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恶》绿廊猫

2、初遇

　　十二岁的纪榆钱站在树荫下，本应该是放学回家的时候，校门口只有他迟迟没有回家，站在树荫下看着学生纷纷离开学校，仿佛自己是个旁观者，漠视着周围。
　　纪榆钱将小卖部买来的火腿肠掰成小块放在倚靠着的花坛上，背靠着花坛中间巨大的树下乘凉，不一会就有只黄白相间的流浪猫毫不怯懦得走近在纪榆钱身边坐下俯身吃火腿肠。纪榆钱百般无聊地抬头望着湛蓝的天，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星星点点照射在他的脸上。
　　许是阳光过于刺眼，纪榆钱眼里盈满了水雾，他低下了头，砸吧眼睛让糊住视线的眼泪流出，举起手臂擦拭刘下来的眼泪。
　　“你也在等你的爸爸妈妈吗”
　　纪榆钱疑惑，谁？是和我说话吗？朝四周看了看，这个点校门口的学生已经寥寥无几，似乎真的是在和自己说话
　　纪榆钱更加讶异道，第一次遇见如此自来熟的人，明明都不认识，语气却自然得像在询问自己的朋友。
　　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想看看是怎么样的人，这样奇怪。
　　目光却在触及她的双眸时霎时停滞。
　　那是一张让纪榆钱怎么也不会忘记的脸。
　　她长地并不似小说女主角那样令人惊艳的脸而让纪榆钱记忆深刻
　　准确来说那个时候更记忆犹新的是她那湿润清澈明亮如月的眼睛，像在太阳下的黑曜石,因为光纤照射而透出细细光泽。圆润墨黑的眼睛因为笑起来眼尾微微弯曲，眼底似闪着光，好像无论发生什么，她眼里永远都对世界抱有最大的美好。
　　那样美好，美好的那个12岁男孩有些偏执地想要拥有，捧在手里细细观察好好珍视着。
　　纪榆钱意识到自己想了些什么，汗毛竖起，微怔，甩了甩头，想把脑海里莫名其妙的可怖想法甩到脑后
　　“你哭了吗”
　　女孩侧头睁着那润黑的眼小心翼翼地询问，误会纪榆钱被阳光刺红的眼睛是哭了“没事的，我爸爸忙的时候也是很晚来接我，不是忘记我们的”
　　听了女孩的话后纪榆钱更是哭笑不得，这也更加印证了他的想法。
　　果然是在爱里长大的小孩，和家里那个弟弟一样。
　　心里浮现出这句话时纪榆钱不知是不是羡慕了，心里酸酸涩涩的。
　　他随意地点了点头当是默认了。
　　“没事的，哭不丢人的，我四年级的时候有一次爸爸开会很晚来接我，整个学校就剩我和班主任，我也害怕地哭了”女孩子在一旁滔滔不绝地说，想开导面前这位这个哭泣脆弱的男孩。
　　“……”见男孩一直不反应不说话以为他是太难过了，女孩稚嫩的小脸微微皱起在思考，她似乎在小小的年纪里没有遇见过如此伤心的人，该怎么哄人开心呢。思索了半天，短小笨拙的手指了指街对面甜品店“我请你喝奶茶吧“
　　“我每次难过了爸爸就会带我喝奶茶”女孩轻轻拽着纪榆钱的衣袖想拉他过去嘴里还在说道“我每次喝完心情都很好，要不就我请你喝吧，不要□□哭鬼了”
　　纪榆钱不喜欢被人触碰，心里只觉得女孩的脑子离奇又蠢笨，皱了皱眉挥开手想将女孩的手甩开。
　　直到27岁的纪榆钱再回想起来也着实可笑，第一次见面，他便甩开了岑席语的手。往后的十五年，他无论怎么拼命再也抓不住了.只能在无数个黑夜中恼悔，犹如在深海中缺氧的溺水人，拼命挣扎也逃不脱的无尽深处
　　女孩怔怔地看着他满脸的委屈
　　没接触过女孩子的纪榆钱，看着眼前的女孩好像要哭了的样子，有些慌张，好像自己做错了什么，是不是不该推开她，是不是自己太用力了，懊恼着手足无措却不知道怎么去安慰道歉。
　　女孩似乎要开口说些什么，身后响起一声嘹亮的车鸣笛声，女孩注意力一下子转走。
　　一辆豪华SUV的后车窗摇了下来，一位面目威武的男人皱眉在后座打电话。
　　纪榆钱不认识车的牌子，但是他知道这辆车很贵，因为他在那位阿姨的车库里见过这个车牌。
　　女孩没看见纪榆钱伸出来想安慰的手，跑向那辆SUV大喊
　　“爸爸”
　　车里中年男人听到声音，挂掉电话下了车，满脸慈爱地笑着，等待女孩过去，仿佛与刚才车上打电话的男子不是同一个人。
　　男人护着女孩的头，将女孩送上车后，侧目幽深地看了眼纪榆钱，没有过多停留回到了车里。
　　纪榆钱看着那辆SUV开后，垂下眼帘看着还津津有味吃着火腿肠的流浪猫，嘴角扯出一抹自嘲的笑。
　　纪榆钱依旧在树下发呆，而他迟迟不回家的原因是最近全家上下注目关注的新出生弟弟，哦不，是他们家。
　　也是自从弟弟的出生愈发显得纪榆钱在那栋豪华的房子里更加突兀和排斥，他总会在学校晃悠到太阳下山，晃悠到最后一辆公交车到了才不情不愿得坐上末班车回到那栋让他格格不入的房子
　　夏日里的夜晚总是到来得很晚，直到余晖浸没入黑夜，纪榆钱拿着从对面买来的奶茶，坐上了最后的末班车。
　　直到走到了别墅区，才将握了一路早已喝完的奶茶扔向垃圾桶。
　　大门一开就听见里头一对夫妇说笑还伴随着婴儿清澈的咯咯笑。
　　纪榆钱低头换好鞋，径直走向坐在沙发上的纪合垣语气淡淡道：“爸，我在附中附近租了房子，明天就搬过去”
　　纪榆钱称之为爸的那名男子似听不见般在逗旁边女人怀里的小婴儿，还时不时做鬼脸直到惹得小婴儿开怀大笑自己也笑得满脸褶子
　　反而他身旁的那位妻子，也就是纪榆钱的继母——黎笙。她的态度截然不同，一听见声音将怀里的小婴儿托给旁边的保姆，一脸担忧得走先纪榆钱想接过他的书包被纪榆钱避开
　　“啊，小榆，不在家里住吗，你还这么小，我们不放心啊”
　　保姆接过小婴儿朝襁褓里的小孩笑了几下，又斜眼乜了纪榆钱翻了个白眼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
　　纪合垣微微抬眼瞥了下纪榆钱“他也不小了，别死在外面就行”
　　显然他对纪榆钱的小动作丝毫没有动怒，毫无在意道“你班主任让你回来拿毕业证知道吧，这点小事别再让无关紧要的人给我打电话”
　　“……”纪榆钱冷哼没有接话
　　纪合垣的这一举动无疑让纪榆钱觉得，自己擅作主张搬出去想引起注意的举动实在幼稚得可笑
　　襁褓里的弟弟也朝纪榆钱看过来，眼神明亮又好奇，专注地盯着纪榆钱
　　回到房间的纪榆钱一下子扑倒在床，脑袋深深地被子里埋。
　　黎笙是对他好，但黎笙越对他好，父亲只会越厌恶他，越心疼黎笙。在纪榆钱心里，只觉得她在作秀。
　　在床上趴了会有些闷，纪榆钱走到窗边拉开窗户，徐徐冷风涌入屋内拂过脸颊，鼻尖闻到隐隐的桂花香，纪榆钱低头手支着脑袋，看着静静伫立在院子里的桂花树。
　　秋天竟在不知不觉中降临，风中夹杂丝丝寒意，这棵桂花树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暗暗开出了花，淡淡的桂花香飘向屋内，
　　桂花是纪榆钱母亲生前最喜爱的，不论是桂花糕，桂花酒，桂花蜜她都格外偏爱，小时候的纪榆钱曾听说很早以前纪榆钱的父亲为讨孕晚期的纪榆钱母亲欢心，在老家的小院里亲自自移植了棵桂花树，到了桂花时节，纪榆钱的父亲会回到乡下采鲜桂花给纪榆钱母亲做各种美食，其香幽远，令人倾心。
　　这些都是纪榆钱在别人口中听来的，在他们的口中，他们遗憾道男人终究薄情，真心易变，说他攀龙附凤，说他为了钱自己的妻子孩子都不顾了。
　　但纪榆钱一点也不相信，一切都是那个男人为了作秀，自导自演地戏罢了。
　　而那颗在别人口中桂花树，在纪榆钱的记忆里从来没有出现过。
　　或许冥冥之中又或许只是听说这个故事后，纪榆钱每闻到路边的桂花香会有莫名的熟悉感和心中蔓延莫名的情绪。
　　直到7岁那年，纪榆钱跟着父亲搬来这栋奢华宛如宫殿的别墅，他的父亲对他说“以后我们就住这里了”
　　7岁的纪榆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豪华的别墅，简直跟宫殿似的。这里每一处细节无不彰显着贵气华丽，可他毫不在乎，只在进门后怔怔得看着院中角落里被风吹起阵阵飘零花蕊的桂花树。
　　啊，这里也有桂花。
　　他不喜欢这里的一切，不喜欢院子里格外吵闹无时无刻在流动的喷泉，不喜欢这里浮夸奢侈的装饰，不喜欢门内聚在一起说小话朝他翻白眼的保姆，不喜欢门外对他投来鄙夷，怜悯的邻居们。
　　唯一算得上喜欢便是院中最不起眼的桂花树，偌大的院子里种满了各异各样的树木花卉，他唯喜爱角落里的桂花树
　　每有不如意，他最喜欢的事就是透过房间的窗户盯着院中的桂花树发呆，在桂花盛开的时节深嗅微风吹来的阵阵桂花香。
　　迎着风对着桂花树愣神的纪榆钱思绪如落叶在风中无序飞舞，莫名地，树荫下那个女孩的脸毫无征兆地浮现脑海。
　　那样至纯的，没有一丝心绪的眼睛。
　　和他名义上刚出生的弟弟如出一辙的纯净。
　　日子渐渐过着，在小升初开学的日子，教室人声鼎沸。纪榆钱找了个位置坐下，抬头看着前面女生的后脑勺心中一惊，不会这么巧吧
　　“欸，同学可以借下”前排的女生转过身“是你！”女孩看见他的脸后，瞪了他一下，话都没说完就转回去了。
　　挺奇怪的，莫名其妙的相遇，莫名其妙的开端，在这个燥热的夏日里十二岁的纪榆钱第一次遇见岑席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