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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乞巧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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视线落到蒋云仰起的脸上,她白腻的面庞笼上一抹绯,张贵分不清那是霞光晕上去的还是他刚刚擦的太用力。
他眉头微皱,应该没有吧,他只是想起皇帝那只干枯的手落到她脸上就忍不住帮她擦一下而已,轻轻擦一擦而已。
蒋云:“少监欲如何?”
过不去,那他又想怎么样呢,今日就让她们分辨个明白。
张贵笑了:“那可要让奴好好想想。”
怎么,两句话就想把他打发了,就想让事情这么过去?做梦。
他看的出来,蒋云现在是有些怵他的,恐是担心他小人得志蓄意加害吧。
她就这么想他?
白眼狼,枉他从前对她俯首帖耳,百依百顺。
看他白森森的牙齿露出来,蒋云不禁胆寒,想着笑里藏刀真可谓是让他体现的淋漓尽致。
远处宫人的脚步声响起,她回过神,迈开腿向前走,神色自若道:“那少监便慢慢想,有结果了告诉本宫就是。”
张贵慢悠悠地跟上她的脚步,听她口气,就像是在说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任谁来了都不会听出她是在说,让他慢慢想准备怎么报复她。
她惯是会装没事人。
谁不会呢?张贵悠悠道:“遵命。”
蒋云:“此事我们暂且不提,少监先想想将作监一事,本宫诚心与你相谈。”
张贵悠悠叹出一口长气:“想一想,让奴想一想……”
蒋云等了他好一会,才听他煞有其事地说道:“娘娘您也说了,是总管不想赵侍郎好过才暗示将作监卡住木料,奴能怎么办呢?奴也是听令于总管的呀,怎敢违背总管之意。”
蒋云咬紧了牙,她诚心与他谈,他诚心与她不好过。
果然如她所料,他这一遭回来定是不会让她顺意,现在可好,她还主动提起事端,把难堪自己的机会送到人家眼前。
王立这一趟出使河朔,面上是去慰问边关,她猜测实则是为了查探边关守将是否有异,她就不信张贵猜不到。如此,莫要说三五个月,保不准年节都赶不回来。
届时还不是凭他张贵一张嘴,皇帝问起了道观事宜,他没办法只能放了或是其他什么借口。
王立本就和赵修无深仇大恨,又不是非要置他于死地,只不过是赵修那个耿直的总在朝上与他唱反调他想给他个颜色瞧瞧罢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他又岂会揪着这事不放。
亏得他装出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
装模作样什么,若他真有这么本分,昔日在她殿中又岂会屡屡做出疯事。
背着她,瞒着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他不是有主意的很。
要不然能害得她赶快寻个由头把他赶出去,免得夜长梦多。
她恨恨道:“少监说笑了,左不过是您一句话的事。”
“娘娘说笑了,奴哪有那么大能耐。”蒋云听他正说着,又突然极其惊喜般道,“总管既不在,娘娘可以直接让侍郎上书陈情啊。”
蒋云:“……”
别说现在无凭无据,就是铁证如山,赵修上疏弹劾那折子能送到皇帝手里吗?王立不在,不是还有你呢吗。
蒋云:“侍郎也不是没递过折子,只不过都被拦下了,那现在,”她顿了一下,试探道,“少监定不会拦下奏折的,是吧?”
“哦。”
听着张贵恍然大悟的哦声,蒋云气的牙痒,不知道他又要做什么妖。
“娘娘倒是提醒奴了,那奴可得拦着,不然总管回来了要生奴的气的。”
好你个张贵,存心耍她!
故意说起上奏,让她以为事情有转机,给她点希望,让她小心翼翼地问出他是不是不会拦着,再一口否决,告诉她,绝对没门!
她是明白了,他就不可能有的商量,没准还因她提起此事,更是严加叮嘱将作监不许给赵修放木料。
和他说再多也没有用,她就是自取其辱!
朱红宫殿已经跃入眼帘,蒋云闷着声道:“到这吧,不劳少监继续送了。”
说完,一拂袖走开,步子迈得更大了。
张贵停住脚步,笑吟吟地望着前面气势汹汹的背影。
他挺畅快的。
他们今天说了好多话。
呃,虽然她好像很生气,但是没关系。
她现在一定更加确信自己对她存着怨恨要报仇了。
如此甚好,他绝对不会再蠢的表现出自己对她的那点爱意了,人家都恶心的给自己安个罪名赶出去了。
他说了,这过不去,过不去。
他怎么可能做到不靠近她呢?但他真的不想再看到她对他恶心了。
所以,生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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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云跨入房内,还带着些气没散。
文心知道是张贵送她回来的,想来是他又惹得蒋云生气,赶忙端茶递水,抚背宽慰。
气了一会,蒋云又觉得没意思。
她到底气什么呢,他会拒绝挖苦她不是她早料到的吗,早知道的事又有什么可气的呢。
气他不顺着她?气他与从前判若两人?
她是被他恭敬伺候惯了,猛地一下人家变了态度她就恼了。
想想自己也真是可笑。
她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别抱着希望指望他了,期限百日,这都已经过了月余,既已答应了人家,怎好放手不管,她得仔细想想别的办法了。
金丝楠木……她在心头琢磨着,将作监的金丝楠木又不是自己砍的,不都是外面送进来贮存好的。
那何不越过将作监,直接从外面运这木料到京城。
今岁楠木运输早已开始,想来这批木也快要到大运河的关卡了。
她吩咐文心:“告诉玉书明日去找郭韦德,让他过来一趟。”
郭韦德,玉书的对食。
一想到这个,蒋云就头晕,两个小屁孩学人家对食。
不知道玉书当年从哪认识的这么个朋友,把他带到她面前,说要让他到承欢殿当差。
她当时看他人小却机灵得很,又是负责外出采买的宫人,便心思一转给否了。
她给他安排了一个秘密活计,专门帮她在宫内外传信。
后来用到他的时候多起来,总让他往承欢殿跑也不是个事,蒋云正想着怎么办。
俩个人嘀嘀咕咕的跑到她面前,说以后要假作对食。这样郭韦德老是来承欢殿,大家也只当是来找玉书的,便不会有人起疑。
她当时都懵了,亏他们俩想得出来,多大点两个人啊。他们清楚对食到底是什么意思嘛?
两个人一拍即合,也不管她说着不行不行。
从此,后宫里就多了一对小对食。
等到第二日,玉书把他领进来,蒋云给他塞了封信让他寄到湖州。
把人又送走,玉书在大树下和他演了一会小宫女小内侍私会的戏码后返回殿内。
玉书:“娘娘你是给探花郎传信的吗?”
蒋云点头。
玉书眯起眼睛:“娘娘你给他传信干嘛?”
蒋云拍了下她脑门:“玩你的去。”
太康二十四年新科探花简行舟,玉书第二大有偏见的人。
就算她和玉书细细道来,玉书也只会摇摇头哧一声,她也懒得和她讲传信所为何事了。
不过是为了孙嘉柔的事。
简行舟正在湖州做转运使,她是要让他运作一番,让楠木运达京城的消息届时先递到赵修那,再通知将作监。
这样,赵修便可抢下先机,直接去码头卸货。将作监给工部提供木料本就是应当之事,他们也不能把木料抢了回去,便只能哑巴吃黄莲。
还有就是要他对楠木北运的事多加注意,别耽搁在哪道关卡太久,不耽误正常漕运的情况下能先行最好。
如此一番,等赵修手里那批高价买来的楠木用完之前,这批官木定可抵达京城,不延误工程。
虽说简行舟只是分区的转运使,应该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干预这么多,但那江淮总转运使乃前任礼部尚书,正是简行舟当年主考官,这可是铁打的师生情。
以简行舟长袖善舞之能,她相信他定能安排好。
她吁出一口气,也算是没辜负孙嘉柔。
外间传来异响,她隔窗望过去。
是尚功来送河灯了,她这才想起,快到乞巧节了。
文心和玉书一人手里拎着一盏漂亮的灯进来给她瞧。
玉书:“这势利眼的老婆子,这几年倒是殷勤地很。”
尚功从前哪里会亲自到她们殿里送东西,随便遣个宫人把该送的送到了就是。
蒋云笑了笑,不置可否。
她是贵妃,纵然她从前闭殿连皇帝的面都不见,但那些宫人也不敢怠慢她,只不过是没现在这般殷勤罢了。
人之常情,她也能理解。
转眼便到了乞巧节。
待暮色降临,蒋云领着文心和玉书两个往蓬莱岛上去。
星河点点,远处飞檐彩灯越过重重宫墙撞入眼底。
登上乞巧楼,嫔妃们起身给她行礼。
女儿家的节日,皇帝倒是没来凑热闹,楼里的氛围也松快不少。
等到了时辰,皇后领着众人焚香点烛祭拜后就让大家自玩闹去了。
赏着歌舞,吃着巧果,穿针引线看谁穿的最多最快……不亦乐乎,但最热闹的还当属河畔,一盏盏河灯被载着寄托放入水中,数千万盏汇聚在一起,倒好像回到了旬日前荷花满塘的时候。
从乞巧楼上下来,蒋云没心思去放河灯,走到游廊处,只道自己想在这里赏景,免得扫了她们的兴。
可她们却不放心留她一人,她催促道:“哎呀,过节的日子宫里更是不敢马虎,哪里都有当差的人守着。”
“放心吧,只管去你们的。”
“那娘娘你就在这等着我们回来啊,别乱跑。”
玉书拉着文心跑还不忘回头向她喊一句。
“你别乱跑还差不多,”蒋云无语叫道,“文心看着点她。”
文心勉强跟上玉书的步伐,护着手里的灯,费力把头扭回来:“娘娘您看着点脚下。”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俩小心点!”蒋云瞧她们俩急不可耐的样子,忍不住踮脚喊道。
待瞧不见人影了,她才回身进到廊下。
“本宫自己坐会儿,不用在这伺候。”她温声对侍在这里的小宫女说道。
小宫女怯怯地应了声“是”退到了廊外。
四下无人,远处的喧嚣伴着晚风飘来,倒显得这更静了。廊架上,宫人早已精心缠绕好葡萄藤,传说在七夕夜静听葡萄架下,能听到牛郎织女相会时的私语。
蒋云抬头望着星空,真的能听到吗?
“娘娘听到了吗?”
低沉的呢喃声传到耳中,蒋云正兀自神游,只觉天外来音,恍恍惚惚地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猛地察觉不对,她撑着廊柱迅速起身转了过去。
张贵直挺挺地立在那。
用余光瞥了瞥四周,刚才的小宫女早不知被他支到哪去了。
眼下,只有她和他。
撑着廊柱的手没撒开,蒋云指尖泛白,冷面开口:“你怎么在这?”
张贵垂眸,喉间溢出了一声轻哼,似自问道:“我怎么在这?”
他抬起眼向她看来,勾起一边唇角,声音却不带笑意:“娘娘糊涂了,忘了奴如今是管什么的。”
是了,乞巧节宫中烛火繁密,玉龙军是要进来例巡防火的。
细腻的颈间肌肤随着吞咽微微起伏,蒋云冷声开口:“玉书马上就回来了。”
“娘娘怕什么?”张贵瞧出她的不安,幽幽言道,“奴今晚过来可是保证各位娘娘安全的。”
你最好是。
蒋云警惕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