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光》塔纳托斯的吻

4、流量风暴

　　连麦结束已经过了半夜十二点，楚泽言却毫无睡意。
　　他瘫在电竞椅上，感觉自己像刚从过山车上下来，灵魂还飘在半空，身体却因为持续的亢奋和莫名的虚脱而微微颤抖。电脑屏幕上，他直播间的在线人数正在缓慢回落，但弹幕和礼物依旧没有停歇的迹象。各种CP粉的狂想、看热闹的起哄、以及他原本那些粉丝关切的询问，混杂在一起，看得他眼花缭乱，心烦意乱。
　　他强迫自己关掉直播软件，世界瞬间清净了不少。但那份躁动却从屏幕上转移到了他心里，沉甸甸地坠着，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痒。
　　手机屏幕亮起，是哥们儿发来的微信，一连串的感叹号和链接。
　　“泽言！你他妈彻底火了！！！”
　　“看微博！看抖音！全是你们俩！”
　　“我靠，晏辰希那段舞……老子看了三遍，鼻血差点出来！他是不是真的在钓你啊？”
　　楚泽言点开那些链接。
　　微博热搜榜上，#晏辰希致命诱惑#排在第五，#晏辰希楚泽言赌约#排在第八。点进去，热门微博几乎都是营销号剪辑的今晚连麦片段，重点全在晏辰希那支舞和他自己那副看呆了的傻样上。
　　评论区更是没法看。
　　“救命！辰希哥看楚泽言那个眼神拉丝了！这还不算爱？”
　　“纯情男大x钓系顶流，这人设我磕爆！”
　　“楚泽言耳朵红得能滴血了哈哈哈，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只有我觉得晏辰希在单方面屠杀吗？楚泽言完全被拿捏得死死的啊！”
　　“赌一个月随叫随连？这是公然绑定的意思吧？官宣了？”
　　抖音那边更夸张，各种二创视频层出不穷。有把两人对视镜头慢放配上心动BGM的，有把楚泽言呆滞表情做成表情包套在晏辰希舞姿上的，还有技术流分析晏辰希舞蹈动作里有多少个“性暗示”细节的……点赞量都在几十万上百万。
　　一个标题为“【星辰誓言】顶流辰希哥的直球钓系与纯情男大的溃不成军”的剪辑视频，播放量已经破了五百万，评论区直接成了CP粉的狂欢圣地，甚至已经有人开始写起了小作文。
　　楚泽言手指僵硬地划着屏幕，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笼罩着他。他只是一个因为选秀失败，想靠直播赚点生活费、顺便看能不能有点小名气的大学生，怎么一夜之间，就卷入了这种顶级流量的风暴中心？还成了什么“CP”的一方？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被巨大的馅饼砸中，晕乎乎的同时，又害怕这馅饼下面是不是藏着陷阱。流量和关注度是他渴望的，但这种被架在火上烤、被无数人拿着放大镜审视、尤其是被和晏辰希以一种暧昧不清的方式捆绑在一起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他点开微信，看着那个纯黑色的头像“X”。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对方通知他晚上连麦，和他狗腿的回复上。
　　他犹豫了很久，手指在输入框上徘徊。说点什么？谢谢他带来的流量？是不是太功利了？为今晚自己的失态道歉？好像又有点奇怪。
　　最终，他还是斟酌着打出了一行字，删删改改，发送了过去。
　　【辰希哥，今晚谢谢你。给你添麻烦了。】
　　语气礼貌，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疏远，试图划清一点界限。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
　　楚泽言等了几分钟，没等到回复，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又有点松了口气。也许晏辰希根本没把他当回事，今晚的一切，真的只是一场为了流量的“演出”。
　　他放下手机，准备去洗漱，试图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和念头都冲掉。
　　就在这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他几乎是扑过去抓起了手机。
　　X回复了一个表情包。
　　不是系统自带的，而是一张看起来像手绘的图——一只通体纯黑、只有眼睛是鎏金色的猫咪，慵懒地趴在高处，尾巴尖儿却悄无声息地垂下来，轻轻勾住了下方一只懵懂无知、仰着头看的白色小狗的爪子。
　　没有配字。
　　但这个图像……意味深长得让人浮想联翩。
　　居高临下的。带着点玩弄意味的。却又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联系。
　　楚泽言盯着那个表情包，心脏像是被那只黑色的猫尾巴尖儿搔了一下，酥麻的感觉瞬间传遍全身。他手指蜷缩，不知道该回什么。回一个同样的表情？不合适。回一句“你早点休息”？又显得刻意无视这个图像的暗示。
　　他正纠结着，晏辰希那边又发来一条消息，是文字。
　　X：【早点休息。】
　　依旧是言简意赅，听不出情绪。
　　楚泽言如蒙大赦，赶紧回复：【辰希哥你也早点休息！晚安！】
　　这次，那边再没了动静。
　　楚泽言看着那个猫勾狗的表情包，又看了看那句“早点休息”，心里那点刚压下去的躁动，又隐隐有复燃的趋势。晏辰希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同一时间，城市另一端的顶级公寓里。
　　晏辰希刚结束和团队的视频会议。
　　屏幕上，莉娜和几个核心运营脸上都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数据非常好，辰希。”莉娜语速很快，“你的个人话题度稳中有升，最关键的是，和楚泽言的CP话题带来了大量的新粉和破圈层的关注。这部分流量非常活跃，粘性也高。”
　　一个运营补充道：“我们分析了舆情，虽然有小部分唯粉抵触，但整体风向是正向的，大众对这种‘顶级钓系vs纯情直男’的设定接受度很高，甚至非常期待后续发展。”
　　莉娜看向屏幕里没什么表情的晏辰希，试探着问：“辰希，你看……接下来这一个月，我们是不是可以适当配合一下？维持这个热度。比如，安排几次固定的互动，或者在社交媒体上做一些隐晦的呼应？”
　　捆绑运营。
　　这是流量时代最常见也最有效的炒作方式之一。
　　晏辰希靠在沙发上，指尖夹着一支细长的香烟，却没有点燃。他听着团队的汇报，眼神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脑海里浮现的却是楚泽言那张慌乱无措、涨得通红的脸，以及他最后发来的那条小心翼翼、试图划清界限的消息。
　　还有那只被他随手发出去的，勾住小白狗的黑猫表情包。
　　“可以。”晏辰希淡淡开口，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空旷，“适度。”
　　他没有说太多，但这两个字已经给了团队明确的方向。
　　莉娜立刻会意：“明白，分寸我们会把握好。既维持热度，也不会过度消耗你。那个楚泽言那边，需不需要我们团队去接触一下，沟通后续？”
　　“不用。”晏辰希拒绝得干脆，“我来处理。”
　　会议结束。
　　晏辰希放下手机，拿起茶几上的威士忌酒杯，走到落地窗前。冰凉的玻璃杯壁贴上额头，带来一丝清醒。
　　他不需要团队去接触楚泽言。那样太刻意，也太容易留下把柄。
　　他要的，是一种更自然的，更像“意外”的靠近。让那只懵懂的小狗，自己一步步走进他编织的网里。
　　他点开微信，看着和楚泽言的对话框。那只他随手收藏的表情包，此刻看来，竟无比贴切。
　　他晏辰希，就是那只蛰伏在暗处的黑猫，优雅，危险，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弄。
　　而楚泽言，就是那只在阳光下奔跑，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甚至可能还会摇着尾巴凑上来的……小白狗。
　　捆绑运营？
　　不，他要的，从来不只是运营。
　　他要的是掌控，是侵蚀，是看着那束自以为是的阳光，如何一点点被他拉入属于自己的黑暗深渊，最终染上他的颜色。
　　他拿起手机，找到抖音里关注列表唯一的那个账号——楚泽言。头像是一片简单的蓝天白云。
　　他点了进去，看着楚泽言最新发布的一条日常视频——他在篮球场上挥洒汗水的片段，笑容灿烂，带着一股未被生活磋磨过的朝气。
　　晏辰希的指尖在屏幕上轻轻滑动，眼神幽深。
　　我的阳光。
　　他无声地勾起唇角。
　　但愿你能……多陪我玩一会儿。
　　风暴已经掀起，而身处风暴中心的两个人，一个懵懂无知，一个步步为营。流量为他们的相遇搭好了舞台，而接下来的剧情，才刚刚拉开序幕。
　　楚泽言躺在宿舍窄小的床上，翻来覆去，脑海里交替出现着晏辰希舞动的身影、那个猫狗表情包，以及网络上那些疯狂的言论。
　　他失眠了。
　　而城市的另一端，晏辰希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沉睡的城市，眼底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丝狩猎开始前的、冰冷的兴味。
　　风暴眼中，从来不止一种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