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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旧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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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贵瞧她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满意又不满意,撇了撇嘴说道:“娘娘就这么想奴?”
什……什么?蒋云愣了一瞬,心头的忧惧都被散了一大半。
张贵立马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义,他是想说蒋云就这么恶意揣测他,但说出来却变了个味,像是在问她很想念他吗。
但他不准备解释。这下他满意了。
他缓缓向前挪了一步,眉眼都带上了笑意:“娘娘想了吗?”
蒋云早都已经反应过来他刚才说的话究竟是何意,但他紧接着又问出这句,显然是想将错就错,占她的便宜!
真是个坏人。
她没意识到自己放松下来的脊背,只是绷起脸回道:“此乃宫禁,少监莫要口出狂言。”
话一出口,蒋云腰板都挺起了几分。
这是宫禁,她是贵妃,她怕什么?
瞥到他又要向前逼近的脚步,她更是厉声喝道:“放肆!”
看蒋云的神气劲又出来了,张贵低头压下唇角,再一抬首又是冰冷的唇线。
“怎么放肆?娘娘莫要血口喷人,奴可是挂念着旧情,特意过来关照您的。”
他加重了旧情二字,蒋云听到耳朵里怎么都不对劲,不就是主仆旧情吗,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那么怪,像是沾上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情一样。
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想了,一时没法出言反驳,一口气舒不出去,她抬眼瞪过去:“本宫好得很,不劳少监挂心。”
张贵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蒋云盯着他不敢放松警惕,却听他又平平道:“奴想好了。”
她不知他云里雾里的在说什么,皱着眉头未言语。
张贵见此,继续道:“前个不是娘娘您说让奴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告诉您吗。”
蒋云想起来了,那日他奉皇帝的命送她回殿,他们提起往事,他说过不去,她问他那想如何,他说要想一想。
她身体微微后仰,问道:“想好什么?”
张贵把玩着挂在腰间的香囊,头也不抬地道:“过不去就不过去了。”
听他停住话头,蒋云不晓得他意欲如何,将他盯得更紧,只见他羽睫轻颤,缓缓撩起眼皮:“奴甚是怀念从前在承欢殿的日子,想着和娘娘再续旧情。”
旧情,旧情,又是旧情!他就是故意把正正经经的主仆旧情描粗描黑。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就冤枉不了他。
她咬紧了牙,只当没听懂:“少监如今位高权重,咱们续哪门子的旧情呢,总不能让少监再回本宫殿里做个小内侍吧。”
话刚落,她秀眉一拧:“不许往前!”
她鞋跟都贴上廊柱了,他居然还敢动。
张贵悻悻停下脚步,口里依旧不着调道:“谁说那个旧情了。”
蒋云立马斥道:“那还有什么?”
她话里的警告意味很浓,让他不要再出言不逊。
张贵笑着睨她,话虽未出口,但眼神已经明晃晃告诉她,还能有什么。
是,她知道。
从前他在承欢殿,她就知道。
他对她不一样,他对她的感情和文心玉书不一样。
那时,他尚不敢表露,她见他乖乖藏着,也就装作不知。
可现在,他无所顾忌。
蒋云咽了咽口水,胸膛剧烈起伏。
这里太偏了,她不知道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无声的静默萦绕在二人周边,谁都不开口,可谁也没移开视线,目光紧紧锁着对方。
她在怕,他看出来了。
他心头又涌上来拿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而此时,蒋云甚至产生了转身逃走的念头,但那样她就彻底败下阵了,她不甘,她与他僵持着,心底默念着玉书快回来吧。
“娘娘!”
模糊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她微微一怔,眼睛顿时一亮。
她没听错,是玉书的声音!她们终于回来了。
张贵看她暗松一口气的模样,轻嗤了一声。
蒋云也勾起唇角:“少监还不快走?”
张贵:“走什么?”
蒋云被他噎住。
他又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蒋云气极反笑,怎么会有这般为所欲为之人。
对峙间,一股疾风而过,蒋云眼前一花,就见一道拳风袭来。
她踉跄一下被拖拽到那拳风的主人身后。
玉书适才欢快地蹦跳回来,隔着老远就出声叫唤蒋云,待走近了些,却还听不见半点动静,她觉着不对,一把撒开文心的手跑起来。
一到廊外,就见一老熟人拦住了她们娘娘。
她立时举拳冲过去。
张贵抬臂挡住了她的拳,闪身回避她的连招下,还面不改色地调侃道:“小书有长进。”
见二人动静越来越大,蒋云忙上前拦下:“好了好了,我没事。”
玉书怕伤到蒋云,一脸不情愿地被她抱着向后退。
张贵掸了掸衣袖,抬眼见玉书想用视线杀了他的模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道:“小书长高了。”
听了这话,蒋云立马又上手抱住玉书。
该死的张贵,存心给她找麻烦,玉书最讨厌别人拿她当小孩子看,他这么一说,玉书保准更生气。
不出所料,玉书抬脚又要往前冲。
幸亏蒋云先下手拦住了她:“好了好了小书,别跟他一般计较。”
好不容易把玉书拉得离张贵远了一点,她一抬头,却见张贵的视线含着丝丝幽怨向她投来。
她莫名,怀疑自己看错了,皱了皱眉头道:“少监快走吧。”
视线交织,空气中仿佛弥漫着无形的硝烟。
谁也不肯退,谁也不肯进。
短短几秒却好像漫长得度过春夏秋冬,张贵终于移开目光,转身而去。
蒋云叹出一口长气,总算放松下来。
玉书拉着她的手上下左右瞧了瞧:“娘娘你没事吧?”
蒋云:“没事。”
玉书:“他怎么在这?”
蒋云:“巡查,正好到这了。”
其实只是为了哄玉书才说的正好,她为了寻静特意到这僻静之处,哪就那么容易偶遇呢。她心里明镜似的,一定是张贵派人暗中盯着她了。
想了想,她不寒而栗,这宫里面竟是已经被他安插下这么多人了吗。
他把手向宫里伸的越长,她的处境就越危险。
蒋云正暗自思忖,却见玉书将信将疑,脸都皱在了一起。
孩子真的长大了,开智了。
“真没事。”蒋云只得又重复道。
文心这时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撑着柱子,上气不接下气:“怎……怎么……怎么了?”
蒋云给她拍了拍背:“没事没事。”
“啊?”文心不解地看向玉书,那突然跑什么?
玉书撇嘴挠了挠头:“没事吧,我担心娘娘就先过来了。”
什么叫没事吧,文心再了解不过她,这般犹犹豫豫定是有蹊跷,她疑惑地看着她。
玉书:“到了之后发现张贵在这。”
文心一口气还没缓过来就又卡在了胸口,睁大眼睛转向蒋云。
蒋云只得又对文心重复道:“真没事,放心。”
她迈开腿往廊外走,抬起手在面前扇了扇:“放完了就赶紧回去吧,都是虫子。”
文心四下瞧瞧,哪来的虫子?今日宫里上下都特意熏过香的。
再一看,玉书都跟着蒋云走几步远了,她来不及多想,赶忙跟上。
“娘娘,那人可多了,都没处下脚。”
“娘娘我写了……”
“哎!”
“说出来就不灵了。”
……
蝉鸣止,秋风起。
终于迎来了皇家秋猎。
马蹄雷鸣,卷起漫天尘沙,皇帝猛地勒紧缰绳,马儿仰起前蹄长鸣一声又重重落下。
文武百官一齐勒住马,滚滚烟尘重归地面。
四下万籁俱寂,只余旌旗猎猎。
皇帝调转马头,面对众人:“今日初抵行营,鞍马劳顿,且各归营帐安歇整备,以待明日共襄大狩之礼!”
“万岁”声响彻山谷。
蒋云回了营帐稍作整顿后,孙嘉柔前来拜见。
她亲自扶起孙嘉柔,见她面色一改前番,心中便明了这是来给她报喜了。
“谢娘娘。”孙嘉柔起身随着她坐下,道,“不知是否扰了娘娘休息,还望娘娘勿怪。妾身此番前来是想向娘娘禀明木料一事已经解决。”
蒋云笑道:“解决了就好。”
“多亏有娘娘相助,不然道观定是要逾期建成了。”孙嘉柔起身又向蒋云行了一礼,“妾身在此替我们家郎君谢过娘娘。”
蒋云:“夫人不必多谢,快快请起。”
孙嘉柔重回座上,蒋云拾起一块点心:“夫人尝尝,虽不如宫中的精细,但味道也还好。”
孙嘉柔细细品尝后,浅笑道:“平日随处可见的到了这里都成了稀罕物,现下能享到这般滋味已是托了娘娘的福。”
点心做的小巧,蒋云不过几小口便食尽,她端起茶盏浅啜几口。
“都一样,这里的寻常野味到了外面不也新鲜得很。”
孙嘉柔眼角微弯,轻轻笑了笑。不多时,便也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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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帐中已经燃起了炭火,这里较之京中还是要冷上许多。
外面劲风不住拍打着营帐,蒋云却格外安心。
这种感觉让她很熟悉。从前在鄯州,风就是这般在她耳边呼啸。
熟悉就会增添安全感,她倚在榻上翻动着书页,昏昏欲睡。
“啪。”
书掉在案上,她清醒几分,强撑着意识拿过薄薄的竹片放到书页间,合上后又细细展平才吹灭烛火回到床帏中。
这一夜,她睡得格外香甜。
风停了,该醒了。
她睁开眼,这里,是禁苑行营。宫人鱼贯而入,服侍她晨起梳妆,她,是蒋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