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 朝堂暗涌破局难 ...
-
三日后的早朝,天色未明,皇城根下的铜钟便已撞响三遍,沉闷的声响穿透晨雾,在宫墙间回荡。太极殿内,龙涎香袅袅升起,缠绕着殿中肃立的文武百官,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沈砚辞站在文职官员队列中,一身月白锦袍外罩了件石青色的补服,是户部主事的规制。他垂眸敛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神色温润依旧,仿佛只是寻常入朝议事,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自调任户部不过三日,他便已摸清了户部的门道——李嵩经营多年,账册繁杂如蛛网,亲信遍布各司,想要找到确凿证据,难如登天。
谢惊寒则立于武将之列的前排,一身玄色朝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肩背挺直如松,眉宇间的桀骜并未因朝堂的肃穆而收敛半分。他双手按在腰间的玉带钩上,指节微微泛白,目光扫过殿中那抹月白身影,心中默念着沈砚辞的叮嘱,压下了直冲喉咙的火气。
辰时整,太监尖细的唱喏声响起:“陛下驾到——”
百官齐齐躬身行礼,山呼万岁。明黄的龙辇缓缓驶入殿中,龙椅上的天子年近中年,面容威严,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阶下众臣,带着皇权独有的威慑力。
“众卿平身。”天子的声音沉稳,落在殿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百官起身,各自归位。早朝的议程按部就班地进行,先是各地的灾情奏报,再是水利修缮的事宜,一切都显得波澜不惊。沈砚辞始终沉默,只是在涉及户部的事务时,才会轻声应答,言辞简洁,却句句切中要害,不显山不露水。
谢惊寒却按捺不住了。他性子本就直烈,想到鸣沙关那些嗷嗷待哺的袍泽,想到手中那些沾着血泪的证据,心头的火气便如燎原之势般蔓延。终于,在李嵩奏报完户部收支账目,言语间夸耀着国库充盈时,谢惊寒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有本奏。”
殿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李嵩的脸色微微一变,眼底闪过一丝警惕,却很快恢复如常,躬身笑道:“谢将军刚从边关归来,想必是有军国大事要奏,陛下不妨听听。”
天子点了点头,语气平和:“谢卿请讲。”
“陛下,臣此次回京,并非只为复命。”谢惊寒的声音洪亮,在大殿中回荡,“鸣沙关一战,北狄来势汹汹,我军将士浴血奋战,虽侥幸击退敌军,却也伤亡惨重。而这一切,皆因粮草不济!”
此言一出,殿中一片哗然。文武百官纷纷交头接耳,眼神各异。沈渊眉头微蹙,不动声色地看了沈砚辞一眼,见他依旧垂眸不语,才稍稍放下心来。
李嵩的脸色沉了下来,上前一步,故作惊讶地说道:“谢将军此言差矣!户部每月都按时调拨粮草运往边关,账目清晰,有据可查,何来粮草不济之说?莫非是军中有人中饱私囊,将军却错怪到户部头上了?”
“李尚书休要血口喷人!”谢惊寒怒目而视,语气凌厉,“我军中将士皆是铁血男儿,宁肯饿死,也绝不会私吞粮草!分明是户部调拨的粮草,数量不足,且多有霉变,根本无法食用!”
“谢将军可有证据?”李嵩步步紧逼,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空口无凭,怎能污蔑户部?若是将军拿不出证据,便是欺君之罪!”
谢惊寒心头一紧,他知道,此刻不能将那些残证抛出,否则便会打草惊蛇。他按照沈砚辞的嘱咐,故意露出一丝迟疑,沉声道:“证据……臣虽暂无确凿凭证,但此事绝非空穴来风。鸣沙关的将士皆可为臣作证!此外,臣在边关时,曾发现有不明身份之人与北狄暗中接触,交接的物资中,竟有我朝的粮草!”
这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大殿之中。天子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眼神锐利地看向李嵩:“李卿,此事你可知晓?”
李嵩心头一慌,连忙躬身道:“陛下明鉴!臣对此事一无所知!谢将军怕是被奸人误导,或是看错了!户部调拨的粮草,皆是经过严格查验,绝无可能流入北狄之手!”
就在此时,沈砚辞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臣有话要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他。沈渊的脸色微变,似乎没想到他会主动开口。李嵩则眼神阴鸷地看着他,带着几分警告。
“沈卿刚调任户部不久,可有什么见解?”天子的语气带着一丝好奇。
“陛下,臣调任户部后,查阅了近一年的粮草调拨账目,发现确有异常。”沈砚辞的声音温润,却字字清晰,“鸣沙关每月应得粮草三千石,但实际调拨的数量,却只有两千五百石,且有三个月的账目,备注栏中写着‘物资受潮,暂缓调拨’,但后续并未补拨。此外,臣还发现,有一笔运往边关的粮草,押送官员竟是李尚书的远房侄子李达,而此人在押送途中,曾无故滞留三日,去向不明。”
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取出几本账册副本,双手奉上:“陛下,这是臣整理的账目副本,上面有详细记录,可供陛下查验。”
太监将账册呈给天子,天子翻阅着,脸色越来越沉。李嵩的额头渗出了冷汗,连忙辩解道:“陛下!这其中定有误会!账目或许是笔误,李达滞留,也是因为途中遇到劫匪,并非有意为之!沈大人刚入户部,怕是不了解其中的繁杂,才会误解!”
“是吗?”沈砚辞淡淡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臣曾询问过当时的押送士兵,他们说并未遇到劫匪,而是李达主动滞留,且与当地的一个商人有过接触。而那个商人,恰好与北狄有贸易往来。”
这一下,李嵩再也无法镇定了。他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解。殿中的文武百官也炸开了锅,议论纷纷。沈渊适时开口,沉声道:“陛下,此事事关重大,涉及通敌叛国,不可等闲视之。臣建议,即刻派人彻查李达,并重新核查户部的粮草账目,务必查明真相,还边关将士一个公道!”
其他几位大臣也纷纷附和,要求彻查此事。天子沉吟片刻,眼神锐利地扫过李嵩,沉声道:“准奏!沈相,此事便交由你牵头,会同刑部、户部一同彻查!谢卿,你也一同参与,从军中方面提供线索!”
“臣遵旨!”沈渊、谢惊寒齐声应道。
李嵩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却还想挣扎:“陛下!臣是被冤枉的!是沈砚辞污蔑臣!”
“是否冤枉,查过便知。”天子的语气冰冷,“在查清之前,李嵩暂卸户部尚书之职,听候发落!”
随着天子的话音落下,早朝的议程也随之结束。百官散去,李嵩被侍卫带走,殿中只剩下天子、沈渊、沈砚辞和谢惊寒四人。
天子看着沈砚辞,眼神复杂:“沈卿,你刚入户部便有如此发现,实属难得。只是,你为何会突然关注边关的粮草账目?”
沈砚辞躬身道:“陛下,臣身为户部官员,理当尽职尽责,核查账目是分内之事。更何况,边关将士浴血奋战,守护家国,臣不忍他们因粮草问题而受委屈。”
天子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了些:“你有这份心,很好。沈相,你教出了一个好侄子。”
沈渊连忙躬身谢恩:“陛下过奖,皆是陛下的恩典。”
天子又看向谢惊寒:“谢卿,你性子刚直,是军中栋梁,但朝堂之事,不比沙场,凡事需多几分谨慎。此次多亏沈卿相助,否则你怕是要吃大亏。”
谢惊寒躬身道:“臣遵旨。多谢陛下提点,也多谢沈大人。”他看向沈砚辞,眼神中带着几分真诚的感激。
沈砚辞微微颔首,并未多言。
离开太极殿后,沈渊叫住了沈砚辞。两人走到宫墙下的僻静处,沈渊的脸色沉了下来:“砚辞,你今日太过冒进了!你刚入户部,根基未稳,便直接与李嵩对上,可知其中的凶险?”
“叔父,此事关乎边关安危,关乎国家大义,侄儿不得不为。”沈砚辞垂眸道,“李嵩通敌叛国,罪无可赦,若是不及时扳倒他,后患无穷。”
“你以为扳倒李嵩那么容易?”沈渊叹了口气,“他背后的势力盘根错节,连太子都与他有些牵扯。你今日此举,怕是会引火烧身。”
“侄儿明白。”沈砚辞抬眸,眼神坚定,“但侄儿已有对策。此次彻查,侄儿会小心行事,绝不会给叔父和沈家带来麻烦。”
沈渊看着他坚定的眼神,终究是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你好自为之。记住,沈家永远是你的后盾,但你也要懂得保全自己。”
“侄儿谨记叔父教诲。”
沈渊离去后,谢惊寒走上前来,拍了拍沈砚辞的肩膀:“沈大人,今日多谢你。若不是你,我怕是真要栽在李嵩手里了。”
沈砚辞微微一笑:“将军客气了。我们是盟友,理当相互扶持。”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李嵩虽被停职,但他背后的势力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彻查,怕是不会顺利。将军在军中查线索时,务必小心,切莫中了他人的圈套。”
“我明白。”谢惊寒点了点头,眼神凝重,“对了,你之前说的那批‘军需药材’,何时出发?”
“明日便会启程。”沈砚辞道,“我已安排妥当,由户部的老差役押送,沿途会有我的暗线接应。只是,李嵩此刻被停职,他的党羽怕是会狗急跳墙,可能会对押送队伍下手。”
谢惊寒眼神一凛:“此事交给我。我让秦风带一队亲信,暗中护送,确保粮草能安全抵达边关。”
“如此甚好。”沈砚辞眼中闪过一丝暖意,“有将军相助,想必万无一失。”
两人并肩走在宫墙下,晨阳透过宫墙的缝隙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惊寒看着身边温润如玉的沈砚辞,忽然觉得,与这样的人并肩作战,或许并非是一件坏事。他看似温润,却总能在关键时刻展现出惊人的智慧和勇气,像一块温润的端砚,磨出的墨汁,能书写出破局的良方。
而沈砚辞也看着身边桀骜挺拔的谢惊寒,心中暗道,有这样一柄锋利的寒戈在侧,这场棋局,胜算又多了几分。
只是,他们都明白,这仅仅是开始。李嵩背后的势力,太子的态度,甚至天子的制衡之术,都将成为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阻碍。彻查之路,必定荆棘丛生,危机四伏。
当晚,沈府书房。
沈砚辞坐在案前,面前摊着一张密密麻麻的名单,上面记录着李嵩的党羽名单,以及他们各自的罪证。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通过暗线收集到的线索。他指尖划过名单上的一个名字,眼神沉了下来。
忽然,窗外传来一声轻响。沈砚辞抬眸,只见一道黑影闪了进来,单膝跪地:“大人,李嵩的党羽果然有动作了。他们已派人联络了沿途的山匪,准备在黑石峡伏击押送队伍。”
“知道了。”沈砚辞点了点头,语气平静,“传令下去,让暗线密切关注山匪的动向,随时汇报。另外,通知秦风,让他提前在黑石峡设伏,务必将这些人一网打尽。”
“是。”黑影领命,悄然退去。
沈砚辞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带来一丝凉意。他望着夜空中的明月,眼神深邃。黑石峡的伏击,不仅是为了保护粮草,更是为了抓住李嵩党羽的把柄,顺藤摸瓜,挖出更多的证据。
而此时,将军府中,谢惊寒正与秦风商议着伏击的细节。秦风躬身道:“将军,黑石峡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山匪若是埋伏在那里,怕是不好对付。”
“无妨。”谢惊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我要的不是简单的击退,而是将他们全部拿下,逼问出背后的主使。你带五百亲信,连夜出发,务必在明日午时前赶到黑石峡,设下埋伏。记住,留活口。”
“是!”秦风领命而去。
谢惊寒走到案前,拿起那张沈砚辞绘制的布防图,指尖抚过上面的线条。他想起今日朝堂上沈砚辞从容不迫的模样,想起他递上账册时的坚定,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他与沈砚辞,一个来自世家,一个起于行伍,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却因为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
他不知道这场合作最终会走向何方,也不知道他们能否真正扳倒李嵩,还边关一个清明。但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
夜越来越深,皇城内外,暗流涌动。黑石峡的伏击,即将拉开序幕。而这场伏击,不仅关乎粮草的安危,更关乎朝堂的格局,关乎他与沈砚辞这盘棋局的下一步走向。
沈砚辞和谢惊寒,这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人,此刻正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各自为这场即将到来的较量,做着最后的准备。他们就像两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正在一点点扩散,终将席卷整个朝堂。
寒夜渐深,砚上的墨汁已凉,而寒戈的锋芒,却愈发凛冽。破局之路,虽难,却已无路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