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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美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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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阙宫有大管家,其他事安排给了小管家。陈星河闲得无聊,又开始钓鱼。才发现,学宫里有许多人都喜欢这项活动。
“少爷,今早我去买菜,看见赵姑娘了。”
“哦。”
突然,沉默许久的陈星河说道:“李叔,你跟着我师徒近四十年了吧。”
“是,还差一年。时间过得真快。”李三看着湖面感慨万千,疑惑道,“少爷,怎么突然提起此事?”
“没什么。只是即将知晓真相,一时情绪难以自已,让你见笑了。”
“李叔。你知道的,我是个很念旧的人。”
“少爷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为人老李清楚的很。我也很高兴啊,要不是老爷,李三早被九重天那帮畜生整死了。”
“自打老爷领着少爷入门,就是我在伺候。”李三站起来,用手比划下,“刚开始不比枕头长多少,现在比我都高咯。”
“知书达理,重情重义,老爷教导的也好。”
“是啊……你看着我长大的。我性情癖好你再熟悉不过。”
“嘿嘿,不是老李我自夸。作为咱陈家的管事,您和老爷的吃穿作息我是样样记得,不敢马虎。”
“就拿这吃来说吧,少爷你平生最爱鱼,特别是鱼鳔鱼肚白。怎么做,用什么料多,大火候,我都一清二楚。”来到自己专业领域,李三颇有心得。
“既如此,李叔,今晚就看你本事了。”说完又闭上眼躺回椅子上。
李三信心满满,夸下海口道:“放心吧,少爷。”
李三手撑着下巴,唉声叹气,眼中无神,也许又是空军的一天。
“少爷,鱼~鱼~鱼~!”眼角有物什动了,定睛一看,是陈星河那根直钩鱼竿!
陈星河大喜,腾的一下从躺椅上弹起:“真乃愿者上钩也。”
直钩拉起一尾巴掌大的小鱼,晶莹剔透。
“好漂亮的鱼儿。”李三将它对准落日,深吸口气说道:“身宽四指,触之冰凉。有骨无刺,其肉透光。肌体雪白,柳絮尾长。深藏鉴心,珍贵难尝。莫非是鉴心湖八珍八仙之首的冰魄鲤?”
陈星河大喜,另拿一个鱼护,把鱼放进去:“我也不认得。只看这品相非同凡响,必然是美味。”
“传说中的冰魄鲤啊。常有富豪掷千金求鱼,可惜有价无市。”李三盘算着做法:“肉软无小刺,食之有异香。煲汤、清蒸、烤制、煎炸都是极好的做法。”
李三叹口气,为难道:“只是,想不破坏鱼本身的风味却是难了,我没那个本事。少爷,要不你来?”
陈星河爱吃鱼,烹饪的手段更是一绝。思索片刻说道:“地气尚未完全退去。这样,李叔,你去买几斤黑山羊羊肉回来,做个鱼羊鲜。”
“好嘞。”
鱼竿重新入水,陈星河回屋查阅《水解注》。书中记载了大乾江河湖泽各个水域的水类品种,图示文字描述都十分详细。
定位到鉴心湖条目,翻到页数找到冰魄鲤的介绍。陈星河对应样貌,确认道:“是冰魄鲤没错。”
接着往下读,看到疗效,瞳孔瞬间收缩:“又是作用神魂的。”
抬起左手,那里本应该有一串漂亮的手链。回忆起自己在乌鸦山顶异常沉睡中听到的铃铛声。
“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对我这么好?”陈星河心中默默列出赵曦宁的几次付出,沉默不语。
少女情意,他不敢回应。她的感情,似无根浮萍。他害怕,害怕自己是别人的替代品。
“少爷,买回来了。”李三招呼道,手里提着盒子,里面是羊肉以及其他配菜佐料。
看见自家少爷躺在椅子上,一片荷叶盖着脸遮挡阳光,呼吸均匀,走近轻声道:“少爷?”
“我没睡。”陈星河拿掉荷叶,指着鱼护:“你拿一尾自己吃,其他的我等会拿走。”
“啊?”李三听得吩咐,拖起浸在湖水里的鱼护,只见里面有三条宝玉珍馐,难以接受事实:“这……这怎么可能?”
都说钩上无鱼,而鱼自在心中,此乃大乘钓法。想他李三,独钓万古。初入江湖,战绩斐然。各路英雄闻之大惊,请教垂钓秘术。后臻至化境,返璞归真。退隐山林,销声匿迹。
“莫非现在的鱼儿变刁了?”李三将往昔巅峰和现在一尾难得的现实相对比,思索道,“赶明儿我也试试直钩。”
李三抓出一尾,疑惑道:“少爷要去哪儿?”
“给赵姑娘拿去,感谢她多次出手相助。”陈星河起身,将另两尾冰魄鲤放入鱼篮,提起盒子朝外走去。
“少爷长大了。”李三看着陈星河背影,欣慰道。
“赵姑娘。”
赵曦宁打开院门:“公子,少见。”
入目青衫,发髻留簪,手执长笛,恍若当年。陈星河脑中又突兀产生熟悉感。并不理会,举起竹篮:“天公做美,幸得珍宝,特来送与姑娘。”
“公子进来吧。”说完随即转身就走,仿佛并不担心陈星河会离开。
陈星河没有迟疑,走进院子,关上院门。
“姑娘的院子倒是清净。”
“素来不与外人来往,自然少了繁杂。”
赵曦宁带着陈星河来到厨房,开口道:“请。”
“姑娘知道我会厨艺?”
赵曦宁笑而不语。
“那姑娘能否猜出要做的菜品?”
“美味需要美味来配。自古以来,能和鱼相配的……羊肉。”赵曦宁看向菜盒,“鱼羊合鲜。可对?”
“姑娘慧眼。”陈星河放下物什,打开盖子,试探道:“真是什么都瞒不了。如书中仙,算穷乾坤。”
赵曦宁反驳道:“公子所言差矣。每一个此刻,有无穷的彼刻。世事难料,卦象有形。圣人都达不到的境界,我只是一弱女子,怎敢妄言算尽。”
“是啊,以东皇阁的神异秘法怕也难。”陈星河赞同道,话锋一转,“只一种……执卦者很熟悉要算之人的习性,甚至是了如指掌的地步。”
赵曦宁并不接话,看向鱼篮:“公子,夏日炎炎,鱼儿离水,活不长久。放得长了,岂不糟蹋上天美意?”
“无妨。我善水性,下水捉去便是。”陈星河满不在乎答道。
赵曦宁捂嘴轻笑,眼中有捉弄之意:“难道公子甘愿放弃今日的美味?以后的鱼并非现在的鱼。”
“这……”陈星河顿感头疼,他很想反驳,脑中更是两军对垒,你来我往不分胜负。
陈星河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面临“吃或不吃”的人生难题。
“公子,美食不可负。”如压死骆驼的稻草,重若千钧。
“开火,烧水。”陈星河败下阵来,随即走近赵曦宁,紧紧盯着她,眼神莫名,“时间很长,星河有时间查明一切。”
赵曦宁没有回避,四眼相对,冰与火的碰撞无形中展开。
陈星河拿出冰魄鲤,尚且鲜活。
娴熟地刮去鳞片,取出内脏,留下鱼鳔,这是不可多得的美味。别看体型小,但鱼鳔出奇的大,撑满整个鱼肚。
拿起菜刀,去掉鱼鳃。在鱼背划过,留下改刀。置于碗中,放入老酒葱姜去腥,搁在一旁。
赵曦宁已烧好一锅开水,用寒冰符降温。
陈星河将羊肉切块清洗干净,冷水下锅,加老酒葱姜焯掉血水后捞出洗净控水。
倒掉带腥味的热水,把锅冲洗干净,烧起热油,倒入羊肉炒香,下精制米酒和姜片增香,煸炒至表面略带焦褐色起锅备用。
重新烧油,待油温达到六成取一尾冰魄鲤放入。两面煎至金黄。倒入温水,整锅汤瞬间变白。
待鱼肉软烂,捞出分离的鱼骨。鱼汤倒入砂锅,加入羊肉、药材、配菜、佐料。需要中火煲一个时辰。
赵曦宁备好配菜站在一边,布置好寒冰符不再插手。
“呼。”陈星河停下忙碌,才发现悬浮的符箓,“多谢姑娘。”
“佳肴还需熬制,我们去书房吧。”
书房入眼的是正中摆放的一张古琴,陈星河问道:“姑娘喜欢弹琴?。”
赵曦宁在琴桌前坐下,开口道:“闲暇时打发时间罢了。不妨曦宁弹奏一曲,权当答谢今日公子的劳碌。可好?”
“何言辛苦。”随即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曲声悠长,闻之使人放松。
陈星河好奇问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雁去来兮》。琴名九诏,其音安神。公子安心静听,切莫言语。”
琴声抑扬顿挫,似一双温柔的手抚慰。
渐渐地节奏放缓,陈星河睁开眼,最终还是决定打破平静:“星河有一事,望姑娘解惑。”
赵曦宁手中不停,却是道:“公子但说无妨。”
“天下人皆知,东皇阁以神魂秘法闻名世间。传承至今,声名显赫。敢问姑娘,这个世界是否有话本小说里的轮回转世?”
纤手寸止。“嘣。”却是琴弦断了。
“公子勿怪。想是年久失修,这弦儿也扛不住岁月的冲洗。”
赵曦宁起身,微整裙角,走至窗边,说道:“公子,曦宁也有一问。”
“愿闻其详。”
“假若这世上有人和公子相貌、言行、乃至神魂别无二致,如何自证你是你?”
陈星河攥紧双手。问题直指核心,亦是自己回避感情的根结所在。
没给陈星河思考时间,赵曦宁直接给出答案:“是记忆。”
“转世轮回,《天外异闻录》倒是记载不少。不过哪怕是那方世界的大人物,亦不会帮转世之人找回记忆。爱恨情仇,皆因相识。若是不识,何谈感情。记忆是感情最基本的载体。没有过往记忆,就是另一个新人了。”
一记重锤,敲碎心上石。陈星河急忙道:“那我和姑娘之间?”
“实不相瞒,我确实认识公子。”赵曦宁说出真相,极认真道,“但是请放心,曦宁从未想过让公子记起过往。陈星河就是你,你就是陈星河。况且,只此世界,绝无转世一说。”
“既如此,我和姑娘又是如何相识?”
赵曦宁黛眉微蹙,苦笑道:“抱歉,我无法回答。”
“这又是为何?”陈星河霍然起身。
“我有第二问,公子你觉得人要经历几次死亡?”
“姑娘曾问过。”
赵曦宁只是盯着陈星河。
陈星河无奈道:“三次。第一次,个人死亡。心脏停止跳动,血液凝滞,神魂寂灭,身体机能完全消失,医师鉴定开具死亡证明,是生灵意义上的真实死亡。第二次,遗体下土举办葬礼,户籍在衙门簿册勾画移除,是为社会层面死亡。第三次,世界上最后一个记得你的人死去,一切烟消云散。”
“正是。一般人死亡是真的死亡。但是,对于那些能横跨世界的异界强人,滴血重生不是难事。更有甚者,哪怕肉身消散,神魂已入九幽轮回,只要世间有一人一念,亦可复生。”
“嘶。”陈星河倒吸一口,“神鬼莫测,难以置信。”
“正因如此,强者不可视,不可提起。”
“难道说姑娘曾言未来死劫……?”陈星河想起皇子夜宴清乐居,两人初见,心中有了某种猜测。
赵曦宁端庄做礼:“只能仰仗公子了。”
“使不得。既然我们早已相识,那我们……”
陈星河忸怩半响,面露尴尬,小声道:“我们……可否婚配?”
赵曦宁瞧着他这模样,微笑道:“没有。”
“真的?”
“真的。”
“没骗我?”
“没有。”
似是心中松了口气,陈星河走近,直言道:“那么请问姑娘,你的感情……是现在的我,还是曾经的我?”
“公子无须多虑。你在我眼前,又怎会有其他人。”
“但感情的基础,应该来自过去吧。”
“是。”赵曦宁坦然,“难忘的记忆总是难以割舍。不过……”
“不过什么……”
“曦宁想和公子来个赌约。”
“什么赌约?”
“这赌啊,早已经开始了。”赵曦宁语气惆怅的说道。
“又是这样。赵姑娘,咱都是敞亮的人,何必说的如此之隐晦?”陈星河见又是哑谜,无奈道。
赵曦宁俏皮道:“什么都说了,就不好玩了。”
时辰已到,两人返回厨房。陈星河揭开盖子,鲜香扑鼻。加入另一尾冰魄鲤和枸杞红枣,撒入盐巴,搅拌均匀,盖上盖闷至全熟。
陈星河盛了两碗,说道:“尝尝。”
脍炙入俏嘴,唇舌两相争。鱼羊鲜自古,惹来佳人笑。
鱼肉爽嫩鲜滑,异香自来。羊肉紧致富有弹性,咀嚼间汁水四溢。
“好吃。”少女由衷感叹。
“真是不巧,来的不是时候。”女子声音从院里传来。
赵曦宁没料到此人会来,如乳燕投怀,扑向陌生女子,俏生生道:“姐姐。”
少女口中的姐姐,正是当代大阁主何云。
陈星河不敢怠慢,起身行礼。
何云连正眼都没看一眼,来自桌前坐下。
赵曦宁乖巧的盛碗汤放在面前:“姐姐,请。可好吃了。”
“手艺不错。”何云不咸不淡的评价道。
“姐姐,你怎么来了?”
“再不来,我家宝贝就快被别人拐跑了。”
“你们师徒是真行啊。老的为老不尊,拐了李沐瑶师妹,还在东皇阁门口耀武扬威。小的又来拐一个。”何云瞥了眼陈星河,“怎么,你天阙宫要把我东皇阁女子全娶了不成?”
“姐姐,说什么呢?”
都说女人是天生的演员。赵曦宁这幅乖巧模样,和之前表现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何云把赵曦宁牵到身旁坐下,怜惜道,“你啊,可别再胡来了。”
“本次前来,为两件事。第一,来看下当代天阙宫宫主是什么风采,还不错。第二件事……”
何云起身,郑重向陈星河行了一礼:“斯人已逝,过往不究。感谢宫主带回我师妹遗体。”
“大阁主请起。师父嘱托,星河分内之事。”
“此间事了,就不打扰你俩了,告辞。”
“恭送大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