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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诊室里的攻受易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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诊室的百叶窗将暮光切割成条,在洋灰地上映出斑驳的影。顾清晏斜倚在橡木诊桌旁,白色医师服纤尘不染,指尖正慵懒地把玩那枚玫瑰金胸针——这胸针昨夜曾别在江烬的衣领,在华懋饭店流转的灯光下,随着探戈的节奏轻晃。
“顾医生是在复盘昨夜舞步,思量哪一处进退让江某失了分寸?”
带笑的声音打破静谧。江烬斜倚门框,米白色哔叽西装衬得他身形挺拔,唯眼底淡青泄露些许倦意。他手中闲闲把玩两个丝绒方盒,步履从容踏入,与昨夜舞池中那个被他揽着腰肢旋转的,仿佛是同一人,又仿佛不同。
顾清晏缓缓转身,白大褂下摆划出利落弧度:“我在想,昨夜江先生在华懋饭店,应允陪我跳完那支舞时,究竟几分是为了案子,几分是……”他指尖胸针一转,光斑掠过江烬喉结,“……被我那句‘若不想明日全上海小报都登你江少爷拒舞的新闻,就乖乖把手放我肩上’给拿住了?”
江烬眸色微沉,将那对丝绒方盒推至桌沿:“顾医生何必旧事重提。今日是来送合作信物。”
顾清晏未用手,执起派克金笔轻轻挑开盒盖。那对以玫瑰缠绕听诊器为造型的铂金袖扣映入眼帘时,他唇角弯起:“这袖扣的工艺,与昨夜饭店里那支乐队领班的袖扣倒有几分相似。江先生是觉得,”笔尖倏然下移,冰凉的金属尖端极轻地点在江烬的手背上,“我既像你的私人医生,又该如那乐手般,随时为你奏响合拍的舞曲?”
笔尖的凉意并未让江烬退缩,他反而翻过手掌,温热的指腹有意无意地擦过顾清晏握笔的指尖:“顾医生若执意要将诊室当作舞池,江某奉陪便是。毕竟昨夜那曲探戈, ending pose 时,不知是谁的领带,缠住了谁的怀表链。”
顾清晏眉峰微挑,顺势起身逼近,白色衣袂擦过江烬质料精良的西裤:“那夜在饭店露台,江先生望着我出神时,我原以为你在思量案情,如今看来,倒像是在复盘那支舞里,究竟是谁先乱了步伐。”
“那时……”江烬的目光坦然迎上,在他唇瓣流连,“江某是在想,顾医生这唇形,下诊断时是否也同下舞步指令时一般,不容置疑。”他答得巧妙,将那份窥探化作了明目张胆的欣赏,“就像昨夜你在我耳边数拍子,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想忘也忘不掉。”
顾清晏低笑一声,趁势抽走他指间另一只扁盒,打开见是一张爵士音乐会的烫金请柬,眼波流转:“江先生这是……想把昨夜华懋饭店未尽的舞曲,换个场地续上?”他忽地将请柬塞回江烬衬衫胸袋,指尖隔着上好的埃及棉布料,若有似无地擦过紧实的胸肌,“可惜,顾某从不应付同样的邀约两次。”
“哦?”江烬抬手,并非格挡,而是就势覆上顾清晏欲收回的手,掌心温度透过薄薄肌肤传来。“那要如何,才算得新的邀约?”他握着那只手,引导着,在自身左胸位置,缓慢地划过一个未完的音符轨迹,“是否要……如此这般,像昨夜教你跳探戈的新花样一样,亲自示范?”
顾清晏呼吸几不可察地一促。他猛地抽回手,指尖残余着对方身体的暖意与力道。他旋即恢复镇定,伸手为江烬整理那条与昨夜颜色不同的真丝领带,在收紧的刹那骤然发力将人拉近,声音压得极低,气息交融:“江先生至少须得想明白,你夜不能寐时,辗转反侧的是我阿姐的悬案,还是……”他故意顿住,唇瓣几乎贴上对方的,“……昨夜在饭店阳台,我替你拂去肩上落花时,你骤然停顿的呼吸?”
诊室内霎时静极,只闻窗外隐约传来的电车铃声。空气紧绷如弦。
江烬猛地攥住他手腕,力道却在中途放轻,拇指指腹在他敏感的腕骨内侧不轻不重地一碾,带起一阵隐秘的战栗。“你心知肚明,”他嗓音暗哑,掺入一丝无奈的坦诚,“从昨夜你邀舞那一刻起,案子与你,便再难分清。”他目光沉静,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就像你此刻别回的胸针,与这对袖扣,本就是一套,不是吗?顾医生昨夜别在我身上时,就没想过我会认出这出自同一家银楼?”
顾清晏眸光微闪,旋即轻笑,抽回手,将玫瑰胸针别回自己领口:“江少爷好眼力。那想必也看清了,这套首饰,原名‘困局’。”他转身,声音听来平静,“所以,下次带着诚意来。至少,想清楚是要破案的局,还是……”
最后一字,化作一缕温热气息,消散在暮色里。
江烬未再趋前,只立于原地,望着他看似从容的背影,低声道:“或许,我是来邀顾医生,一同破一破,你我之间这个,从昨夜便已布下的局。”
门被轻轻合上。顾清晏于无人处展开掌心——方才贴近时,他已从江烬马甲内袋中取回了那枚属于姐姐的旧式婚戒。戒圈内侧新刻的“烬”字,在残阳里闪着幽微的光。而他捻过戒圈的指尖,分明还清晰地记得,昨夜在华懋饭店的舞池,江烬的手也曾同样精准地,在他后腰处,寻到那枚隐藏的暗扣。
窗外,夜色初临,霓虹渐起,与昨夜饭店的灯火,恍惚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