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渊案件簿》happykuain

54、第 54 章

　　“极光号”平稳地破开浮冰，向着北方未知的海域航行。医疗室内，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暖气的微尘，营造出一种虚假的安宁。顾遥在强效镇痛剂的作用下再次陷入昏睡，但即使在睡梦中，她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仿佛仍在与伤痛和潜藏的危机搏斗。
　　林笙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目光落在顾遥苍白却依旧坚毅的侧脸上，心中波涛汹涌。秦教授那句关于她未发表论文的话，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勉强维持的镇定。他知道得太多了。这绝不是巧合。
　　“极光号”，喀拉海，秦岳教授，母亲的姓氏，未发表的论文……这些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碰撞，试图拼凑出一个令人不安的图景。这艘船是另一座牢笼吗？秦教授是敌是友？他与母亲，与“织网”，究竟有何关联？
　　她必须弄清楚！
　　林笙轻轻站起身，为顾遥掖好被角，动作轻柔，眼神却锐利如鹰。她需要情报，需要了解这艘船，了解秦教授。
　　她悄无声息地走出医疗室。走廊里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嗡鸣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设备运转声。她沿着走廊缓步行走，看似在熟悉环境，实则在仔细观察每一个细节：摄像头的位置、舱门的权限等级、工作人员的举止、墙壁上张贴的日程表和科研团队介绍……
　　她注意到，船员的举止确实比普通科考队员更加纪律严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军事化痕迹。一些需要更高权限的区域，如通讯中心、主机房和船尾的某些舱室，都有电子门禁和人员值守。
　　在经过一间开着门的资料室时，她瞥见里面有几个年轻的科研人员正在整理数据。她停下脚步，露出一个略带拘谨和感激的笑容：“打扰了，请问……洗手间在哪里？”
　　一名年轻的研究员热情地给她指了路，并好奇地问：“你就是刚刚被救上来的那位博士吧？听说你们遭遇了海难？太可怕了！”
　　“是的，万幸遇到了你们。”林笙顺势接话，语气带着后怕和庆幸，“秦教授和大家都太好了。这艘船真先进，是去喀拉海进行古气候研究吗？”
　　“对啊！”另一名研究员插话，显然对工作充满热情，“我们这次的目标是钻取冰架下的基岩岩芯，据说能揭示几百万年的气候秘密呢！秦教授是这方面的权威，能跟他学习机会太难得了！”
　　“秦教授平时都在哪里工作？我想找个机会正式谢谢他。”林笙状似无意地问。
　　“教授大部分时间都在他的书房或者主实验室。书房就在上层，左舷走廊尽头，门口有标识的。”研究员热心地说。
　　“谢谢。”林笙道谢后离开。
　　获得关键信息后，她并没有直接前往上层，而是先回到了分配给她的临时舱室。关上门，她立刻打开伪装成地质分析仪的加密设备，尝试连接船上的内部网络。
　　果不其然，网络受到严格管制，需要特殊的访问权限和动态密码。公共区域只有有限的互联网接入，且所有流量都被监控。她尝试了几个之前从“北风号”上捕获的、可能与“织网”相关的加密协议片段，试图寻找漏洞，但都被防火墙拦截，并触发了安全系统的低级警报（她通过流量异常监测到了）。
　　这艘船的网络安全等级极高。
　　她不敢再轻易尝试，收起设备，决定采用更直接也更危险的方法——近距离观察秦教授。
　　她走出舱室，向上层走去。一路上，她遇到几名船员，都对她点头致意，但眼神中带着审视。她保持着一副劫后余生、略带怯生生的研究员模样。
　　来到上层左舷走廊，果然看到一扇厚重的实木舱门，上面挂着一个简洁的铜牌：“首席科学家办公室”。门是关着的，旁边有一个电子门禁读卡器。
　　她正犹豫着是敲门还是等待，门却从里面打开了。秦教授走了出来，看到林笙，似乎有些意外，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林博士？怎么到这里来了？是顾女士的情况有什么变化吗？”他的目光扫过她空空如也的双手，似乎判断她不是来送医疗报告的。
　　“没有没有，顾遥情况稳定了，谢谢您关心。”林笙连忙摆手，脸上挤出恰到好处的感激和一丝不安，“我只是……心里还是有些后怕，睡不着，想走走。不知不觉就走到这里了……想再次感谢您的救命之恩。”她微微鞠躬。
　　“不必如此客气。”秦教授虚扶了一下，笑容和煦，“进来坐坐吧，喝杯热茶，定定神。我刚泡了一壶不错的普洱。”他侧身让开了门口。
　　机会来得突然！林笙心脏一跳，面上却受宠若惊：“这……太打扰您了吧？”
　　“无妨，正好我也休息一下。”秦教授率先走进房间。
　　林笙深吸一口气，跟着走了进去。
　　书房比她想象的要宽敞和舒适。一面是巨大的舷窗，窗外是浩瀚的冰海和变幻的极光。另一面是顶到天花板的书架，摆满了各种语言的科学典籍、学术期刊和航海日志。一张宽大的红木书桌上放着多台显示器、一些地质样本和一套精美的茶具。空气中弥漫着书籍的墨香、普洱的醇厚以及一种淡淡的、类似檀香的味道。
　　整个空间充满了严谨的学术气息，但林笙敏锐地注意到，书桌一角放着一个造型古朴、类似罗盘却又更加复杂的青铜仪器，墙壁上挂着的也不是普通的装饰画，而是一些看起来极其古老、绘有奇异星象和符号的羊皮卷复制品。
　　“请坐。”秦教授示意她在书桌对面的扶手椅上坐下，为她斟了一杯热茶。茶汤红浓明亮，香气扑鼻。
　　“谢谢。”林笙双手接过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着自己打量四周的目光。她的视线快速扫过书架上的书名，试图找到任何与神经科学、意识研究或“织网”可能相关的线索，但大部分都是地质学、气候学、海洋学和古代航海史的著作。
　　“林博士似乎对我的藏书很感兴趣？”秦教授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目光看似随意，却仿佛能洞察人心。
　　林笙心中一凛，连忙收回目光，低下头：“只是……觉得很佩服。秦教授您的学识太渊博了。”
　　“活到老，学到老罢了。”秦教授笑了笑，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个青铜仪器，“尤其是我们这些经常往来极地的人，更能感受到自然的浩瀚和人类的渺小。许多现代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或许在古老的智慧中早已有了启示。”
　　他的话带着一种哲思，却让林笙心中的警报再次拉响。古老的智慧？他在暗示什么？
　　“您说的是……”林笙谨慎地回应。
　　“比如，”秦教授看向她，目光深邃，“人类意识的奥秘，神经信号的本质，甚至……某些超越常规的感知和共鸣能力。现代科学试图用解剖和电磁波来解释一切，但或许，古人通过观星、冥想和某些特殊的……仪式，早已触碰到了门槛。”他的话语在“仪式”一词上略有停顿。
　　林笙的后背泛起一丝寒意。她几乎可以肯定，秦教授意有所指，他在试探她！关于神经共鸣，关于“织网”试图利用的“种子”！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情绪的波动：“这些……太深奥了。我只是个搞技术应用的，对这些了解不多。”
　　“哦？是吗？”秦教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身体向后靠向椅背，“可我听说，林静书教授晚年的一些研究，恰恰就走在探索这些‘深奥’问题的前沿阵地上。你是她的女儿，想必耳濡目染，应该有些独特的见解吧？”
　　他直接提到了母亲的名字！而且用的是“晚年研究”！
　　林笙的心脏猛地收缩，指尖瞬间冰凉。她抬起头，直视着秦教授，试图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但那双眼眸如同深潭，平静无波，看不出丝毫情绪。
　　“我母亲……她去世得很早。她的研究，我了解得并不多。”林笙的声音努力保持平稳，但微微的颤抖还是泄露了她内心的震动。
　　秦教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仿佛在惋惜，却没有继续追问，反而话锋一转：“说起来，这次喀拉海的岩芯钻探，其中一个非公开的辅助研究项目，就是试图寻找极地冰层中可能存在的、某种能影响生物神经系统的特殊稀有元素同位素。这倒是与你母亲当年的一些猜想，有不谋而合之处。”
　　他像是随口分享着一个科研信息，但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林笙的心上！
　　极地冰层！影响神经系统的特殊元素！母亲的猜想！
　　这一切都与“织网”的目标、与“渡鸦”的情报、与苏洛和沈冰的遭遇惊人地吻合！
　　秦教授到底是谁？！他是在暗示他知道内情？还是在引诱她透露更多？
　　林笙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信息量巨大且充满陷阱。她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离开，否则很可能在对方高明的心理攻势下失控。
　　她猛地站起身，由于动作太快，甚至碰洒了一些茶水：“对不起，秦教授！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可能是还没完全恢复……我想我需要回去休息了。”她脸色苍白，演技半真半假。
　　秦教授没有阻拦，也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温和关切的表情：“当然，身体要紧。回去好好休息吧。如果有什么需要，或者……想起了什么有趣的想法，随时可以来找我交流。”他特意加重了“有趣的想法”几个字。
　　“谢谢您，再见。”林笙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走在冰冷的走廊里，她的心脏仍在狂跳，后背已被冷汗浸湿。秦教授的书房看似平静，却仿佛布满了无形的蛛网，每一句话都暗藏机锋。他绝对知道很多内情，甚至可能直接参与其中！他是在利用她？试探她？还是……另有目的？
　　回到医疗室，顾遥已经醒了，正警惕地看着门口，直到看见是她，眼神才稍稍缓和。
　　“怎么样？”顾遥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意识清晰。
　　林笙反锁上门，快步走到床边，俯下身，用极低的声音急促地将刚才的对话和发现告诉了顾遥。
　　顾遥听完，眼神变得无比凝重，沉默了片刻，低声道：“他在攻你的心。想从你这里得到关于你母亲研究核心的东西，或者……确认你的价值和立场。”
　　“那我们怎么办？这艘船太危险了！”林笙感到一阵窒息般的压力。
　　顾遥的目光扫过医疗室内的监控探头（她早就发现了），示意林笙靠近，用几乎微不可闻的气音说：“将计就计。他试探你，你也试探他。小心地透露一些边缘信息，观察他的反应，摸清他的底牌和目的。但绝不能暴露核心秘密，尤其是‘渡鸦’和我们已经知道的坐标。”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如刀：“同时，尽快恢复体力。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林笙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她们没有退路。在这艘驶向喀拉海的孤船上，与神秘莫测的秦教授周旋，如同在刀尖上跳舞。但为了生存，为了真相，她们必须跳下去。
　　窗外，极光如同诡谲的帷幕，笼罩着冰冷的海洋和船上暗流涌动的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