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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兄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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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安钱庄,坐落京畿北门。店面不大,却是十足的老字号。由于口碑极佳,周边商户都会把银钱寄存这里。
“老板,存银子。”陈星河在街对面用过早点,见钱庄开始营业,立刻走进去。
开门见客,掌柜颇为高兴,热情招呼道:“老板这边请。”
陈星河把装有银子的包袱放在桌上,掌柜听得碰撞声,暗道是个大客户,示意账房赶紧上好茶。
手续交给账房去办理,陈星河拿出林氏的一千两存款凭证:“我家亲戚最近事忙,让我顺带支取。”
掌柜仔细检查防伪,核对编号日期,好一会儿方才肯定道:“是我们的。哎呀,老夫眼拙,公子竟是尚老板亲友,失敬失敬。”
陈星河接着套话:“他经常来此存钱?”
“尚老板乃本店老主顾,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来存银子。支取倒是头一回。”
陈星河假装吃味道:“都说闭门只管自家事,我们又不在京城,平时鲜有来往。族中年祭,他哪次不是大吐苦水,说生意难做。没想到啊。啧,感情钱都跑老板你这来了。”
掌柜和尚老板来往多年,还是有几分交情,况且还指望他多存点完成年度指标,故而维护道:“小先生,话不能这么说。世人只知京城繁华,却不晓得其中的危机。猛龙过江,大鱼吃小鱼,十家店铺九个亏。生意场,见多不怪。这张票据我记得清楚,年初存的,想必遇到难处,取来周转应急。”
账房奉上五张面额百两的银票,陈星河收着,起身道:“掌柜说的在理,赚钱的时候一个子一个子的数,到了花钱,又如同泼水,哗啦一下全没了。”
来到门口,陈星河道:“掌柜,可知道他最近的产业在哪里?我给他来个惊喜,叫他只知道向族里哭穷。”
“公子好雅兴。”掌柜笑道,“沿着这条街,尚缘酒楼就是他的。”
“多谢掌柜,下回再来。”
“公子走好。”
陈星河记得这个地方,那个死掉的老庸头曾在酒楼前撒泼。正准备进去,李三驾着马车赶来。
李三递上卷宗道:“少爷,好消息。官府重新找到证据证明钱家是被诬陷的,主家已无罪释放,剩余人等,待案件查明再做定夺。这是三皇子派人送来的。”
卷宗上记载,抓到了胁迫林相公的歹徒,他们供认不讳,全部签字画押,认罪伏法。
“好快的动作。”
“事关人命,何况天主也在调查,他们能不抓紧吗。”李三笑道,“沉冤昭雪,少爷要不要向钱公子道贺?一回生二回熟,大家也称得朋友。”
陈星河想到那个眼中只有钱益多的女子,摇头道:“不必了,他有人陪。”
只见从远处奔来一队捕快冲入酒楼,押着一个中年人离开。后有人掩面哭丧着喊道:“尚文,你为何走上歪路啊。”
旁边食客问道:“尚老板,官府上门拿人,你家堂弟犯了何事?”
“哎,构陷钱家。家丑不外扬,诸位慢吃,尚某失陪。”
李三见陈星河欲进酒楼,估摸着时辰:“钱家无事,剩下的交给衙门。东方公子让我给少爷捎句话,他在芙蓉轩订下一桌酒席。既然此间事已了,要不现在过去?晚了他该着急了。”
“行。”
另一边,陈宅街对面的门店,钱益多满脸无奈的站在一旁。青荷意气风发,指挥着佣人将菜肴、礼花、鲜花等搬下车。
钱益多说道:“清荷,太破费了。”
回答他的是少女的倔强:“姐姐有钱。钱家昭雪,可不得好好乐乐,冲掉晦气。”又对一旁的管家道:“烟花不够,再买点。夜晚会很吵,给附近的居民每家多包几两银子。”
刚到芙蓉轩,一大堆人围着,陈星河只听到:“东方朔的儿子,但就算天阙宫门人又怎样?这是何所在?天子脚下,岂容你撒野放刁!”挤进内圈,发现是东方明正和几个学宫学子对峙,还都亮出了兵器。
东方明正要动手,被陈星河拦下:“诸位,大家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栋梁之才。不思治国安民要术,反倒顶着太阳在大街上争吵,众多百姓看着,作何感想。快到饭点,不如就此散去。东方明,收了。”
其中一人还欲争执,被陈星河眼神震慑,心生胆怯,收回兵器,招呼着同伴离开。
陈星河问道:“怎么回事?从小到大还是第一次见你和别人吵架。”
“积分排名。无非某人排在几名,进步退步之类的。起先我根本不在意,后来不知怎得拐到天阙宫,又指名道姓阴阳我,没忍住就和他们吵了起来。”
陈星河:“是他们先挑的头?”
东方明:“对啊,就凭咱这好脾气,没事怎么会主动招惹是非。”
陈星河宽慰道:“算了,别人说几句又不掉块肉。先吃饭,东方公子平白无故受气,这顿饭我买单。”
“算你有良心。”
小二领上顶楼,视野最好的厢房。东方明没有客气,一口气点了七道招牌菜,用他的话说,难得宰陈星河一顿。
要说芙蓉轩最受欢迎的菜品,当属出水芙蓉。选用水月小居鉴心湖八鲜之一的鲈鱼,文火清蒸。以芙蓉花瓣为衬,蒸好的鲈鱼置于其上,再浇上秘制料汁。整个烹饪工序没加一滴水一味佐料,原汁原味。独特的鲜香,吸引来天南海北多少老饕。
两人大快朵颐,送菜的小厮来了又去。
一个时辰过去,两人吃饱,坐着消食。
东方明谈起最近得到的情报:“皇帝派了官员到神农谷,协助料理事务。”
陈星河并不感到奇怪:“往年也有。”
东方明凑近道:“你知道这次是谁吗?工部尚书的儿子,实权派。”
“你怎么看?”
东方明道出心中忧虑:“皇帝可能对上人福祉有一些想法。”
“神农谷、昆仑墟和我们不同。他们的功法本不善打斗,多为民生所需。和朝廷紧密,于百姓而言,是好事。”
“好事。”东方明翻个白眼,起身道,“也不知你怎么想的。算了,天塌下来你抗着。走了,还有一堆事要忙,晚上去找你。”
陈星河突然说道:“明明,若某天天阙宫不复存在,你当如何?”
东方明驻足良久,深吸口气说道:“抱着我的小娇妻,归隐山林,不问世事。”
等陈星河出了芙蓉轩,已不见东方明身影,叫过李三,返回学宫。
路过官府的布告栏,几个路人围着。李三瞥了一眼,大阴山的通缉还未撤下,又觉得那埋头讨论的一男一女有些眼熟:“少爷,还记得多年前你救过的那对寻药兄妹吗?”
“记得,怎的?”
“我刚看见两人,面貌有些相似。”
陈星河笑道:“哪有那么巧的。若果真是他们,自会与天阙宫取得联系。”
此处道路拥挤,听见背后有人嚷嚷,那对男女停下交谈。看着马车,其中的女子说道:“天阙宫的车子。也不知恩人是否已归来。哥哥,我听闻天阙宫的人也进了学宫,不妨打听一番。”
“好,依你。”男子宠溺道。
夜里,东方明果带着两人来到陈星河的小院。
那男子激动道:“真是恩公,请受我兄妹一拜。”
陈星河赶紧拦下,遂看向两人:“桑竹兄比当初粗犷许多。桑柔妹子精神渐好,可喜可贺。”
柔桑身形纤薄,脸蛋缺少常人应有的气色。她说道:“幸得恩公良药,缓解病情。苦了兄长常年爬山涉水,与虎豹搏命,方才找到几株主药。”
“看到希望就好。”陈星河笑道。据他了解,桑柔因先天不足,生下来就带着某种罕见的病症。家人耗费金银无数,遍访名医。吃过各种汤药,可惜收效甚微。后来父母相继去世,桑竹听人提起京中有妙手神医,或可救治。遂带着妹妹,赶赴京城。行到半路,钱财用完。桑竹上街卖艺,同时贩卖沿途采集的山货,以此度日。有次,兄妹正在离京不远的村子里摆摊。一水月小居夫子路过,见一群人围着摊子,看起来正主还是两个小孩。乾朝对困难百姓,是有资助的。被丢弃或父母早亡的孩童,有官方设置的济世堂收养。想必当地官员中饱私囊,夫子气愤,唤过兄妹,询问实情。这才知道,兄妹户籍所在衙门、济世堂都曾上门了解情况。但有医师断言桑柔活不过八岁,桑竹不忍,执意上京。衙门、济世堂留下银钱,由着兄妹俩离开。夫子心生怜悯,测了两人资质,发觉天赋都不错。特别是桑竹经脉宽阔,血气较同龄人更加充盈,先天带来的优势,哪怕和那些从小吃着天才地宝长大的权贵子弟比较,同样属上等水平。故收为弟子,带回学宫。
东方明听得云里雾里,叫陈星河说给他听是怎么回事。
陈星河回忆道:“说起来也是巧合。那时我师徒离京不久,我感到烦闷,孤身前往太一界游历。到一险要地界,听到有打斗的动静,赶到现场杀死妖兽,救下他们。”
“没了?”东方明本以为会有一段惊心动魄的遭遇,绝世天才携无匹的力量,虎口中拯救落难兄妹,结果两句话概之。
陈星河反问:“还想怎样?”
桑柔笑道:“恩公说的简单。那可是八境猛兽,还有十数头眷属。他们看出我身体孱弱,接连骚扰。兄长疲于应对,好几次都堪堪擦着要害躲过。若非恩公赶来及时,我兄妹的性命就落在那儿了。”
“只可惜,药方上的主药极其罕见,我天阙宫没有储备。桑竹兄历经风霜,想必吃过很多苦头。”
“只要妹妹能活,我不在乎。”桑竹眼神坚毅,愧疚地看向桑柔,“若非我出生时掠夺了母亲元气,妹妹必定和其他女子一样,健康成长,不被病魔侵扰。”
“哥,我不是说过这不是你的错吗!”
见气氛已带悲伤,陈星河转移话题:“今天街上,李叔曾言他在布告栏看到你们。怎得,告示上的三人你们认识?”
桑竹接话道:“我们刚回京,路过那里。感觉画像十分眼熟,和妹妹回忆一番,是见过。”
陈星河惊喜问道:“在哪里遇见?”
“我们在东方一处深山寻药,山下小路旁有家酒馆,和他们打过照面。都是商人打扮,混在橙底玄鸟旗队伍里。”
陈星河眼露微茫,橙底玄鸟,太子府的标志。当然,这并不能断定当朝太子皇位储君和九重天有所关联,并不排除太子府的人偷懒,没有审核清楚那几人的身份。不过多了这个细节,以后再遇太子总会多一份防备。他想到一个被忽视的关键细节,乌鸦山被袭,那些人的尸首怎么处理的。
“多谢,这个情报很重要。夜深了,你们刚回京,肯定疲乏,先回去休息。”
两人告辞,李三引着出去。陈星河旁光瞥了眼赖着不走的这人,说道:“还不走?”
“累了。星河啊,给洒家倒碗茶来润润嗓。”东方明说着,扭了下身子好让自己更舒服。
陈星河和他可以说是穿一条裤衩长大的,屁股一撅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以这厮尿性,手中必定握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因而顺着他意,倒上茶水,厉声道:“说点有用的,否则扒了你的皮。”
不知是谈及正事,还是陈星河的“威胁”起了作用。东方明瞬间坐正,吹捧道:“天主慧眼。你叫我去查与云沧淼接触过的夫子,细究下来还真发现点东西。”
“动作挺快。”陈星河给个好评。
“京城毕竟是我们的地盘……”未等东方明说完,陈星河咳嗽一声,打断道:“注意措辞。”
“就我俩人,怕啥。”
“谨言慎行,切勿生出骄纵之气。”
“行吧。”东方明继续道,“目标明确,抽调几支人手,一天没有结果他们可以卷铺盖走人了。总共筛选出十一位夫子,但大多也都是一两个月见次面的频率。值得注意的是,义讲我们见过的徐夫子也在其中。”
“徐夫子?我记得那天云沧淼独自去见过他。什么来历?”
“还未细察。不过,你继任少宫主的仪典他曾出席,以查阅典籍为由进过藏书楼。”
“重点注意他。”
“好。”东方明想着自己折腾几个月,顿时抱怨道,“哎,最开始查的就是夫子,发现都是授课讲师,没有深究。兜兜转转还是归到他们身上。”
“以后做事,我们还要更加细心。”
“还有一事,明日你去找下小虎。再派些人和他回趟家,将那些刺客遗留的物品全部收集回来。若找到与太子有关的物什,即刻回报。”
“好。”
“走专线。”
“我安排你放心。”
“可以走了吧。”
“等会,我有个问题。”
“什么?”
“你不会在把我往我爹的方向培养吧?”
“错觉。”
“呵呵。罢了,我东方家无论生死都是天主、天阙宫的人,随你折腾。走了。”
“不送。”
“无情。”
看着东方明和李三的身影被花草遮挡,陈星河笑了笑。东方明注定要接过他父亲的担子,早些经手更能积累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