看天:“这花真香啊。”
大抵是看不到申晋小时偷偷刻在树上的那句——煎人瘦骨寒,怎道梅花香。
申晋道:“呵。”
许蕙年笑拍蓑衣:“这暖和。”
柏言安继续道:“学习时间紧任务重,”说到这,他又被踢了一脚,急转直下,“天台经常有投胎鬼出没,建议不要上天台。”
许蕙年挠挠头,似乎和时代脱节良久:“投胎鬼?啊投胎鬼对呀,多危险呐,像奈何桥什么台子呀亭子呀都不要去。”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默默去分牌。
申晋白眼翻飞似彩花,直接从自个班长手里要来他的微信,一条消息飞出。
[27_申晋]:还投胎鬼,你怎么不说替死鬼,替我死的,我信你个鬼![吐口水]
“庄逼——”申晋自然地骂道,随后解释“庄家逼位。”
“哦哦,好好好吧。”许蕙年女士表示又学到一个年轻人热词,默默记下。
蒋老挠着头不知该出什么,许蕙年女士说道:“阿晋,你别欺负小柏哈,”小柏一看就是老实孩子,她儿子嘛....若要随了他爹那就不好说......
“小柏你要是有空就多来...”
话音未落,蜡烛倏地灭了,申晋赞道风都这么讲理,他起身,有条不紊地退出四方桌,从屋里摸出灯油,几张火折子点进灯芯,手还藏着自己的牌,蒋老眼观三路,要是看到自己的,那直接玩皇帝的新装得了。
点完,木桌中央就出现一对J,申晋问道:“谁第一个打的?”
蒋老巡视一圈,后倚椅背,在半空点着食指道:“不是我说你,小申,你看着挺会打的,怎么激进策略,从古开始咱老祖宗就开始传授怀柔战法了。”
“去你的,就打个保皇你还上战场,还有,”申晋抿抿嘴,压低声音道:“刚才我把牌攥得那么紧,怎么可能是我打的?”
虽然第一个应该是他打。
“再说,我走了一圈都没风,也不可能是风吹的。”
申晋直接把路堵死,蒋老长嘶一声,扭着头往两边看。
许蕙年直接把牌正向展平,柔声安慰:“别怕别怕,原来我和同事在马里亚纳海沟游着游着,还突然发现背后多了一瓶氧气罐呢!”和小姑娘在床头突然发现一颗糖一般,欣喜但并不诧异。
可......这玩意能“突然”多?
申晋起疑:“有人偷偷给你们带上?”
许蕙年大哈道:“别想太多,就是海里浮着的恰好挂我们背上了,哈哈,这两张勾儿说不准从哪飘过来的,正好飘我们桌上了。”
“确实说不准。”申晋左望令人满意的大院子,右瞅枝桠错密的古树,这时,蒋老叹了口气道:“欸,老大姐,马里什么海沟,不是全球最危险的,不对不对是最深的,还是什么的,老危险喽,三百六十行,哪行不是干,就这么丢下娃娃们去——难道是给得多咩?”蒋老拇指搓食指,一脸狡黠。
要不是最后一句,申晋就要对蒋老另眼相看了。
看向他的老大姐,脸早已红成苹果。
这种志愿工作者,发现个新奇的,就能研究三五年,更别说一下能发现老多奇珍异兽,还得靠家里接济,养“李想”呢!
“一拳打不死十头牛的人,就别想。”申晋道,“有命赚没命花,”
一语未闭,柏言安敲了两下桌,一堆牌上,两个大小王赫然并列,申晋绝倒,这人说话慢慢的,走路慢慢的,打牌也慢慢的,他出小王时,申晋已经提出大王的头,脖子还没出就被炸了。
“不要。”
许蕙年:“呃,我也不要。”
“等等,”蒋老突然扒拉起来,一番沉思苦吟,最后努努嘴道“我也不要。”
不要你等什么,申晋还有一瞬间想到风能吹个大王过来,连王炸是能压一对王炸的。
“你出。”
四人都没动弹,视线又是一闭,这次比上次灭得更利落,如一刀切去一般,可——这次的火苗比上次大多了。
蒋老突然大叫一声,申晋觉得自己没得脑震荡,倒能先得心脏病,没好气问道:“干嘛!”
“我牌洒了,洒了算了,咱直接重开吧。”
蒋老拍拍身上的泥,从桌底钻出来:“嘚儿——安安呐,我去你家捎电灯筒过来哈。”
许蕙年道:“我...我陪你去吧。”
蒋老笑答:“行!”
两人哐当当一阵出了院,院里像被黑抹布裹住一般,申晋伸手不见五指,左摸右拍。
树在,桌在,牌在,作业还一笔没动呢。
申晋道:“几点了。”
一道亮光,柏言安的手机不语,“11:03。”
“这么快!”
没办法,只要不写作业时间都过得这么快。
申晋哼着《时间都去哪了》就开始用功,“快,给爷点灯,小爷就不计较你搞鬼的事!”
柏言安眼睛一线清明,原先申晋凑近看,当真是轻漾漾不含一丝秋水,现在倒像被霜叶打芭蕉般,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又没真揍你。
“你眼睛又不是灯,当自己是激光超人呢!”
申晋弯着手指敲了两下桌子,广角光芒袭来,他就开始捂题做题,不想给这位把数学书当女朋友的变态看,做了两道小的,申晋就卡壳了,老何又要拔苗子,申晋视线不自觉到处撇,根据方向判断,自己走神的那一刹,柏言安已经心算完第一排的题,再撇,一本黑书刚好钻进广角,比大保皇高一寸,申晋昂起下巴问:“其他的勾魂使者都是拿死亡名单,简简单单几个名字,你书里密密麻麻的全是公式,算坐标呢,生怕别人不知道您脑铂金!”
桌上的一摞厚书往后缩了三寸,说实话,别人打趣柏言安是脑铂金,表面看着夸人聪明,实际上就是骂他过于聪明,哪个老师不夸他?申晋听不得别人阴阳怪气,就像有人称他好兄弟刘笑天为“哮天犬”一样,他不给那人两拳,也会叫乔姐抽空给那人两耳光。
没想到....没想到自己也会有说出口的....说出自己讨厌的人说的话......
“喵喵喵~”
“狸七又,你吃过饭没。”申晋如蒙大赦,从木椅上弹起,毫不犹豫地蹲下,不大不小的狸花猫在他面前翻了一圈,露出肚皮,“搔首弄姿,一看就吃饱了撑的。”申晋双臂搭叠,猫直接瘫成猫条,“没见过给猫起的有名有姓的吧。”
柏言安也站起来,润眼盯过来:“没。”
申晋:“没事,你叫它猫大爷就行。”
柏言安:“......”
申晋:“你说什么?”
前一秒,申晋刚好抬眼,柏言安张口说话时格外纯澈,劲瘦的下颌线连着脖梗,也可能是不常说话的缘故,勾着人格外注意他说的每一个字。
不过,他出声了吗?
申晋眯眼对嘴型:“棉裤,猫?”
他低头看又睡死过去的大爷,心道:你修炼到一定程度,不用穿棉裤了吧。就像柏言安一样......
谁料,一只手突然探来,前三指骨节突出惨白,申晋忙不迭一退。
“怎么,猫不穿棉裤,”申晋面容冷峻,“还犯死刑了?”
前句说得轻飘飘,后句已似云压城。
柏言安左拳顿在申晋手臂前,下一秒,一阵犬吠狂叫和右拳同时升起。
这一次,申晋如铁箍般掐住柏言安的手腕,却似掐住人的脖子般听到一阵唔哑嗔叫。
“哎呦呦,大虫子,不、不对,大扑棱蛾子!”蒋老狠狠拍着柏言安的右膀,“侄儿啊,快放开,万一有毒咋整!”
申晋不自觉转过头去,就见一只比他拳头还大、赶上猫大爷两个头大,但薄成蝉翼的两片翅膀,漆黑中流淌着细细的金色脉络,能分清是两扇,主要是柏言安的手掐着两端,而底端还在一鼓、一鼓,随着嗔怒怪叫萦绕整间院落。
不能用勃勃来形容,非要具体感受的话,那就是“牛”的生命力,愤怒的、啮骨嗜血的,倒刺勾腿还在够申晋的脖子,申晋咽了口唾沫,左手放松成环,先右跨一步,念叨着“别松”。
自己先松开柏言安,一跳,跳到和蒋老一样的位置。
这一下惊着了猫大爷,呜咽一声跳下,对着门,向那犬吠声呲牙咧嘴嗷过去,仿若在守护领地,申晋嘟囔一句“也就隔着门才敢装王罢了。”
许蕙年忧心忡忡:“这是蝴蝶科吧,我没见过,但身体黑到这种程度——”
她拎起手里的提灯凑近瞧:“变异、完全变态、有攻击力....”
许蕙年兀自嘟囔,柏言安一动不动,蒋老环住申晋的肩膀,声泪俱下道:“咱俩好战友。”
申晋:“谁跟你好战友。”撂下这句话,大步向前。
申晋左右一掠,咂摸着:“不是陆地的玩意,一般能在陆地上长得都不会是全黑的,就像世界上没有黑玫瑰。”
柏言安提醒:“黑豹。”
他的好叔叔扑来:“对对对,还有黑猫,我从小看黑猫警长长大的。”
黑蝶渐渐没了力气,合成一片。
许蕙年摸着下巴,歪头道:“目前确实没有科目存在这种蝴蝶,但是不排除亿万分之一的概率,而且......”
“而且什么?”蒋老迫不及待问道,目光如炬,那不是对科学的渴望,申晋知道就算有毒,这人也敢把珍稀物种笑纳进口袋,此后过上靠蝶养老的滋润生活。
许蕙年“而且”了半天,最后大胆假设道:“是黑脉金斑蝶,不过翅膀正好相反,正常的黑脉金斑蝶底面主体呈淡黄色,翅脉及边缘与正面相似均为黑色,而这只,主体为黑,仔细看,才能看到金色,更重要的是,山东从未...很少见过它,变异的话就更。”
蒋老听懂即打断,拍手成快:“好!不愧是科学家!”
“生物学家,”许蕙年纠正,弱弱地回道:“我还得...拿回去研究研究,才能确定。”
她刚要伸手,蒋老就推开他侄子的手臂转了半圈,“欸~”道:“这只金脉黑斑蝶一看就有毒,是吧,刚才是它扇的风,是吧,我就知道。”
“小蝴蝶能引起一场龙卷风,大蝴蝶岂不是要毁灭世界!!”
若脑回路能排名的话,蒋老能干过年级第一。
柏言安听不下去,回到桌边。
啪地一声,三双眼睛跑来,聚焦在紧闭的书上。
申晋指他问道:“你们是一家人吗?”侄子断叔叔的财路。
叔叔瞥到侄子冷酷的眼角,一时不知该向哪发狠,打了个哑炮般跺地,背着手绕过来,把申晋往自己这边靠过,远离他不孝侄,掷地有声道:“以后小申就是我侄子,你就是我邻居的邻居!”
柏言安紧把着书转头问:“哦,你谁?小声点。”
另一边,许蕙年轻拍他的肩膀:“小柏,你能把这个给阿姨吗?阿姨拿到实验室取个样,记录下来,之后你再...”
柏言安低头亮了下手机,低声道:“快12点了。”
许蕙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啊,忘了你们明天还要上学呢,早点睡,明天再聊,快...”
许蕙年的手突然腾空,柏言安突然走过去,留下一句“等下,阿姨。”
他扼住蒋老的手腕,快速扒下来,拉着申晋的手就要往黑暗处走去,后者拖拉着脚步,不耐烦道:“干嘛干嘛呀,当场报仇吗?”
柏言安皱着眉头,大步不停:“有事跟你说。”
“我知道,我妈那事呗。”
申晋另一只空下来的手擦过鼻底,凉凉的。
柏言安闻言停下,很快转过来,五官不知摆成什么表情了,郑重问道:“什么?”
申晋把手上绷带揭开,笑了:“我说我知道啊,混蛋。”
柏言安眉心一蹙:“知道什么?”
申晋回过头道:“知道我妈已经死了,对吗?”
申晋仰着眼,柏言安左右瞟过,最后对着那双乌亮的、渐渐静下来的笑眼道:“对。”
远处,许蕙年不知在比划着什么,嘴说个不停,看蒋老认真倾听,差点拿桌上的卷子记笔记,大概又是在传授什么专业知识。
柏言安:“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申晋摸索下巴,是从黑斑蝶附着他妈时吗?“蝴蝶一般不都会攀附着什么吗?”
是从他没死的前几个时辰吗?
申晋手肘捅边上人的腰:“喂,我妈不会是我的替死鬼吧。”
过了半晌,五指捏书捏得泛白:“对。”
申晋很快接道:“是因为你吧,你阳气太重了,还是你太凶了,阴魂使者不敢来勾我,你把阳气渡给我了吧。”
柏言安眼神一亮,申晋知道,完全正确......
柏言安道:“你不怪我?”
申晋向前边走边道:“我为什么要怪你?”
“要是我,我也会这么做的,你知道他会找我妈,气息最像的。”
妈你怎么死的?在哪死的?被埋好了吗?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美茵小年他们......
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咬着牙关,卸了闸。
申晋一到他妈面前,倏地蹲下,头藏在胳膊肘里,活像在模仿一只遁地的鸵鸟。
“妈——”
“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许蕙年蹲下拍着申晋的背,抬头望向柏言安,后者亦然,温声道:“伯母,申晋知道您的事情了。”
“啊?哦。”许蕙年噤了一秒,时间默默流逝,蒋老开口道:“老大姐,早说让你抓紧时间抓紧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啊妈呀。”蒋老越说越小声,抹了把脸,踢着石子到另一边抓时间去了。
“阿晋啊,妈妈没想骗你的。”
“我知道,妈,我们没怪过你,美茵和小年他们也从没怪过,我们这些年过得很好,以后也会,我们...我们...”
申晋捂着脑袋,再被拍一下,汪汪泪水流进翻新的泥地。
泪水朦胧视线,申晋站起来抱住他妈,“妈——”
没成想,他被猝不及防地绊了一下,直从半空的蓑衣穿了过去,嗡地一声,脑海一片空白。
母亲早已消散,只铺了一地厚实的棕叶,连片成天上的星空被,罩着梦乡里的弟弟妹妹。
实心的灯光靠近,照亮地上的木柴。
木柴不说话,被泡得快要发芽。
这一小块地照得很亮很亮,就跟...就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