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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岁华沉璧,初心如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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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掠过鸣沙关的第三年,连漠北的风沙都变得温和起来。城门外的互市早已从最初的零散摊位,扩建成了热闹的街巷,中原的绸缎铺挨着北狄的皮毛行,汉人的茶寮里飘着胡商带来的香料气息,孩子们追着驼铃奔跑,笑声漫过夯土围墙,落在每一寸曾浸染过硝烟的土地上。
谢惊寒依旧习惯每日清晨登上城头。只是如今他不必再紧攥剑柄,寒锋剑的剑鞘蒙了层薄尘,却被他擦拭得发亮。他望着远方边境线的轮廓,那里不再有连绵的营帐,只有巡逻兵的身影在草原上若隐若现,像守护安宁的星点。可他眉心始终凝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郁——久无战事,军中难免滋生懈怠,近日巡查军寨,竟见有些新兵把操练当成了应付,连最基本的弓术都生疏了。
“将军,沈大人的书信到了。”秦风捧着一封封漆信函走来,神色间带着几分凝重,“还有,边境哨所传来消息,北狄的巡逻队近日频繁在界碑附近活动,昨日还扣押了我们一支商队,说是怀疑夹带军械。”
谢惊寒接过信函,指尖触到熟悉的温润信纸,心中的沉郁稍稍舒缓。沈砚辞的字迹依旧沉稳,却在字里行间透出一丝隐忧:“朝堂之上,近来有官员联名上书,称边防开支过大,请求削减军饷与军备。此辈多是江南士族出身,久享太平,不知边境之险。我已在朝堂据理力争,然流言已起,需你那边多备些实据,以证边防之必要。另,北狄扣押商队一事,恐是主战派试探,切勿轻易动武,我已遣使者前往交涉,你只需严守边界,静候消息。”
信末,还附了一行小字:“前日见京城街市有卖沙枣糕者,味不及你送我的新鲜,念之。”
谢惊寒指尖摩挲着那行小字,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浅痕。他转头对秦风道:“传令下去,明日起,全军恢复战时操练强度,尤其是新兵,由我亲自督训。另外,派一支轻骑前往界碑附近,远远监视北狄巡逻队,不得与之冲突,若商队有危险,伺机接应。”
“是!”秦风躬身应道,又补充道,“将军,那些新兵怕是会有怨言,毕竟……太平日子过惯了。”
“怨言?”谢惊寒眼神一凛,“让他们去城西的烈士陵园看看,看看那些为了太平战死的将士,他们的坟茔还没冷透!和平不是懈怠的理由,而是更要守住的责任!”
次日清晨,校场上的呐喊声震彻云霄。谢惊寒身着玄色劲装,手持马鞭,站在高台之上,目光锐利地扫过操练的将士。新兵们起初还有些散漫,可在他冷冽的目光与严厉的训斥下,渐渐收起了轻慢之心,一招一式都变得认真起来。谢惊寒亲自示范弓术,拉满弓弦时,手臂上的旧伤隐隐作痛,却依旧稳稳将箭射向靶心,正中红心。
“记住,弓是用来守护的,不是摆设!”他高声道,“今日你们多流一滴汗,明日边境便少一滴血,城中百姓便多一分安稳!”
将士们齐声应和,声浪直冲云霄。操练间隙,谢惊寒让人抬来几筐新鲜沙枣,分给将士们:“这是去年秋收的沙枣,甜中带涩,就像这太平日子,看着甘甜,实则需要你们用辛苦去守护。”
与此同时,京城的朝堂之上,正上演着一场激烈的辩论。以礼部尚书为首的江南士族官员,身着锦袍,言辞恳切:“陛下,如今北狄已臣服,边境太平,三年来边防开支耗费国库大半,不如削减部分军饷,转而投入水利与农桑,造福百姓。”
沈砚辞立于朝堂一侧,身着月白官袍,神色平静却语气坚定:“陛下,此言差矣。北狄臣服不过三年,主战派仍在,边境巡逻队异动频发,近日更是扣押我朝商队,可见其心未安。边防是江山之屏障,如同屋之梁柱,梁柱不牢,屋何以安?若此时削减军备,便是给了北狄可乘之机,前日之战火,恐将重现!”
“沈大人未免危言耸听!”礼部尚书反驳道,“北狄既已签约,岂会轻易毁约?再者,镇北将军手握重兵,久镇北疆,若不加以节制,恐生异心!”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一片寂静。这话戳中了帝王最忌惮的隐忧——手握兵权的将领,向来是朝堂的敏感点。
沈砚辞心中一凛,却依旧从容不迫:“陛下,镇北将军谢惊寒,多年来镇守北疆,浴血奋战,不求名利,只为守护家国。若他有异心,当年太子谋反时便可响应,北狄入侵时便可投降,何需等到今日?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谢将军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边防开支,臣已核算过,近年开通边境互市,税收已较往年翻倍,足以支撑边防所需。且臣已令工部改进军械,提高生产效率,降低成本,无需额外增加国库负担。相反,若削减边防,一旦北狄来犯,战火重燃,耗费的粮草军饷,将是今日的十倍、百倍!”
天子坐在龙椅上,神色沉凝。他看向沈砚辞,眼中带着信任:“沈爱卿所言极是。边防乃国之根本,不可懈怠。谢将军忠心,朕亦知晓。传朕旨意,边防开支照旧,谁敢再言削减,以动摇军心论处!”
礼部尚书等人见状,只得躬身退下,心中却对沈砚辞与谢惊寒多了几分忌惮。
退朝后,沈砚辞回到吏部尚书府,刚坐下,林墨便递上一封密信:“大人,北狄使者已抵达京城,态度傲慢,声称商队确实夹带军械,要求我朝赔偿北狄损失,否则便要兵戎相见。”
沈砚辞拆开密信,眉头紧锁。他深知,这不过是北狄主战派的借口,他们不甘心臣服,想要挑起战火,夺回失去的利益。“看来,不动点真格,他们是不会安分的。”他轻声道,“林墨,立刻给谢将军写信,让他做好备战准备,同时派一支精锐部队,护送商队返回,若北狄阻拦,可不必留情!另外,传我命令,关闭边境互市三日,让北狄尝尝失去贸易的滋味。”
“是!”林墨应道。
沈砚辞走到窗边,望着远方的天空。他知道,这场对峙,不仅是对边境的考验,也是对他与谢惊寒的考验。朝堂上的反对势力虎视眈眈,若此次不能妥善处理,不仅会让北狄轻视,还会给朝堂反对势力可乘之机。
千里之外的鸣沙关,谢惊寒收到沈砚辞的书信时,正陪着几名老兵在烈士陵园扫墓。老兵们抚摸着墓碑上战友的名字,眼中满是泪光:“将军,我们不求富贵,只求这太平日子能长久些,让兄弟们在地下也能安心。”
谢惊寒心中一酸,重重点头:“放心,有我在,有兄弟们在,定不让战火再燃!”
接到书信后,谢惊寒立刻召集将领们议事。“北狄使者态度傲慢,主战派蠢蠢欲动,看来是想试试我们的底线。”他沉声道,“沈大人已下令关闭互市,护送商队返回,我们这边,也要做好准备。秦风,你率五千骑兵,前往边境,接应商队,若北狄阻拦,可直接开火!赵毅,你率三万将士,驻守鸣沙关西侧,防范北狄突袭!其余将士,加强城防,随时待命!”
“是!”将领们齐声应道。
秦风率领的骑兵很快便抵达了边境。北狄的巡逻队果然在界碑附近阻拦商队,见到秦风的骑兵,不仅没有退缩,反而率先发起了攻击。
“兄弟们,给我杀!”秦风怒喝一声,手持寒锋剑(谢惊寒暂借于他),冲入敌阵。骑兵们紧随其后,与北狄巡逻队展开了激烈的厮杀。北狄士兵没想到秦军如此勇猛,很快便败下阵来,仓皇逃窜。
商队被成功接应回来,领队的商人见到谢惊寒,感激涕零:“多谢将军救命之恩!北狄那些人,根本就是故意找茬,我们哪里夹带军械了!”
谢惊寒点了点头:“委屈你了。放心,这笔账,我们会跟北狄算清楚。”
北狄巡逻队战败的消息传到漠北,北狄汗王拓跋宏勃然大怒。他本想约束主战派,维持和平局面,可主战派却私自挑起冲突,破坏盟约。拓跋宏深知,大靖国力强盛,谢惊寒用兵如神,沈砚辞运筹帷幄,若真开战,北狄必败无疑。
他立刻下令,将挑起冲突的主战派首领处死,并重罚了相关人员,同时派遣使者再次前往京城,向大靖道歉,归还扣押的商队物资,并承诺赔偿损失。
京城的沈砚辞收到消息后,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他知道,拓跋宏是个明事理的人,不会轻易被主战派裹挟。他立刻上书陛下,请求恢复边境互市,并重申盟约,以安北狄之心。
消息传到鸣沙关时,谢惊寒正在校场上观看将士们操练。听到北狄道歉、恢复互市的消息,将士们欢呼雀跃,脸上满是喜悦。
谢惊寒望着远方的天空,心中感慨万千。这场危机,最终在他与沈砚辞的默契配合下化解了。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更是一场政治上的胜利。它不仅震慑了北狄的主战派,也让朝堂上的反对势力闭上了嘴,证明了边防的重要性,也证明了他与沈砚辞的同心同德。
当晚,谢惊寒给沈砚辞写了一封回信。他没有过多描述战事的激烈,只是简单汇报了情况,然后写道:“沙枣已晒成干果,口感更醇厚,已让人快马送往京城。太平不易,愿你我初心如磐,共守这山河无恙。”
沈砚辞收到回信时,正坐在书房处理政务。看到信中的字句,他微微一笑,拿起桌上的沙枣干果,放入口中,醇厚的甜味在舌尖蔓延开来。他抬头望向西方,心中默念:谢惊寒,初心如磐,我定不负你,不负这天下苍生。
岁月流转,又过了五年。谢惊寒依旧镇守北疆,鬓边的白发更多了,却依旧身姿挺拔,眼神坚定。沈砚辞已升任丞相,辅佐陛下打理朝政,推行的新政深入人心,国库充盈,百姓安居乐业。
这五年里,边境再无战事,互市日益繁荣,北疆各部与中原的关系愈发融洽。朝堂之上,反对势力早已销声匿迹,无人再敢质疑边防的重要性,也无人再敢挑拨沈砚辞与谢惊寒的关系。
这一日,谢惊寒收到了沈砚辞的书信,信中写道:“陛下欲召你回京,封为护国公,享荣华富贵。边疆已稳,你也该回京休养了。”
谢惊寒看完书信,沉默了许久。他望向鸣沙关的城墙,望向辽阔的草原,望向往来的商队与百姓,眼中满是不舍。这里是他战斗过的地方,是他守护了八年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刻在了他的心里。
他给沈砚辞回信:“京城繁华,不及边关风沙。我已习惯了这里的日出日落,习惯了与将士们并肩,习惯了守护这方土地。若陛下恩准,我愿终身镇守北疆,做这山河的一块基石。”
沈砚辞收到回信后,深深叹了口气。他了解谢惊寒的性格,知道他对边关的感情,也尊重他的选择。他上书陛下,恳请陛下成全谢惊寒的心愿。
陛下感念谢惊寒的忠心与功绩,准了他的请求,不仅封他为护国公,还赏赐了大量金银财宝与良田美宅,却都被谢惊寒婉言谢绝了。他只请求陛下,多拨些粮草与军备,加强边防,让边关的将士们能更好地守护家园。
消息传到鸣沙关,将士们与百姓们纷纷涌上街头,欢呼雀跃。他们知道,谢将军会一直陪着他们,守护着他们。
沈砚辞站在京城的城墙上,望向西方。他知道,谢惊寒会一直在那里,像一座丰碑,镇守着北疆。而他,会在京城,为他稳固后方,为他守护朝堂,为天下百姓谋福祉。
岁华沉璧,时光荏苒。那些烽火连天的岁月,那些生死与共的瞬间,那些同心同德的默契,都已沉淀为岁月中最珍贵的记忆。谢惊寒与沈砚辞,一个镇守北疆,一个运筹朝堂,他们的初心从未改变,他们的情谊从未褪色。
砚戈同辉,初心如磐。这山河无恙,国泰民安,便是他们一生的追求,也是他们留给这世间最宝贵的礼物。而他们的故事,也将如同这鸣沙关的城墙与京城的宫墙一般,永远镌刻在历史的长河中,熠熠生辉,永不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