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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暗棋落子风初动 ...

  •   将军府的偏院,烛火被夜风搅得忽明忽暗。

      谢惊寒褪去玄色劲装,露出的肩头缠着粗布,血渍已经浸透了布料,与皮肉黏连在一起。他眉头都没皱一下,抬手便要撕扯,却被贴身侍卫秦风急忙拦住:“将军,这般扯下来要伤了皮肉,还是让属下帮您处理吧。”

      谢惊寒不耐地啧了一声,终究还是坐了下来,将沈砚辞赠予的那只瓷瓶扔了过去:“用这个。”

      秦风接住瓷瓶,拔开塞子,一股清冽的药香扑面而来,绝非军中常见的粗制金疮药可比。他愣了愣:“将军,这是……”

      “沈砚辞给的。”谢惊寒语气平淡,目光却落在桌案上那张摊开的布防图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图上标注的“鸣沙关”。

      那是他此次回京前,与北狄鏖战了三日三夜的地方。布防图上,沈砚辞不仅精准复刻了边关的关隘布局,还在角落用极细的笔锋标注了两处隐蔽的水源和一条废弃的商道——那商道狭窄难行,军中几乎无人知晓,却能绕开北狄的哨卡,直抵鸣沙关后侧。

      “沈大人倒是心细。”秦风一边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一边忍不住说道,“听闻沈大人是翰林院公认的奇才,一手好字不说,记性更是惊人,却没想到连边关布防都了如指掌。”

      谢惊寒没说话,只是盯着那行细小的标注,眸色沉沉。他起初以为沈砚辞赠图,不过是世家子弟的权宜之计,或是想卖个人情,可这隐蔽商道的标注,绝非仅凭“记忆临摹”就能得知——这分明是对边关局势下过苦功,甚至可能暗中打探过军情。

      一个温润隐忍的世家公子,为何要关注这些?

      秦风将金疮药敷在伤口上,清凉的触感瞬间压下了灼痛。谢惊寒忽然抬手,指尖抚过布防图边缘未干的墨痕,仿佛还能感受到沈砚辞研墨时的从容。他想起昨夜翰林院的烛火,想起那人月白锦袍上的暗纹松竹,想起那句“粮草之事,或许能周旋一二”,心头莫名有些纷乱。

      “去查查沈砚辞。”谢惊寒忽然开口,声音低沉,“不必惊动旁人,查查他近半年来的行踪,还有……他与沈相的关系。”

      秦风一愣,随即躬身应下:“是。”

      与此同时,沈府的书房内,烛火如豆。

      沈砚辞坐在案前,对面端坐着一位身着藏青锦袍的中年男子,正是他的叔父,当朝宰相沈渊。沈渊指尖叩着桌面,目光锐利地落在沈砚辞身上:“昨夜,谢惊寒去过翰林院?”

      沈砚辞垂眸,手中捧着一杯冷透的茶,语气平静:“是。”

      “他要布防图,你便给了?”沈渊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警告,“砚辞,你该知道那是军机要务,私相授受,若是被人告发,便是掉脑袋的罪名。”

      “侄儿给的,不过是临摹的副本,并非原件。”沈砚辞抬眸,眼底不见丝毫慌乱,“谢将军刚从边关归来,性情刚烈,若是强行阻拦,怕是会闹得人尽皆知。届时不仅翰林院难堪,叔父您也会落得个‘苛待功臣’的骂名,得不偿失。”

      沈渊盯着他看了片刻,似乎在判断他话中的真假。沈砚辞自幼聪慧,性子却过于温润,从前他总担心这孩子太过隐忍,成不了大事,可今日这番说辞,却透着几分审时度势的通透。

      “你倒是想得周全。”沈渊的语气缓和了些,“不过那谢惊寒,野性难驯,又手握兵权,陛下虽倚重他,却也忌惮他。你与他走得太近,并非好事。”

      “侄儿明白。”沈砚辞轻轻颔首,指尖摩挲着茶杯边缘,“只是粮草之事,叔父当真要一扣到底?鸣沙关的战报三日一封,北狄的攻势日渐猛烈,再无粮草接济,怕是……”

      “粮草之事,轮不到你操心。”沈渊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朝中局势复杂,那批粮草背后牵扯甚广,岂是你能懂的?你只需安心在翰林院待着,做好你的学问,将来自有你的前程。”

      沈砚辞沉默了。他自然知道粮草背后的牵扯——户部尚书李嵩与北狄暗中勾结,那批粮草若是运往前线,必会被李嵩的人暗中克扣,最终落入北狄手中;可若是公然拦下,又会落下“掣肘军方”的把柄,让李嵩等人有机可乘。

      叔父的考量,并非全无道理,只是这盘棋,下得太过冰冷,全然不顾边关将士的死活。

      “叔父,侄儿有一问。”沈砚辞忽然抬眸,目光清亮,“若是边关失守,北狄长驱直入,届时朝堂再稳固,又有何用?”

      沈渊的脸色微微一变,指尖的动作顿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一向温顺的侄子,忽然觉得有些陌生。沈砚辞的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隐忍,反而透着一丝坚定,像是藏在温润玉石下的寒刃,终于露出了一点锋芒。

      “此事我自有决断。”沈渊最终还是沉声道,起身拂袖而去,“你只需记住,不该问的别问,不该做的别做,沈家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书房的门被轻轻带上,室内重归寂静。沈砚辞端起冷茶,一饮而尽,茶水的寒凉顺着喉咙滑下,却压不住心头的燥热。

      他走到书架前,推开最底层的一格暗格,取出一本看似普通的线装书。书页间夹着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串密密麻麻的小字,正是他暗中调查到的,李嵩与北狄勾结的证据。

      仅凭这些,还不足以扳倒李嵩。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将这盘死棋盘活的棋子。

      而谢惊寒,便是那枚最锋利、也最不可预测的棋子。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谢惊寒便带着布防图,前往兵部递请增兵的奏疏。刚走到兵部衙门外,便见一辆青竹马车停在不远处,车帘掀开,沈砚辞身着月白锦袍,缓步走了下来。

      两人目光在空中相遇,谢惊寒的脚步微顿,神色复杂。他昨夜已让秦风查过,沈砚辞近半年来除了翰林院与沈府,几乎足不出户,平日里只与文人雅士交往,看似与世无争,却在半年前,暗中资助过一批从边关逃难来的百姓。

      这个发现,让他对沈砚辞的印象,更加模糊了。

      沈砚辞却像是早已料到会在此处遇见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谢将军早。”

      “沈大人。”谢惊寒的语气依旧算不上温和,却少了几分昨日的戾气,“布防图……多谢。”

      “将军客气了。”沈砚辞走到他身边,压低声音,“奏疏之事,怕是不会顺利。李尚书与沈相素来不和,定会借机刁难。”

      谢惊寒眸色一沉:“你怎么知道?”

      “朝堂之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沈砚辞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将军若是信我,今日递上奏疏后,暂且忍耐一二,莫要与李尚书起冲突。三日后,城郊栖霞寺,我有东西要交给将军。”

      谢惊寒盯着他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可沈砚辞的眼神温润依旧,深不见底,让他看不透分毫。他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好。”

      他不知道沈砚辞要给自己什么,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该信这个看似温润、实则藏着秘密的世家公子。但他知道,沈砚辞的话,或许是目前唯一的转机。

      沈砚辞微微一笑,转身走向兵部衙门另一侧的吏部。他今日来此,是为了递请调任的奏疏——他要离开翰林院,前往户部任职。

      只有靠近户部,靠近粮草中枢,他才能真正掌控棋局的走向。

      谢惊寒望着沈砚辞远去的背影,握紧了手中的奏疏。风从街面上吹过,带着初春的寒意,却也吹动了暗藏的棋局。

      他与沈砚辞,一个是桀骜的寒戈,一个是温润的端砚,本是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却在这波诡云谲的朝堂之上,被命运的丝线紧紧缠绕。

      三日后的栖霞寺之约,将会是他们棋局的第一步。而这一步,究竟是破局的关键,还是踏入深渊的开始,无人知晓。

      谢惊寒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了兵部衙门。阳光穿过云层,落在他挺拔的身影上,却未能驱散他眉宇间的桀骜与沉凝。一场无声的较量,已然悄然拉开了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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