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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碎星楼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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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时的流云城,并未沉寂,反而在另一种喧嚣中焕发生机。各色法术灯笼将街道映照得如同白昼,酒楼乐坊丝竹不绝,空气中弥漫着灵酒、香料与某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碎星楼,并非流云城最高的建筑,却是最奇特的之一。楼高九层,通体由一种罕见的“星纹木”搭建,夜晚时会吸收周天星辉,在表面流淌出如同星河般的光晕,故而得名。此处是花弄影的产业之一,也是流云城消息最灵通、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之一。
沈清弦依旧戴着月影纱,独自一人来到碎星楼下。她拒绝了月清遥同行的提议,此事是花弄影直接找上她,牵扯越少越好。云梦辞留在竹韵居,以其独特的感应监控全城气机。
仰头望去,碎星楼顶层的观星台在夜色中格外醒目,仿佛真的伸手便可摘取星辰。沈清弦能感觉到,那里有几道不弱的气息,其中一道,带着妙音阁特有的、靡丽又危险的花香。
她隐匿身形,如同融入夜风的青烟,悄无声息地避开楼下喧闹的人群,沿着楼外那些流淌着星辉的木质结构,几个起落便掠上了顶层观星台。
观星台极为开阔,地面铺设着光滑如镜的黑色玉石,倒映着漫天星斗与楼体自身散发的星辉,如梦似幻。台中央设着软塌矮几,珍馐美酒陈列。花弄影正斜倚在软塌上,手中把玩着一支玉箫,见她到来,红唇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沈魁首果然守时。”花弄影声音慵懒,眼波流转,示意了一下对面的位置,“请坐。尝尝这‘醉星酿’,流云城独有,外面可喝不到。”
沈清弦没有动,目光扫过观星台。除了花弄影,角落里还侍立着两名气息沉凝的侍女,显然是其心腹。她开门见山:“花阁主相邀,所谓好戏,何在?”
花弄影也不勉强,放下玉箫,支着下巴,笑意更深:“好戏嘛……自然需要耐心等待。不过,在开场之前,不妨先聊点有趣的。”她目光仿佛能穿透月影纱,落在沈清弦脸上,“听说,沈魁首前些日子,在魔宫碰了不小的钉子?亲眼所见那冰坨子与幽萝圣女……情深意厚?”
沈清弦周身气息骤然一冷,观星台上的温度仿佛都下降了几分。她袖中的手微微握紧,声音却依旧平稳:“花阁主若只想说这些,恕不奉陪。”
“别急嘛。”花弄影轻笑,“我只是好奇,以沈魁首的心性,为何还要来淌流云城这趟浑水?是为了所谓的苍生大义,还是……心有不甘,想亲眼确认些什么?”
她的话语如同毒蛇,精准地缠绕上沈清弦试图冰封的伤口。
沈清弦沉默着,没有回答。她知道花弄影在故意刺激她,但那些话语,依旧像针一样扎在心里。
就在这时,花弄影目光忽然投向观星台下方某处,眼中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亮光,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哦?看来,另一位主角,也忍不住要登场了。”
沈清弦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心猛地一沉。
只见下方不远处,另一座略矮些的酒楼露台上,两道身影赫然在目——玄衣冰寒,正是凛月!而她身边,那一抹刺眼的绯红,不是幽萝又是谁!
她们所在的位置,恰好能清晰地看到碎星楼顶层的观星台!
此刻,幽萝正凑在凛月耳边,似乎在低语着什么,姿态亲昵。而凛月,面无表情地看着碎星楼的方向,暗血色的眼瞳在星辉下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花弄影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戏谑响起,不大,却足以清晰地传入沈清弦耳中,甚至……可能借助某种秘法,也传到了对面:“沈魁首,你看,我说是好戏吧?这‘他’乡遇‘故知’的场面,是不是格外精彩?尤其是,当你的‘故知’正与新人把臂同游,而你却只能在此独饮闷酒之时。”
她故意将“他”字咬得怪异,混淆视听,顺手还将一杯醉星酿推向沈清弦。
沈清弦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月影纱下的脸色瞬间血色尽失。她看着对面露台上那“亲密无间”的两人,看着凛月那冰冷的、投向这边的目光,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仿佛被冻僵。
原来……这就是花弄影所谓的“好戏”。
让她亲眼看着凛月和幽萝“同游”,让她在对方的注视下,承受花弄影这刻意的羞辱与挑拨。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几乎无法呼吸。那日在魔宫议事厅外的心寒与绝望,以更猛烈、更羞辱的方式,再次席卷了她。
她甚至能看到,对面露台上的幽萝,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注视,抬起头,朝着碎星楼顶投来一个带着明显挑衅与胜利者姿态的笑容。
而凛月……她只是看着,没有任何表示。那冰冷的眼神,隔着一段距离,仿佛穿透了月影纱,直直刺入沈清弦的心底。
够了。
真的……够了。
沈清弦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再睁开时,眼中已是一片死寂的荒芜。她看也没看花弄影,更没去碰那杯酒,转身,声音冷得如同昆仑最深处的玄冰:
“戏已看完,告辞。”
说完,不等花弄影回应,身影已化作一道青烟,毫不犹豫地消失在碎星楼顶,速度快得惊人,甚至带着一丝仓皇逃离的意味。
观星台上,花弄影看着沈清弦消失的方向,又瞥了一眼对面露台上似乎因这突兀离去而微微蹙眉的凛月,满意地端起那杯醉星酿,一饮而尽。
“啧,真是经不起逗弄。不过……这反应,倒是比预料中还有趣些。”她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唯恐天下不乱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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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露台上。
幽萝确实在凛月耳边低语,说的却是:“尊上,你看碎星楼顶,那位戴着面纱的青衣女子,身形似乎有些眼熟?而且花弄影对她似乎颇为‘热情’呢。”
她刻意引导着凛月的注意力。
凛月本就因心绪不宁和体内冰焰躁动而烦躁,听到幽萝的话,下意识地望向碎星楼顶。恰好看到花弄影亲昵地推向那青衣女子酒杯的一幕,以及那青衣女子骤然僵硬、然后决绝离去的背影。
那背影……清瘦,挺拔,带着一种刻入骨髓的熟悉感。
是……她吗?
沈清弦?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和花弄影私下会面?
花弄影那句模糊传来、语焉不详的“独饮闷酒”、“与新人把臂同游”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凛月心中那团混乱的、压抑已久的邪火。
所以,她那般急切地离开昆仑,来到流云城,不是为了什么“烬”组织,而是为了私会花弄影?而自己与幽萝站在这里,落在她眼中,便是“与新人把臂同游”?
一股说不清是愤怒、是失望、还是被背叛的刺痛感,猛地冲垮了冰封的堤坝。玄冥冰焰“轰”地一下不受控制地逸散而出,将露台的栏杆瞬间冻结、碎裂!
“尊上!”幽萝惊呼一声,连忙后退,眼中却飞快地掠过一丝计谋得逞的快意。
凛月死死盯着沈清弦消失的方向,暗血色的眼瞳中冰焰疯狂跳动,袖中的旧香囊几乎要被捏碎。脑海中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汹涌而来,夹杂着沈清弦决绝离去的背影和花弄影戏谑的笑容,让她头痛欲裂,心神大乱。
她猛地转身,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恐怖寒气,声音嘶哑冰冷:
“回别院!”
她需要冷静,需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香囊,那些记忆,还有沈清弦……她们之间,到底隐藏着什么?!
幽萝看着凛月失控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棋子,已经落下。接下来,就看这盘棋,如何走向更混乱、更有趣的方向了。追妻火葬场?这才刚刚点燃第一把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