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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案情 ...

  •   “朝闻神燕报喜,本王猜测今日必有贵客登门,果不其然。”雍王府大开正门,两旁家丁丫鬟垂手侍立,拱卫着此间的主人大乾三皇子。
      陈星河笑道:“听闻殿下府中有一口七星宝剑,好奇已久。现得闲暇,特登门叨扰,但求一观。”
      雍王侧身邀请道:“何来叨扰,天主有请。”

      两人在厅堂寒暄片刻,雍王命心腹取来七星剑,陈星河接过。
      雍王介绍道:“弘帝三十三年,大乾战力终于足以抗衡妖族。且止戈,始通商。为庆盛况,帝宣召,集九州华精,打造和平双剑,双方共持之。”
      “天主请看,剑身两侧交替嵌着七颗灵晶,按北斗七星排列。”
      太一界某些特高浓度灵力环境下,灵脉中最核心部位的灵石被再压缩,方才有机率形成灵晶。哪怕以现在的开采能力,年产仅数百枚,能够运回大乾的不到两百枚。而嵌在剑身的灵晶,以目前的标准,都是极品中的极品。陈星河不禁赞叹:“难得。”不仅是材料稀少,锻造繁杂,还在于一个皇子,非储君位格,居然能执掌此剑。
      雍王听出话中语,恭敬道:”幸得父皇赏识。“
      陈星河拿起桌上的茶盏,轻嗅一下:“味不错,钱氏茶庄产的?”
      雍王一下明了,试探道:“天主此来,恐怕不只是为了观剑吧。”
      两人都是聪明人,况且查封钱家一案由三皇子全权督办。一说到茶,指向性十分明显。
      “想必殿下知道,我师父爱茶,尤其偏好钱氏茶庄产的贡茶百里香,赞不绝口。因此我和他们有点交情,顺道一问。”
      “钱氏正因此得了恩宠,飞黄腾达。但既沐皇恩,为何偷奸耍滑,以劣充好,谋取私利?”吩咐仆人取来一个盒子,雍王打开,从中挑选几片茶叶放在手心摊开:“这就是那批贡茶,本王还未销毁。以天主的见识,想必不用我多说”。
      陈星河沉默了。都用不着他分辨,明眼人都看得出,叶片杂乱卷曲,色泽暗沉,灵气似有却无。这么讲吧,天下山周边随便一株茶树长出的叶子,其中蕴含的灵气都要高过雍王掌中茶叶。乡下路边小摊胆敢用这种品质的茶叶,绝对会被茶客掀了摊子,抓去官府,问个奸商的罪名。
      雍王又将盒子里的茶叶倒在细筛里,稍微晃动,就在桌上积了薄薄一层碎屑:“如何?”
      所谓铁证如山,事实摆在眼前,陈星河没了说法,不过很快他想到一种可能:“会不会中途被人做的手脚?”
      “都查过。自箱子贴上签封运出茶庄,到进入皇宫由内廷太监接收。负责押送的车队,所有人都在他人的视线之内。”
      “无人作伪证?”
      “没有。只是抓捕过程中,一车夫脾气乖张,那日他喝酒拘捕,和差役动起手脚。车夫在挣扎过程中不慎跌倒,后脑磕着桌角,顿时没了生气。闹出人命,为防止他是畏罪自杀,官府自然会细查。此人吃穿用度、人情来往并无铺张浪费,符合他的收入。结合旁人对他的评价‘无恶无错,平庸百姓’。断定是争执过程中,意外身亡。”
      “他们的口供呢?”
      “只在喊冤,无一人画押。”
      雍王最后道:“天主,还想知道什么?”
      陈星河摇摇头,笑道:“感谢雍王解惑。时候不早,不再叨扰殿下,告辞。”
      “我需进宫向父皇请安,不妨一同出行?”
      “好。”
      “不过,他们只是羁押在牢,没有用刑。若天主有所发现,还望及时告知,还钱家清白。哦,车夫的家就在茶庄。”
      从雍王府出来,两人行礼分别,李三驾着马车离开。三皇子的话他同样没有全信。钱家、皇室都有物证,又各执一词,唯独缺少人证:“李叔,去茶庄。”
      看着窗外巍峨的雍王府,陈星河心中默然:“皇家供商,妥妥的金招牌银饭碗。赚得的财产,何止百万。以劣充好,所用手段之拙略,只要拆封必定当场露馅。如此贪财冒失,与常理相悖,更不符合商人思维。”
      “同行栽赃?”他刚冒起念头,随即否定。

      民间有句顺口溜:寻香问路去采茶,四顾流连忘归家。
      唱词中采茶何所在?天下山下醉仙庄。起初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庄子,百来号人种着几十亩茶树。随着天下山汇聚灵气,茶树得到滋养,逐渐蜕变。修士饮用发现对修行有益,醉仙庄的名声开始被人所知。经过上千年的发展,形成如今堪比一个镇的规模。
      陈星河听师父说过,有些茶树需要精养,故而每到冬季,庄子就会彻底封闭,不准外人进入,等过完元宵才会重新开放。清明前后,那些个达官显贵,商贾小资,或派家仆或亲自驱驾,前来庄子领走旧年预订,同时也会留下明年的单子。京中大小茶贩、酒楼则开始采购新品。
      在印象中,茶市十分拥挤,到处都是人,讨价还价热火朝天,伙计吆喝着将茶叶运出去。然而现实却是格外冷清,门可罗雀。不复往常的车水马龙,几条街巷逛下来只有几家铺子门前停着小车。
      “就这品质,丢去喂猪,猪都嫌无味。掌柜的,一钱十两,爱卖不卖!”
      只见前方茶店前,一人身着锦缎,态度着实高傲。另一人想必是店铺掌柜,他搓着手道:“韩老板,生意不是这么做的。白眉牙峰是极出名的茶中珍品,往年每钱重量卖价都是二十两往上。您压价着实猛了点,忙碌一年连成本都收不回来,总得给我们留口饭吃吧。”
      韩老板转动大拇指的玉扳指,瞪了眼掌柜,阴阳怪气道:“我怎么知道你们卖的一定是珍品,恐怕是否为真品也未可知啊,说不得就是路边随便薅点树叶拿来诓我。”
      “放屁。”一少年从屋里冲出来,举着木棒朝韩老板的头砸去。
      韩老板修为不错,很轻松避开:“连皇帝都敢欺骗,我们这些做小买卖的,拿到的茶还不知是什么货色。”
      “威儿,住手。”掌柜急忙喝道。
      少年再打,韩老板虎钳握住木棒,一推一送,少年就摔了个屁股蹲。他连连道:“好啊,买卖不成,竟敢行凶。走,去官府。”
      “卖,我们卖。”掌柜布满粗茧的双手紧紧抓住韩老板衣角,只恐他真要去报官。
      掌柜已显颓丧,韩老板气焰乖张,趁势道:“现在知道卖了。可惜晚了,一钱五两。不卖就去官府。”
      掌柜满眼血丝,将心一横,松开双手,咬牙道:“卖!威儿,去把那两罐茶拿来。”说完这句,掌柜顿觉气血攻心,眼前昏暗,颤巍巍扶着少年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父亲。”少年欲起身再打,被掌柜死死按住。
      陈星河拿起就近的一块水牌:“云霞翠娥十四两一钱”。摇摇头,走近道:“白眉牙峰,一钱四十两,我全要了。”
      韩老板正自盘算销往何处,眼见即将得手,岂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他厉声道:“小子。看你年轻,应是家中长辈派来见世面。做生意讲究先来后到,怎么这般规矩都不懂?”
      陈星河没有搭话,只问少年:“他给了钱?”
      少年连忙摇头否认。
      “你们给了货物?”
      少年再次摇头否认。
      陈星河这才对韩老板道:“既然你们的生意还未谈成,自然价高者得。老板出价多少?高于我的报价,我即刻退出。”
      少年抢着道:“一钱五两。”
      陈星河瘪瘪嘴,故意道:“韩老板可不像做生意的样子。”
      白眉牙峰,生长环境、采摘时辰十分苛刻,产量稀少,但叶片灵气充沛,风味绵软悠长,广受修士追捧。进可作为结交权贵的敲门砖,退可拿来高价贩卖。刘掌柜一副小眼上下审视陈星河,眼前少年稚气尚存,身姿挺拔,风度自成,衣着朴素但材质稀罕,应是极富贵家庭才能教养出来的公子哥。但掌柜的那批货,他舍不得。拿到其他州郡随便倒一手售价就可翻几番,那可是数万两雪花银。
      “等拿了货,即刻离开,隐姓埋名。天高皇帝远,料他找不到。”打定主意,韩老板从储物镯里抽出一柄二指宽的细剑,仗着自己的修为威胁道:“小子,你可知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念你年幼,不懂人世,还不速速离开。否则,刀剑无眼,破了皮相,只能回家在爹娘跟前哭鼻子。”
      指抵眉中,金光炸闪。听得“咣当”一声,待众人回过神来,半截断剑,切口平整,横躺在地。
      “小子,你使的什么妖法!”刘掌柜急忙丢掉手中断剑,失声道。刚才的经过,他看得仔细。少年眉心飞出一支被金光包裹的秀气剑影,如同烧红的铁器融化冰块,细剑触之,一分为二。
      陈星河当然没有解释的必要,反而道:“细剑,多为女子所用。韩老板用起来,应该不趁手吧。”
      毕竟自小混迹黑白两道,头脑圆滑,立马堆笑道:“小先生说的在理。这是亡妻生前佩剑,刘某一直随身珍藏,睹物思人,聊以慰籍。”
      陈星河拱手假意道:“倒是小子鲁莽。”
      “不不不,是在下失礼在先,唐突公子。”韩老板眼睛一转,试探道:“似小大人这般英才,想必出身高门,不知是哪家的。往后空闲,刘某应当登门赔罪。”
      陈星河遥指高耸入云的天下山:“喏,从那儿来的。”
      韩老板身子顿时一哆嗦,两条腿都软了:“哎呀,原来是天阙宫的大人,失敬。既然如此,刘某甘愿割爱,将茶让与公子。在下还有要事,告辞。”李三瞅着他仓惶的背影,啐道:“欺软怕硬。”
      陈星河以指代笔,以灵力为墨,在空中勾画出韩老板的样貌。
      李三拿出宣纸随即展开,陈星河控制着灵力将画像拓在纸上:“李叔,回去后,以学宫学子身份,把画交给京畿衙门,这人手脚不干净。”
      李三好奇道:“少爷,怎么看出来的?”
      “六境高手,好胳膊好腿,会穷困到买兵器的钱也没有?需要拿妻子遗物防身。被损毁,第一反应是弃剑,而非沮丧。商人重利不假,但也爱惜羽翼。”
      掌柜父子见困局已解,连连道谢。
      陈星河笑道:“先前我说的并非只为解围。掌柜的,茶可否卖我?”
      “那是自然。”掌柜给威儿说了几句,很快少年抱着五个玉质罐子回来。陈星河将其收入储物镯中,李三拿出两张盖有天阙宫印章的万两金钞。掌柜只念叨“多谢”、“不用”之词,几番推脱,怎么也不收下。
      陈星河劝道:“所谓买卖,有买有卖。童叟无欺,财货两清,市场应有的秩序,况且我天阙宫并非强取豪夺的山贼土匪。再者此茶种植费心劳力,如同你自己说的,成本总要收回。茶农有了钱才能更用心,更用心才能产出更好的茶,如此方为良性循环。我给出的不过是正常的采购价,掌柜莫要再做推辞。”
      掌柜珍重的接过金钞,折叠后放在胸口内衬。
      陈星河道:“我在庄子转过一圈,发现大多是降价售卖。”
      掌柜叹了口气,道出茶庄处境:“去年的订单基本上已经交付,只是刚刚采摘的新茶难寻销路。虽说韩老板趁人之危,但有一句话在理。倘若案情属实,不仅钱家被诛九族,整座茶庄同样遭到波及,名誉受损。经商者诚信为先,贡茶都敢弄虚作假,卖给茶商小贩的茶,质量又如何保证?而且茶庄不乏名品,利润可观,早就被许多人盯上。有此机会,自然大泼脏水。许多外地茶商上门,企图收茶园收店铺。幸亏我们团结,顶了回去。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有过统计,明年的预订少了两成,茶商直接减少一半。内部是茶树高昂的维护打理成本,外部则群狼环伺。长此以往,恐怕我们也难以坚持。”
      陈星河道:“不瞒掌柜,我专为钱家一案而来。案中记载,死了一个庄上的车夫,不知住所何处。”
      掌柜闻言,再度向陈星河行了大礼,然后指出路线:“林家倒真可怜。老母亲一次出门摔断了腿卧病在床,妻子身患肺病。有个小茶园,还亏着本钱。不是我嚼舌根,喝茶聊天时大伙私下有个推测,可能和他家有关。”
      “怎得说?”
      “正月刚过,有商人来到庄上取茶,林家相公负责押运。这一走就是两个多月,回来后每日酗酒,沉默寡言。大家关心啊,就问他是否得了什么病,他回道太过劳累,大家就没在意。直到钱家出事,林相公身死。”掌柜说完,又怕陈星河过多联想,笑道,“这只是闲言碎语,并无真凭实据。”
      陈星河谢过,准备离去,掌柜道:“小先生,这么多茶你可得喝勤快些,白眉牙峰不耐储存。”
      陈星河道:“无妨,我师父也爱喝。”
      “原来贵师也是爱茶之人。”
      “是啊,曾经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带着我来茶庄。”

      车夫的家颇为偏僻,出了茶市还要经过一个鱼塘,再走一段山路。
      刚上得坡来,陈星河听到前方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林娘子,不是价钱问题。你也知道,自钱家出了事,我们自己的茶也难卖。林相公为人实在,帮过庄子许多忙,大家都记得,但……实在爱莫能助啊。这里有十两银子,你先拿去应急,再找其他买家。天色已晚,告辞了。”
      二人隐蔽在树丛盲区,待男人离开,走近小院。林娘子见人面生,板着脸率先开口道:“你们这些庄外来的,不用再问,我不会把茶园卖给你的,请回吧。”
      陈星河讲明由来,没想到林娘子直接变了脸色,怒声道:“官家害死我丈夫,又来做什。”说完转身进屋,关了房门。
      “哎,什么态度。”李三还是头一次见到百姓对天阙宫人这般作态。
      陈星河让李三先回去处理之前吩咐给他的事,自己则留下来。

      入了夏季,那知了仿佛不知道休息,从白天到夜晚叫个不停。昏黄的烛光,窗纸上映照一个忙碌的妇人身影。
      “婆婆,先喝点粥,明日我去城里抓药。”很快,屋里传出一阵又一阵咳嗽声。
      “娘,我想吃肉。”
      “好,明天一并买来。”
      陈星河隐于夜色,站在篱笆外,没有靠近。他在验证自己的推测。
      待到夜深人静,屋里没了动静,房门突然开了条缝隙。陈星河暗道:“果然。”
      只见林氏先探出脑袋看了四周,确保无人后,小心打开大门,蹑着手脚来到墙边,扒开草垛,拿出一个木盒。打开木盒,竟是一张面值千两的存款凭证。她点燃火折,眼神复杂。这笔丈夫用生命换来的横财,毁掉,家中难以度日,留着,终究是个祸害。
      “林夫人。钱家入狱,茶庄萧条。现在唯一的线索大概就在你的手中之物。”
      “谁!”林娘子本就紧绷着神经,突如其来陌生男子的声音,顿时失声尖叫。又意识到会吵醒家人,赶紧捂住嘴,但屋中熟睡的两人仿佛没听见。
      陈星河从黑暗中走出,双指夹着一张符箓。
      “是你。”林娘子认出少年,定下心神,“天阙宫的大人晚上不睡觉,私闯民宅,挺有闲心。”
      陈星河道:“白天我道出身份、来意。夫人竭力借发怒掩饰,我仍然从你眼中看出一丝慌乱。暗室亏心,神目如电。纸终究包不住火,你隐瞒了什么。”
      林娘子将木盒藏在身后,说道:“小妇愚钝,听不懂大人打的哑谜。”
      “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丈夫如何死的?”
      “与官家发生争执,意外跌倒致死。”
      “果真是意外?还是知道自己必须死,故意为之。”
      陈星河见林娘子并不答话,又问:“你们和庄上大家关系如何?”
      “大事小事,只要知会一声,相互帮忙是常有的事。”
      “故而哪怕出了钱家之事,私下也有议论,但依然有人愿意银两资助。若不查出真相,辜负善意,你忍心吗?”
      “我……”林娘子犹豫起来,又想起蒙面人的威胁,惶恐道,“我不能说,他们会杀了我全家。”
      “他们是谁?”
      林娘子拼命摇头,禁口不言。
      陈星河拿出一个阵盘置于院中,淡淡光幕笼罩周边范围。林娘子莫名感到安心,她问道:“这是什么?”
      “高阶防御阵法,足以抵挡九境强者一刻钟的持续攻击。我知你心中顾虑,天阙宫虽然势大,但无法时刻护你周全,稍有不慎,死于非命。现在好了,一刻钟,足够天阙宫赶来支援。”
      林娘子震惊眼前少年手笔阔绰:“你到底是何人?”
      “我是谁无关紧要。”陈星河又拿出一些符咒,说道,“这些亦可防身使用。你们不用外出,吃穿用度会有天阙宫专人负责,老夫人的病我会派医师诊断。如此安排,林夫人可觉周全?”
      林娘子见少年如此诚意,安下心来:“公子前来,想必已经知道我丈夫曾外出押运茶货。一晚他喝多了,告诉我那个贩茶的商人同样是被歹徒要挟。商队行进到峡谷,那些一同负责运输的贩夫顿时翻了脸,将刀架在我丈夫脖子上,要他做件大事,无论成功与否都会给一千两银子,若不答应当场砍下脑袋。酒醒后,丈夫严令我不许对任何人提起,否则全家都会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陈星河将安排发给东方副宫主,接过凭证,叮嘱道:“多谢夫人,还请早些歇息。耐心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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