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敌的吻痕》LOVETOZY

4、音乐会上的双重奏

　　夜幕为上海滩披上流光溢彩的华服，和平饭店的爵士乐厅内，衣香鬓影，觥筹交错。顾清晏一身深灰色条纹西装，相较于昨日的医师袍，多了几分倜傥风流的世家公子气度。他并未如约等在入口处，而是独自倚在二楼的廊柱边，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香烟，目光疏离地掠过楼下喧嚣的人群，最终定格在入口处那个刚出现的身影上。

　　江烬来了。他换下了白日那身米白哔叽，穿着一套更为正式的黑色礼服，领结一丝不苟，周身散发着与这浮华场合格格不入的冷峻气息。他甫一出现，便有几道目光黏着上去，他却视若无睹，锐利的眼神在场内扫视一圈，随即精准地抬眸，与二楼顾清晏的视线在空中相遇。

　　没有点头，没有微笑，那一眼，如同无声的接头暗号。

　　顾清晏唇角微不可察地一勾，转身融入身后交谈的洋人商贾之中，仿佛只是偶然驻足。江烬则径直穿过大厅，与几位熟面孔寒暄两句，步伐未停，朝着通往二楼的旋转楼梯走去。

　　乐声悠扬，是慵懒的布鲁斯。二楼视野更佳，也更为清静。江烬走到顾清晏身侧，与他并排倚着栏杆，望向楼下舞池中摇曳的身影。

　　“顾医生好雅兴，选了这么个……观察全局的好位置。”江烬的声音不高，混在乐声里，只有他们两人能听清。

　　“比不上江先生，人未至，目光已巡弋三遍。”顾清晏晃了晃手中的酒杯，琥珀色的液体荡漾出细碎的光，“怎么，怕我设局害你？”

　　“怕？”江烬侧头看他，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我是怕顾医生太过投入‘合作’，忘了正题。”他从内袋取出一个扁平的银质烟盒，打开，却不是香烟，而是一张微微泛黄的旧照片。“华懋饭店那晚，除了跳舞，我还去了趟监控室。虽然大部分记录被人为抹去，但还是找到了这个。”

　　照片上，是一个模糊的背影正从饭店后门的消防通道离开，时间戳恰好在查清婉失踪前后。那背影穿着服务生的制服，身形与江烬有几分相似，但细节处又显不同。

　　顾清晏接过照片，指尖在粗糙的相纸表面摩挲，眼神骤然锐利如手术刀。“‘烬’字刻在戒圈内侧，是你拿到戒指之后才有的。我姐姐的戒指，之前一直在你手里。”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是。”江烬承认得干脆，“戒指是我在案发现场附近找到的。当时情况复杂，我必须确保它不会落入他人之手，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刻字，是为了混淆视听，也是……一种标记。”他顿了顿，看向顾清晏，“但我可以保证，令姐的失踪，与我无关。我追查此事，另有原因。”

　　“什么原因？”顾清晏追问，目光紧锁着他。

　　江烬沉默片刻，直到一曲终了，舞池换上了更为欢快的恰恰舞曲，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几乎被音乐淹没：“查清婉小姐，在失踪前，正在暗中调查一批通过海关流入上海的违禁药品。而我……代表另一方的利益，需要找到这批药品，以及背后操控这一切的人。”他看向顾清晏，眼神复杂，“我们或许目的不同，但路径，暂时一致。”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满面油光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笑着走近：“江贤弟！果然是你！这位是……”他的目光好奇地落在顾清晏身上。

　　江烬瞬间换上一副社交面孔，自然地侧身半步，微微挡住顾清晏，笑着寒暄：“李经理，好久不见。这位是顾医生，我的朋友。”他介绍得轻描淡写，却将顾清晏纳入了自己的保护圈。

　　顾清晏配合地颔首，目光却越过李经理的肩膀，落在不远处一个始终独自坐在角落、频频看向他们这边的陌生男子身上。那男子接触到他的目光，立刻若无其事地低下头，摆弄手中的酒杯。

　　“江先生，”顾清晏在江烬应付完李经理后，低声开口，语气恢复了一贯的冷静，“你的‘另一方利益’，尾巴似乎跟得挺紧。”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那个角落。

　　江烬眸光一冷，并未立刻转头，只借着举杯的动作，从光洁的杯壁上反射观察那个方向。“不止一个。”他声音凝重，“门口还有两个生面孔，从我们上楼就守在那里了。”

　　音乐会的气氛依旧热烈，旋律变得激昂，掩盖了暗流下的汹涌。他们看似并肩欣赏着音乐，实则神经都已绷紧。

　　“看来，有人不希望我们‘合作’得太顺利。”顾清晏轻笑一声，将那杯未动的酒放在侍者的托盘上，“戒指引来了老鼠，江先生，你的‘标记’似乎不太吉利。”

　　“或许，”江烬靠近一步，借着音乐的掩护，手臂似无意地擦过顾清晏的，形成一个极近的、看似亲密低语的姿态，“它引来的，不只是老鼠。”他的气息拂过顾清晏耳际，“也可能是逼我们更快找出真相的……催化剂。”

　　他话音刚落，楼下似乎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灯光也配合着音乐节奏猛地闪烁了一下。就在这光线明暗交替的瞬间，顾清晏感觉江烬的手极快地在他掌心塞入一个微凉的硬物——是那枚刻着“烬”字的戒指。

　　“物归原主。”江烬的声音低不可闻，“接下来，按我说的做。”

　　灯光恢复，江烬已退开半步，脸上挂着无可挑剔的浅笑，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他向顾清晏做出一个“请”的手势，指向另一侧相对安静的露台方向。

　　“顾医生，露台风景独好，可否赏光再陪我跳一支……没有音乐的舞？”

　　顾清晏握紧掌心的戒指，金属的棱角硌着皮肤，带来清晰的痛感。他看向江烬，对方眼中不再是试探与暧昧，而是某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与……信任。

　　他微微颔首。

　　“乐意之至。”

　　两人并肩朝着露台走去，将身后的靡靡之音与无数道含义不明的目光，暂时关在了玻璃门内。而真正的狩猎，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