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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一次“消失” ...

  •   接下来的几天,天刚亮乔延就会提着保温盒准时出现在乔然的房间里。清粥小菜的香气日复一日地弥漫,橘子糖的玻璃纸在床头柜上堆了薄薄一层,可乔然心里的疑虑,却像广场上空的雾色一样,越来越浓。她不再像最初那样沉默地听乔延讲“过去的故事”,而是借着每天散步的机会,悄悄把这里的环境摸了个遍。
      广场四周立着三米多高的围墙,墙面斑驳,爬满了墨绿色的藤蔓,可藤蔓掩盖下的,是密密麻麻的铁丝网。铁丝网顶端的铁刺闪着冷光,像一排狰狞的牙齿,死死咬着天空。围墙唯一的出口在广场东侧,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保安常年守在那里,他们手里的警棍从不离身,眼神像鹰隼一样,扫过每一个进出的人,连一只飞鸟都别想轻易掠过。
      从平房到广场的走廊更是严密。白大褂们每隔一个小时就会巡逻一次,脚步声整齐划一,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像催命的鼓点。他们会贴着每个房间的门缝听动静,偶尔还会透过窗户上的铁栏往里张望,仿佛生怕里面的人会凭空消失。乔然试过在房间里故意弄出声响,没过两分钟,就有白大褂敲门询问,那股警惕劲儿,让她不敢再有任何轻举妄动。
      她开始主动和广场上的人搭话,想从他们口中套出些有用的信息,也想找找有没有和她一样,想逃离这里的人。除了每天摩挲手帕的张阿姨、对着空地喂鸽子的李爷爷,她很快注意到了一对年轻情侣。男生个子高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黑色T恤,女生扎着马尾,总是穿着浅色的裙子,两人几乎形影不离,每天都会手牵着手在广场的梧桐树下散步。
      他们和广场上其他人不一样。张阿姨沉浸在愧疚里,李爷爷活在自己的幻想中,可这对情侣的脸上,总带着淡淡的笑容,偶尔还会凑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眼神里藏着一丝鲜活的气息。乔然观察了他们两天,终于在第三天早上,主动走上前打了招呼。
      “你们好,我叫乔然,刚来这里没多久。”乔然的声音很轻,生怕惊扰了他们。
      男生转过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你好,我叫阿哲,这是我女朋友小雅。”小雅也跟着点了点头,笑容腼腆,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你是和乔医生一起来的吧?我们见过他带你散步。”
      乔然点点头,顺势坐在他们旁边的长椅上,和他们聊了起来。从聊天中得知,阿哲和小雅三个月前就来到了这里。说起为什么会来,阿哲的眼神闪了闪,只说“家里出了变故,暂时没办法照顾我们,就把我们送到这里来了”。小雅则在一旁补充:“乔医生说,等我们在这里待够一段时间,家里人就会来接我们出去了。”
      她说这话时,嘴角带着期待的笑意,可乔然却注意到,她的手不自觉地摸向了自己的小腹,动作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乔然心里一动,刚想追问“待够一段时间是多久”,却突然想起了之前阿哲听到七层大楼时的反应,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她换了个话题,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我前两天看到有人被送到七层大楼的顶层,不知道他们去那里做什么呀?还有,我感觉这里偶尔会少几个人,他们是被家里接走了吗?”
      这话一出,阿哲的脸色瞬间变了,原本温和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小雅也赶紧抓住了阿哲的手,指尖用力,指节都泛了白,眼神里闪过一丝明显的恐惧。阿哲猛地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白大褂注意到他们,才压低声音,凑到乔然耳边说:“别问这些!在这里,千万不能随便提那栋楼,也别问别人去哪里了。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尤其是不能让白大褂们知道你在想这些,他们的眼睛无处不在。”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乔然能感受到他的恐惧。她还想再问,可阿哲已经摇了摇头,拉着小雅站了起来:“我们该回去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别在广场上待太久。”说完,两人匆匆离开了,连回头都没敢回头。
      乔然坐在长椅上,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的疑惑更重了。阿哲和小雅一定知道些什么,可他们为什么不敢说?七层大楼的顶层到底藏着什么,能让他们这么害怕?还有那些“消失”的人,真的是被家里接走了吗?这些问题像一团乱麻,缠绕在她的心头,让她喘不过气。
      这天早上,乔然跟着乔延走到广场时,习惯性地朝着广场中央的长椅看去——那是张阿姨每天必待的地方。可今天,长椅上空荡荡的,没有那个穿着灰色上衣、摩挲手帕的身影。乔然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她挣脱开乔延的手,快步跑到长椅旁,仔细打量着周围。
      长椅上没有手帕,也没有张阿姨的身影,只有一枚破旧的蓝色发夹,卡在长椅的缝隙里。这枚发夹乔然再熟悉不过了,张阿姨每天都会戴着它,发夹上嵌着一颗小小的蓝色珠子,虽然珠子已经褪色,边缘也有些磨损,却是张阿姨最宝贝的东西。有一次乔然问起,张阿姨还笑着说,这是她女儿小时候送给她的礼物,戴了十几年了。
      乔然小心翼翼地把发夹从缝隙里抠出来,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金属,却能感受到一丝残留的温度,仿佛张阿姨刚刚还坐在这里,只是临时离开了而已。她紧紧攥着发夹,转身朝着乔延跑去,声音里带着急切:“爸爸,张阿姨呢?她怎么不在长椅上?这是她的发夹,掉在这里了。”
      乔延看到发夹,眼神明显闪烁了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一样。他沉默了几秒钟,才又恢复了之前温和的表情,伸手摸了摸乔然的头:“张阿姨啊,她昨天晚上身体不舒服,有点发烧,被送到七层楼的照料区了。那里有医生和护士照顾她,等她好了,就会回来的。”
      “真的吗?”乔然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破绽,“她昨天还好好的,一直在念叨她的女儿,怎么突然就发烧了?我要去看看她,我把发夹还给她。”
      “不行!”乔延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之前的温和消失不见,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照料区是禁地,除了负责照料的医生和护士,其他人不能随便进去。然然,别闹,张阿姨会没事的。等她身体好了,我第一时间带你去看她,好不好?”
      他说着,伸手想去拿乔然手里的发夹。乔然心里一紧,赶紧把发夹藏到了身后,摇了摇头:“这是张阿姨的东西,我要亲自还给她。我先帮她收着,等她回来再给她。”
      乔延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无奈,也有一丝乔然看不懂的沉重。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好好收着吧,别弄丢了。”
      那天一整天,乔然都心神不宁。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枚蓝色发夹,发夹的边缘硌得手心生疼,可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她在广场上四处游荡,逢人就问“你看到张阿姨了吗”,可大家的反应都出奇地一致——要么摇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开;要么眼神躲闪着,含糊其辞地说“不知道”“没看到”。
      她找到李爷爷时,李爷爷正坐在栏杆边,手里拿着一把玉米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撒向空中,只是呆呆地看着手里的玉米粒,脸色很难看。乔然走到他身边,轻声问:“李爷爷,你看到张阿姨了吗?乔延说她去七层楼的照料区了,可我总觉得不对劲。”
      李爷爷抬起头,看了乔然一眼,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发夹,轻轻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风吹散:“别找了,孩子,张阿姨不会回来了。”
      “为什么?”乔然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乔延说她只是去照料区看病,等好了就会回来的。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张阿姨到底去哪里了?”
      李爷爷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有白大褂靠近,才凑到乔然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昨天晚上,我起夜的时候,看到几个白大褂架着张阿姨,朝着七层楼的顶层走去。张阿姨一直在挣扎,嘴里喊着她女儿的名字,可那些白大褂根本不管她,硬生生把她拖进了大楼里。”
      他顿了顿,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以前,凡是被送到顶层的人,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张阿姨前几天偷偷找过我,她说她听说她女儿也被送到这里来了,还在顶层生了孩子,她想上去看看女儿和外孙。可她不知道,顶层根本不是看孩子的地方,是他们处理‘麻烦’的地方啊!”
      “处理‘麻烦’?什么意思?”乔然的眼泪掉了下来,顺着脸颊滑落,砸在手心里的发夹上。
      “就是……就是再也见不到了。”李爷爷的声音有些哽咽,“这里的人,要么是家里没人管的,要么是像张阿姨这样,总想着找孩子、找出去的路的。只要被他们认定是‘麻烦’,就会被送到顶层,然后……然后就消失了。”
      乔然站在广场上,手里紧紧攥着那枚发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个不停。她想起张阿姨每天坐在长椅上,摩挲着手帕,念叨着“孩子,对不起”的样子;想起张阿姨说起女儿时,眼里闪过的那一丝光亮;想起张阿姨看到发夹时,脸上露出的温柔笑容。原来,张阿姨的期待,最终都变成了泡影;原来,乔延说的“等她好了就回来”,只是一个骗人的谎言。
      她终于明白,那些被送到七层大楼顶层的人,根本不是去看病、去反省,他们要么成了某些人手里的“工具”,要么就彻底被黑暗吞噬,再也没有机会出现在阳光下。
      晚上回到房间,乔延给她带了晚饭,可乔然一口都吃不下。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张阿姨的身影在她脑海里不断浮现,李爷爷说的“有去无回的顶层”像一根刺,扎在她的心上。走廊里传来白大褂巡逻的脚步声,“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跳上,让她浑身发冷。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要是再不想办法逃出去,等她被乔延或者那些白大褂认定为“麻烦”,下一个消失的,可能就是她自己。她必须逃出去,必须找到机会,离开这个像囚笼一样的地方。
      乔然悄悄从床上爬起来,踮着脚尖走到门口,透过门缝往外看。走廊里的灯光很暗,只有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两个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拿着手电筒,一个个检查着房间的门是否锁好。他们的动作很慢,每检查一个房间,就会在手里的本子上记一笔,然后继续往前走。
      乔然屏住呼吸,直到白大褂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她才轻轻转动门把。可门把只转了半圈,就被卡住了——房门被锁上了。乔然心里一沉,又走到窗户边,窗户上装着粗粗的铁栏,她试着用手去掰,铁栏纹丝不动,反而磨得她的手心通红。
      她又走到通风口前,通风口的栏杆同样很粗,她找来房间里唯一能用来撬动的勺子,用力去撬栏杆,可勺子很快就变了形,栏杆依旧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绝望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乔然靠在墙上,慢慢滑坐在地上,眼泪又一次掉了下来。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逃出去了吗?她不甘心,她还没找到自己的记忆,还没弄清楚妈妈到底在哪里,还没知道乔延对她隐瞒了多少秘密,她不能就这么消失在顶层的黑暗里。
      就在这时,她突然想起了阿哲和小雅。他们在这里待了三个月,比她熟悉这里的环境,而且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说不定他们早就想过逃离,甚至已经找到了逃出去的方法。乔然的心里重新燃起了希望,她擦干眼泪,暗暗下定决心:明天一早,一定要找到阿哲和小雅,问清楚他们知道的一切,和他们一起策划逃离。
      这一晚,乔然几乎没合眼。她在心里一遍遍构思着和阿哲、小雅见面的场景,想着该怎么说服他们和自己一起逃出去,想着逃出去后该去哪里。天刚蒙蒙亮,她就迫不及待地等着乔延来接她去广场。
      终于,乔延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乔然赶紧整理好情绪,装作和往常一样,跟着乔延走出了房间。一到广场,她就朝着阿哲和小雅平时待的梧桐树下跑去,心里充满了期待。
      可当她跑到梧桐树下时,心里的期待瞬间变成了冰冷的绝望——树下的长椅上空荡荡的,没有阿哲和小雅的身影。乔然的心猛地一沉,她四处张望,广场的各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没有看到他们。
      她又跑到长椅旁,仔细打量着周围,希望能找到他们留下的痕迹。终于,她在长椅的角落看到了一朵枯萎的玫瑰花。那朵玫瑰花的花瓣已经发黄,边缘卷曲,显然已经放了很久。乔然认得这朵花,前几天阿哲还拿着它送给小雅,小雅当时笑得像个孩子,把花插在了自己的头发上。
      “阿哲和小雅呢?他们去哪里了?”乔然拿着玫瑰花,朝着不远处的李爷爷跑去,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李爷爷看到她手里的玫瑰花,脸上露出了悲伤的神情,他叹了口气,说:“昨天晚上,我也看到阿哲和小雅被白大褂带走了。”
      “为什么?他们也被送到顶层了吗?”乔然急切地问。
      李爷爷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有人说,阿哲年轻,身体壮实,被他们选中‘供血’了。至于小雅……”李爷爷顿了顿,眼神里充满了同情,“有人看到小雅的肚子微微隆起,她应该是怀孕了。那些人把她带走,是要带去准备‘交货’。听说他们发现了阿哲和小雅想逃出去的计划,两人反抗了,结果被白大褂们制服,连夜送到了七层楼。”
      “供血?交货?”乔然愣住了,她不明白这两个词的意思,可从李爷爷的神情里,她能感受到这两个词背后的恐怖。她手里紧紧攥着那朵枯萎的玫瑰花,花瓣纷纷掉落,散落在她的手心里。
      逃离的希望,再一次破灭了。张阿姨消失了,阿哲和小雅也消失了,他们就像从未出现在这个广场上一样,只留下了一枚破旧的发夹和一朵枯萎的玫瑰花。乔然站在广场上,看着周围那些依旧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人,看着远处被雾色笼罩的七层大楼,看着门口警惕的保安和巡逻的白大褂,心里一片死寂。
      这座白色的囚笼,像一张巨大的网,把所有人都困在了里面。不管是沉浸在悲伤里的张阿姨,还是活在幻想中的李爷爷,不管是期待回家的阿哲和小雅,还是想要找回记忆的自己,都逃不出这张网。那些消失的人,或许已经成了顶层黑暗里的牺牲品,而剩下的人,只能在恐惧中等待着自己“消失”的那一天。
      乔延走到乔然身边,看着她手里的玫瑰花,眼神复杂:“别难过了,他们只是去了该去的地方。”
      乔然抬起头,看着乔延,第一次没有回避他的眼神。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悲伤和愤怒,还有一丝绝望:“该去的地方?是七层楼的顶层吗?是像张阿姨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乔延的身体僵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又恢复了平静:“然然,别想太多,我说过,只要你好好待在我身边,就会很安全。”
      “安全?”乔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在这里,所谓的安全,就是等着被当成‘麻烦’处理掉吗?就是等着被送去顶层,然后彻底消失吗?”
      乔延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广场上的风很大,吹乱了乔然的头发,也吹乱了她的心。她看着手里的玫瑰花和口袋里的蓝色发夹,心里暗暗发誓: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了,就算逃出去的希望再渺茫,她也不会放弃。她要找到七层大楼顶层的秘密,要揭开这里所有的谎言,要带着那些还活着的人,一起逃离这个可怕的囚笼。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转身的瞬间,乔延拿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电话接通后,他的声音变得冰冷而机械:“目标情绪波动过大,已经开始怀疑‘消失’的真相,需要加强管控。另外,密切关注李爷爷的动向,他知道的太多了,随时准备处理。”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收到”,乔延挂断电话,看着乔然的背影,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温和,只剩下冰冷的审视。他慢慢握紧了拳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乔然逃出去,她是最重要的“目标”,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广场上的雾色越来越浓,七层大楼的惨白灯光在雾里若隐若现,像一双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广场上的每一个人。那些隐藏在黑暗里的秘密,那些被谎言掩盖的真相,还有那些消失在顶层的人,都像一张无形的网,紧紧缠绕着乔然,让她在绝望中,只能一步步朝着更深的黑暗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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