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渡魔》渡屿林

42、赴约与暗棋

　　流云城，坐落于三界交汇之地，因其上空终年缭绕不散的七彩流云而得名。此城不属任何一方势力管辖，龙蛇混杂，百无禁忌。既是消息流通最快的地方，也是阴谋滋生的温床。

　　城外三百里，落霞坡。

　　夕阳将云层染成一片瑰丽的橘红，坡上草木葱茏，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沈清弦、月清遥、月清芷三人准时抵达。林婉最终被沈清弦强行留在了昆仑，负责稳住宗门内部，同时照看镜湖心那一点微弱的联系。

　　沈清弦换了一身更不起眼的青灰色便装，长发简单束起，脸上戴着月清遥提供的、能模糊容貌气息的“月影纱”。她气息内敛，肩头的伤被强行压下，唯有偶尔蹙眉时，泄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痛楚。

　　月清遥依旧紫衣清冷，月清芷则好奇地东张西望，黄衣在晚风中轻轻摆动。

　　“清弦师姐，我们直接进城吗？”月清芷问道，“听说城里可热闹了！”

　　沈清弦摇头，目光投向坡下那条通往流云城的官道：“再等等。”她在等云梦辞。邀请云梦辞，不仅是多一份助力，更像是在汹涌暗流中，为自己寻找一块暂时可以立足的、清静的平台。

　　月清遥微微颔首，闭目感应片刻，轻声道：“附近有魔气残留，虽然极淡，但品质极高，应是顶尖魔修路过不久。”

　　沈清弦心尖微颤，面上却不露分毫。顶尖魔修……会是她们吗？

　　就在这时，一阵清越缥缈的琴音，如同山间清泉，自天际缓缓流淌而来。那琴音不带丝毫烟火气，洗涤着落霞坡上略显紧绷的气氛，连空气中的尘埃仿佛都安静了下来。

　　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素白衣裙的女子，怀抱一张古朴木琴，踏着晚霞余晖，宛如从画中走来。她容貌算不得绝色，却有一种空谷幽兰般的恬淡气质，眉眼间是看透世情的宁静，正是隐居听雨楼的琴仙——云梦辞。

　　“云仙子。”月清遥上前一步，微微欠身。月清芷也收敛了活泼，规规矩矩地行礼。

　　云梦辞停下脚步，琴音也随之止歇。她目光扫过三人，在戴着月影纱的沈清弦身上略微停顿了一瞬，并未点破，只是淡淡开口：“清遥仙子相邀，梦辞本不应涉足红尘。只是，‘烬’组织近日活动，似有扰乱天地清音之嫌，流云城灵脉节点亦显污浊，故来一观。”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琴音，清澈而带着淡淡的疏离。

　　沈清弦上前，取下面纱，露出真容，郑重一礼：“昆仑沈清弦，多谢云大家援手。”

　　云梦辞看着她，宁静的眼眸中似有微光掠过，轻轻颔首：“沈魁首不必多礼。天道失衡，清音蒙尘，略尽绵力而已。”她话语简洁，却表明了她并非为任何人情，而是为了她所秉持的“道”。

　　有云梦辞加入，队伍的实力和底气都增强了不少。四人不再耽搁，化作四道颜色各异的光芒，悄无声息地掠向那座被流云笼罩的巨城。

　　---

　　几乎在沈清弦四人离开落霞坡的同时，另一方向，通往流云城的空间微微扭曲，两道人影显现出来。

　　凛月依旧是一身玄衣，面容冰冷，只是周身萦绕的玄冥冰焰似乎比平时更加躁动不安，使得她周围的空气都呈现出细微的扭曲。她刻意收敛了大部分魔尊威压，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与强大，依旧让途经的修士本能地避让。

　　幽萝跟在她身侧，绯红衣裙在风中猎猎作响，脸上带着一贯的、仿佛对一切都充满兴味的笑容。她手中把玩着一枚不断变换颜色的奇异晶石，目光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远处流云城的轮廓。

　　“总算是到了。”幽萝伸了个懒腰，曲线毕露，引得附近几个修士偷偷侧目，她却浑不在意，“这流云城，可是个好地方，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最适合……看戏了。”她意有所指地瞥了凛月一眼。

　　凛月没有理会她的调侃，暗血色的眼瞳望着流云城，心口那莫名的悸动感越来越清晰。她能感觉到，城内有一股隐晦却强大的能量在波动，与“烬”组织的气息有些类似，却又更加深沉。同时，还有一种……让她心神不宁的、若有若无的熟悉感。

　　是沈清弦已经到了吗？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让她袖中的手指再次收紧，攥住了那个旧香囊。

　　“直接去妙音阁？”幽萝问道。

　　“不。”凛月收回目光，声音冰冷，“先找地方落脚。查明‘烬’与花弄影接触的细节，以及……广寒宫那两人的动向。”

　　她需要情报，需要掌握主动权，而不是被幽萝或者那莫名的感应牵着鼻子走。

　　幽萝撇撇嘴，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应道：“好吧，听尊上的。我在城西有一处隐秘别院，还算清静，就去那里吧。”她说着，率先朝流云城西面飞去。

　　凛月紧随其后，只是在踏入流云城结界的那一刻，她脑海中猛地刺痛了一下，一幅极其短暂的画面闪过——似乎是某个灯火辉煌的阁楼，觥筹交错间，有人在她耳边低语，语气带着戏谑与……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那声音……有点熟悉。

　　是谁？

　　她用力甩了甩头，将这点异样压了下去。玄冥冰焰带来的记忆混乱越来越频繁了。

　　---

　　流云城内，果然热闹非凡。

　　街道宽阔，足以容纳数十辆马车并行，两侧店铺林立，贩卖着来自三界各处的奇珍异宝。人族修士、妖族、魔修甚至一些气息古怪的异界来客摩肩接踵，喧嚣声、叫卖声、法术光华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光怪陆离的画卷。

　　沈清弦四人低调入城，在云梦辞的指引下，来到城南一处名为“竹韵居”的雅致客栈。此处环境清幽，有阵法隔绝外界窥探，是云梦辞在流云城的偶尔落脚点。

　　安置下来后，月清遥便道：“我与清芷先去查探那几处标记的灵脉节点，尤其是靠近妙音阁的那一处。师妹与云大家暂且休息，或有其他安排？”

　　沈清弦沉吟片刻：“有劳师姐。我需先调息片刻，稳固伤势。稍后……或许要去一趟‘天机阁’。”天机阁是流云城最大的情报交易场所，或许能买到关于“烬”组织核心动向，以及……魔域来人的具体消息。

　　月清遥点头：“小心为上。”便与月清芷一同离去。

　　云梦辞则抱着她的琴，对沈清弦微微颔首：“我需静心感应城中气机流转，若有异动，琴音为号。”说完，便自行寻了一间静室闭关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沈清弦一人。她盘膝坐下，试图运转灵力疗伤，却发现心绪难平。流云城的喧嚣透过阵法隐隐传来，其中似乎混杂着某些让她在意的只言片语。

　　“……听说了吗？魔尊凛月好像进城了！”
　　“还有幽冥教那位圣女……”
　　“啧啧，这两位一起出现，流云城怕是要不太平了！”
　　“仙道那边好像也来了大人物……”
　　“管他呢，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咱们该吃吃该喝喝……”

　　沈清弦闭上眼，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她们，果然来了。

　　而且，是以“同游”的姿态。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阵奇异的铃铛声，清脆悦耳。沈清弦警觉地睁眼，只见一道流光穿过客栈的防护阵法，轻巧地落在她面前的桌上，化作一枚精致的、系着红绳的玉简。

　　玉简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缕极淡的、带着几分邪气的花香。

　　沈清弦眉头微蹙，神识扫过，确定玉简没有陷阱后，才将其拿起。

　　玉简内只有一行娟秀中带着狷狂的字迹：

　　“今夜子时，碎星楼顶，有好戏开场，特邀沈魁首共赏。——花弄影”

　　花弄影？

　　她竟然主动找上门来？还特意点名“好戏”？

　　沈清弦握着玉简，心中念头飞转。花弄影此举，是挑衅？是试探？还是另有所图？所谓的“好戏”，又会是什么？

　　她抬头望向窗外，流云城的夜色正在降临，七彩的流云在夜幕下显得光怪陆离，仿佛隐藏着无数秘密。

　　看来，今夜注定无眠。而这场汇聚了仙、魔、隐士、阴谋家的漩涡，才刚刚开始显露它狰狞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