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大小神棍,滚 ...

  •   申晋猛地睁开了眼。

      又被几束白光刺得闭上......

      谁教他这么设计的?

      从指缝里穿过,冷白皮的天花板嵌着两块空洞,空洞外有竖杆,内有横排二极管照明,密成中国结,不过这是白色结成的梗。

      试问,抬头就是“监狱门”,哪个病人受得了,骇都骇到提前出院了吧。

      ——红城福禄综合医院

      红城十里长街百公里内只有这一家医院,精神病也接收。

      灯外有杆,对外说辞:出现能跳高的精神病。

      对内,每床柜免费赠送一盘鲜剥红柚子,寓意红心健康、庇佑万福。

      拿人手短。

      申晋不喜医院,看哪哪不顺眼。

      他手肘一撑,直身坐起,偌大十四人的病房里除了他,就只剩下左床位的一位大爷,大爷身穿条纹病号服,转着皲裂干枯的手掌,半瓶消毒水摆置两人之间的床头柜上。

      橙黄色的绸带向上缓缓晕染,大爷背对阳光窗口,面朝他,道:“呐,小伙子,俺用你一瓶别介意哈,你看这么多俺都给你守得好好儿的昂,没叫老王他们瞧着!”大爷从背后巴拉出十几个小白瓶,每个都标注着“免洗消毒液”,一看就是给手伤患者的售后服务。

      “不是我的。”手伤患者牙咬绷带,狠狠向上一扯,把双手包得更紧致,露出五指,掀开被褥,心说:现在还赠送消毒水?

      消毒水沁鼻入脾,冷冽提神醒目,大爷眼目门清,到底是听得云里雾里,理解力也算绝了,笑道:“小伙子你很有前途啊——”小伙子被当成很会来事的滑崽,孝敬长辈。

      “嗯嗯。”滑崽点头应和如啄米,实则在找鞋。

      这老家伙不会把我鞋也笑纳了吧......

      申晋歪脖,往下瞥了一眼。

      “......”

      大爷床底有两块灰。申晋长腿一勾,趿拉来运动鞋,大爷头一侧,哼拉出小调,错过小伙子的笑眼,小伙子蹲下身,提脚后跟时,他突然拉出一层柜肚,申晋条件反射般向上勾拳,木板崩裂起叉的声音如火花般在两人脑中绽开。

      申晋徐徐收回拳头,看了眼倒的乱七八糟的塑料小瓶和开了个大口的柜肚,笑道:“大爷,前途差点活过两秒。”柜门把手离申晋缠满绷带的头距离有一寸,大爷有心,是自己反应过激。

      话音未落,大爷重重给他背一掌:“年轻人嘴贫,年纪大听不得这话!”

      “我懂大爷,呸呸呸。”申晋连拍自己的嘴,旋即想到原来我听得过那句“自杀”话,是因为我年纪小,他确实左耳朵进,左耳朵出。

      “大爷什么大爷,贫道年芳二七有余罢了。”

      贫道?

      市井中,贫的一茬接一茬,没见过能成道的。

      说着,贫道掰腿转身安放过去,默默盖上被子躺下,面向灿烂夕阳,却有一股孤零零的气质。

      申晋边收拾边琢磨,难以置信的想起一个人。

      他手比划,一截一截遮挡过去,减去胡子拉碴,减去破衫褴褛,披上...正经蓝道袍,申晋上下唇瓣一抿,是那位赚的盆满钵满的神棍。

      十年前,申晋从福利院转到十里长街,正逢一神棍开张,敞着幢幡挨家挨户免费算命一次,都招摇过了三条街道,才被巡警捉到,乱棍打出,甚至在人人喊打怪力乱神的阶段,被传已经执行死刑。

      申晋眼眶空空,一脸漠然,已然没有把他当大爷时的热忱。

      当时上百户人家都没几个“凶”的,他妹妹却被算出大凶,这人没收卦金,申晋猜:一方面,有福之人相赠的就已够清闲半世,另一方面,真能显出他有点常理在身。奇妙的是,神棍只说前半生有恙,后半生加钱,谁知,申晋七岁,机敏非常,问道:“前半生是多少年?”神棍从一开始的“不好说”、“世事难料”到“天机不好泄露”,最后和小孩的斗智斗勇中败下阵来,道:“看你。”

      但凡涉及到弟弟妹妹的,申晋都不会得过且过,前半年被通知自杀时还以为“看他的前半生”要到头了,结果得知其他算出厄命的都安然无恙,申晋才沉沉叹出一口气。

      大抵收拾了一下,睨到他的跛腿,这年头像二年七班这种信鬼神的已然不多,申晋在柜台放了一张一百,正要走时,好事道长突然“欸——”他食指佝偻向下,几十瓶性冷淡的消毒水挤在一起,看上去十分不满。

      申晋由衷道:“好事道长,这所医院的院长大抵是个吝啬鬼,建议您手下留情。”

      好事道长是神棍随口称的一句,他自己都忘了,头还向四周扭了一圈,没叫其他人,也没想起来,只当小伙子一时口惠。

      沉吟片刻,好事道长扯出里面衣襟烙的深灰印记道:“小友请看,贫道法号无事神仙。”

      装不过一息,回归大爷姿态,下巴一扬,翘腿打趣:“愣个青头,都说是你的,老王他们来过这么多次哪次就比贪个水果盘盘!”

      申晋拾起一瓶道:“剩下的送给神仙您继续洗手。”

      无事神仙竖起大拇指:“好孩子,叫我蒋老就行,你住哪?回头介绍我姑娘你两认识认识。”

      申晋贫道:“寡人有疾,恐让老蒋家断子绝孙。”大爷回道“去你的!”提起没碎的那条腿就要袭来,申晋忙不迭一溜,最后问道:“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蒋老又坐起涂了三圈手,才发现是个问句,抬头回:“没吧......哦,对了,小伙子,头不要紧吧。”病房有的,两人左扯右扯都谈过了,才想起谈论病情。

      只见门扉呼扇两下,传来猎猎风声,大爷盘腿收起战利品,自言道:“看来不要紧。”

      这点小伤,对于打地下擂台的提不出口,更何况是被门砸的,申晋也想道一句“被砸怎么办——”“加大绷带长度!”想到这,申晋就想问问是谁这么着急投胎,但还是回家给弟弟妹妹投食要紧。

      不到一炷香,申晋就跑回十里长街。

      十里长街最尽头的泥砖房是他家,家里有院子,宽敞明亮,院里有颗梅树,古朴粗壮,山东种不了梅树,但他母亲第一次来时,研制出一种特殊肥料,隔着厚实的土墙都能嗅到阵阵清香,终年不泯。

      就在此时,一声娇嫩尖叫刺入耳膜:“别过来——!”

      是她妹妹的声音!

      申晋一把抄起墙檐地下的木柴,破门而入。

      木柴高举过头,作抛物状,他沉下脸,向背对他的人大喝:“别动!我已经报警了!”

      这人套着层层叠叠的蓑衣,直垂地面,像个鹌鹑,上面却冒出一颗清瘦的头颅,黑色眼镜腿搭在耳廓上,乔装打扮的过于蹩脚。

      再者,这一毛不拔的家里里外外大敞大亮,有什么可偷的。

      申晋不解,还不如去抢对门的呢!

      鹌鹑似乎前一秒在伸手投降,这时却缓缓放下,手搓衣角,一顿一挫转将过来,这动作不像是害怕,或被发现的惊讶,反而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窘迫。

      前面两个小孩不到她的腰高,较高的是二年级的姐姐,手持水果刀,向前威吓道:“还不退后!”

      小男孩接道:“双手抱头!”

      鹌鹑噌地抱住了头,小女孩见状一脸鄙夷,这人在贼圈怎么混下去的。

      申晋大步靠近,鹌鹑一片蓑衣放下,另一片遮住半身,似乎在尴尬挠头。

      木柴紧握手心,离那人两三米时,一切切柔声突然出现:“阿晋,你的头...”

      鹌鹑抬手欲伸不伸,申晋眼神陡然一亮,又快速黯然下去,轻声道:“没事。”木柴往后背缩,卧倒在泥土里,无声无息。

      竟然是她......

      木柴热辣辣蹭过的毛刺溜进绷带,弟弟妹妹一左一右跑到他手边,妹妹申美茵敏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问:“哥哥,你认识这大马贼?”

      申晋刚要开口,大马贼:“我是你哥哥的朋友。”

      申晋擦擦耳朵:朋友?

      哥哥的朋友伸手:“你好。”

      申美茵眼咕噜噜一转,包成粽子来家里的大妈,是他年轻气盛的哥哥的朋友,难道....申美茵抬起白嫩的小脸蛋,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见底,懦懦道:“哥,你别犯法。”

      哥:?

      申晋听到两位女士的话,一时不知该向谁先解释。

      弟弟申小年是一点没多想,只觉事了身轻,如燕般飞回屋里继续看电视。

      申晋低头收起妹妹手里的水果刀,狠狠教育了一顿,申美茵说着“我这是正当防卫”眼瞅着哥哥把“朋友”请进屋,“朋友”手尬到能抠下一整座城墙皮。

      屋里,四面见方,左屋较大,申小年和申美茵在争夺电视遥控器的使用权,一只黑棕条纹的狸猫卧在床上春困秋乏冬打盹。

      他哥进厨房做饭,“朋友”也进厨房,他哥打扫屋子,“朋友”添了一地乱子。

      直到困得眼皮打仗,这朋友居然还在,奶奶的,申美茵嘟囔一句就歪身睡死过去。

      班里曾有人嘲笑她身材矮小,天生觉少的人硬是把生物钟调成九点起、七点睡,白天努力学习,晚上就能尽快进入深度睡眠。

      悄悄盖上被子后,申晋轻关上门出来,到中堂说出他妈的大名。

      “您怎么来了,许蕙年女士。”

      这位十年间到家里的次数屈指可数,时间不定、样貌不定、来因不定,时间一长,邻居直接通知申家孩子他们妈妈失踪或者死亡,要不是逮住过一两回,申晋差点就信了,不过信不信也无所谓,还不如“朋友”。

      他妈这下真像做贼般缩了一圈,申晋疑惑看过,许蕙年女士如龙筋骨般的五指夹着一把糖,下一秒就全落进罐子里,自然下垂,是在放的动作。

      “妈,你觉得我们买不起糖吗?”

      “啊,”许女士讶然:“你不低血糖了?”

      申晋不想闹小孩子脾气,但不知为什么,说出来就成带刺的:“你不是去找李想去了吗?”

      许女士的理想是生物学家全球生物研究保护旅行者,就像在为自己辩解般:“理想、理想,啊....我呀,看到好多珍稀物种,有头顶像嬛嬛一样的鸟,有黑色打底描金纹的蝴蝶,”

      申晋对生物学不感兴趣,这点,许女士察得明白,故不说专业术语,尽量描述出来,眼神不自觉往他头上瞟,细密的红珠悬在网纱方格里,不知有多深,这孩子肯定不会做坏事,但肯定也不会让自己管,继续道:“有嘴巴下撇满脸都写着我不开心的鱼,燕儿还打算养呢,说年轻人的话语,丑萌丑萌的,对,哈哈。”

      “哦。”申晋实在想象不出来,点开表情包第三行类似表情的小黄脸,想象长在鱼脸上,身子呢?申晋想知道。

      许蕙年拨弄着蓑衣,看不到申晋的手机,光听他淡漠的反应,就觉该换个话题:“不过我说啊...”

      这时,咚咚咚响三下,两人朝声音望去。

      许蕙年拿出一家之母的样子拍他儿子的肩,先一步去开门:“请问你是?”

      门外人道:“申晋的同学。”

      眼前的男人眉清目秀,清爽的短袖校服洗退了色,说完就像任务完成般打算退出。

      许蕙年及时拉住,回头道:“阿晋你作业落学校了,同学你叫什么?哦,小柏同学给你送来,来进来喝杯茶。”她两边倒,一个都不想耽搁。

      “谢了。”申晋接过打包进牛皮袋的作业,感觉像是在交接机密文件,要时刻担心国民党反动派的暗杀。

      刚要转身,后面一句“小柏同学是对门啊!那就更不用担心了,快进来坐坐,我给你们露一手。”

      “妈——明天我两六点还要去上学。”

      许蕙年打怵,忽然一个闷哼,柏言安差点撞到申晋,后者睁大了眼,校服清新的香草味扑面而来,犹如翻新的泥土般清新。

      “叔,你干吗?”柏言安拉申晋的手臂往后退了一步,一个男人踏进院来,向申晋眨眼道:“你家院子这么大,四个人哪里挤得慌?”

      “蒋老,你...”申晋在两人之间指着,“你两认识,不...不是,你是他叔。”

      “俨然!”蒋老勾住柏言安的肩膀,手掌在两人下巴处横向移动,意思是“看脸就知道是一家人”。

      看脸可不知道是一家人。

      看两混蛋都做了什么才知道。

      蒋老算妹妹命露凶光,柏言安算自己自杀未遂。

      现在是来看申家还剩几口人吗?

      “那就都进屋坐坐。”许蕙年一招呼,蒋老就一瘸一拐拽柏言安胳膊进去,后者滞缓地走了几步,突然顿住,转向申晋道:“你弟弟妹妹是不是都睡了?”

      闻言,三人皆是一愣,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两个需要充足睡眠的小孩,申晋赧然一笑道大家也该歇息,可蒋老拍着柏言安的肩道:“心和他妈一样细。”

      而许蕙年直接拎出一个木桌,申晋跟在后面被迫扛四个椅子,蒋老讶道:“老大姐,力气杠杠的棒啊!”

      许蕙年不好意思道:“还行...练过一点。”

      能打死十头牛的一点。

      许蕙年悄悄来的一次,福利院院长要求她和十头牛拔河比赛,拔不过老老实实待在长街,结果,从晨曦到黑夜,风卷残云,十头牛纷纷卸下力气,旋即四脚朝天,真不知道是牛病了还是娘注射药了......

      看看时间,9:30。

      跑得快的话能赶上最后一场擂台赛,申晋想偷溜到地下打拳,刚掏出手机,这副鬼鬼祟祟的模样就被揭进眼底,“阿晋快来,三缺一。”

      申晋明晃晃瞅回去,大大方方地站在后面点了半天手机。

      发出短信:哥,今天有事,不去打拳了。

      [良民]:出什么事?

      [27_申晋]:揍人。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