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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镜中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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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城区拆迁楼的顶楼,风卷着碎砖灰往破窗里灌,月光却像被刻意筛选过,只落在房间中央那面落地镜上——镜前摆着一把紫檀木椅,女人端坐在椅上,米白色旗袍的盘扣从领口扣到下摆,连鬓角的碎发都被梳得服帖,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睛闭着,像是只是坐着睡着了。
诡异的是,镜面没有映出女人的身影,只映着空荡的房间和窗外的月亮;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女人脚边围着一圈白烛,烛火明明灭灭,却没在地面留下半点烛油,连烛芯都像是刚点燃就被掐灭,没有一丝焦痕。
“秦队,这也太邪门了!”严刑蹲在警戒线外,指尖捏着勘查灯,灯光扫过白烛,“人看着没外伤,可镜面怎么照不出人?而且这烛火,看着就不对劲。”
秦淮没说话,目光落在女人的手腕上——那里戴着一块老式机械表,指针停在凌晨三点零三分,表蒙子干净得没有一丝划痕,连表带的缝隙里都没有灰。他抬手示意陈峰:“让程绪过来,注意,现场别乱动,尤其是那面镜子和白烛。”
半小时后,程绪和陈峰提着勘查箱赶来,白大褂外套了件防尘服,脚步轻得没敢碰地上的碎砖。程绪先绕着房间走了一圈,勘查灯的光扫过墙面、地面,最后停在落地镜上:“镜面有问题,不是普通玻璃,先测一下材质,陈峰,拿光谱仪。”
陈峰刚把光谱仪架好,程绪已经走到紫檀木椅旁,戴手套的手先碰了碰女人的颈动脉——没有搏动,皮肤冰凉,尸僵已经蔓延到四肢大关节,按压尸斑(在臀部及大腿后侧),不褪色,初步判断死亡时间在12到14小时之间,也就是昨晚凌晨一点到三点。
“体表初检:女性,年龄28岁左右,身高165cm,旗袍完整无褶皱,无挣扎痕、无外伤,指甲修剪整齐,甲缝内无异物。”程绪的声音很淡,指尖顺着女人的手腕往下,摸到那块机械表,表壳冰凉,“手表停走时间与尸斑、尸僵推断的死亡时间吻合,表芯无进水、无损坏,像是人为调停。”
他突然注意到女人的眼睑,轻轻用拇指和食指掀开——结膜苍白,没有出血点,排除机械性窒息初步可能;再看唇黏膜,无发绀,也没有中毒常见的黏膜损伤,“体表无明显死因指征,需要解剖,但现场条件不允许,而且……”
程绪的目光落在女人的胸口,指尖轻轻按了按:“皮下组织触感异常,像是有液体浸润,还有,你们看她的耳后。”
陈峰立刻举着勘查灯凑过来,灯光下,女人耳后有一个直径不足1mm的小红点,不仔细看,会以为是蚊虫叮咬,“这是……穿刺孔?”
“大概率是,但需要取样确认。”程绪从勘查箱里拿出细针和无菌载玻片,针尖轻轻刺破小红点周围的皮肤,只吸出一滴透明液体,“没有血液,这不对劲,正常皮下穿刺至少会有微量渗血。”
他把透明液体滴在载玻片上,又用棉签轻轻刮了刮小红点处的皮肤,收集了一点组织样本:“陈峰,把这两个样本送林薇那,加急化验,重点查液体成分和组织里的残留药物,还有,测一下镜面的材质,看看为什么照不出人影。”
“好,我现在就去!”陈峰小心地把载玻片放进样本盒,刚要走,就被秦淮叫住:“等一下,我让严刑送你,路上别出岔子,样本太关键了。”
两人走后,程绪重新回到紫檀木椅旁,这次他蹲下身,仔细看女人脚边的白烛——烛身是普通蜂蜡,可烛芯却裹着一层极薄的透明薄膜,“秦队,烛芯有问题,裹了薄膜,所以燃烧时不会流烛油,也不会留焦痕,是人为处理过的。”
他又伸手摸了摸镜面,指尖触到一层极淡的凉意,不像普通玻璃的冷,更像是涂了某种特殊涂层,“镜面的涂层,应该是能吸收特定波长的光,所以照不出人影,凶手故意做这些,就是为了营造‘诡异’的假象,掩盖真实的作案手法。”
秦淮点头,指尖敲了敲警戒线,“严刑已经去查死者身份了,初步判断是附近服装店的老板,叫沈青,昨天下午关店后就没再出现过。凶手能把人带到拆迁楼顶楼,还布置得这么周密,肯定提前踩过点,而且很了解沈青的行踪。”
程绪没说话,手里拿着放大镜,仔细看女人旗袍的盘扣——每一颗盘扣都缝得极为整齐,线迹是顺时针,针脚间距完全一致,“凶手不仅懂光学、懂化学,还很有耐心,连缝盘扣都要做到绝对规整,心理状态不正常,不是随机作案。”
他突然想起什么,抬手掀开女人的旗袍下摆——裙摆内侧,缝着一小块极薄的金属片,约指甲盖大小,表面光滑,没有任何标识,“秦队,这里有金属片,材质不明,需要取样化验,还有,沈青的内脏应该有问题,皮下液体浸润,大概率是内脏被注入了某种液体,可现场没法解剖,只能靠样本推断。”
就在这时,程绪的手机响了,是林薇打来的,语气急促:“程绪,样本结果出来了!透明液体是医用无水乙醇,还有微量的‘氟马西尼’代谢物,氟马西尼是用来拮抗镇静剂的,可沈青体内的浓度很低,像是被人刻意控制过;还有,你说的金属片,要是能取样,重点查是不是‘铟锡合金’,这种材质能屏蔽特定波长的光,和镜面涂层可能有关!”
程绪的眼神瞬间沉了下来——无水乙醇、氟马西尼、铟锡合金、特殊镜面涂层,凶手的准备太充分了,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设计,甚至连现场的“诡异”场景,都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掩盖真实的死因。
“秦队,凶手是高智商,懂医学、懂材料学,而且反侦察能力极强。”程绪把手机揣回口袋,目光落在沈青苍白的脸上,“沈青体内的氟马西尼,说明她之前被注射过镇静剂,凶手用氟马西尼拮抗,可能是为了让她在清醒状态下,看着自己被注入无水乙醇——无水乙醇会破坏内脏细胞,导致多器官衰竭,而且体表不会留明显痕迹,这才是真实的死因。”
秦淮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为什么不让我们带尸体回去解剖?凶手是怕我们查出更多线索?”
“不止。”程绪抬手摸了摸镜面,“凶手布置这一切,包括不让尸体‘出镜’,不让我们解剖,都是为了他的‘完美犯罪’——他要让这起案子,变成‘无法破解的诡异事件’,而不是一起普通的杀人案,他享受的,是我们找不到真相的挫败感。”
风又卷着碎砖灰灌进来,烛火轻轻晃了晃,却依旧没有流烛油。程绪看着镜中映出的空荡房间,突然觉得,凶手就藏在某个角落,看着他们,像在看一场精心设计的戏。
“秦队,让严刑查沈青的社会关系,重点查有没有从事材料学、医学相关工作的人,尤其是近期接触过无水乙醇和氟马西尼的。”程绪的声音很坚定,“还有,我要留在现场,再仔细查一遍,凶手再周密,也不可能做到毫无破绽,现场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沈青的无声证词。”
程绪没再碰沈青的尸体,转而蹲在落地镜前,手里捏着勘查灯,灯光贴着镜面边缘缓缓移动——之前只注意到涂层能屏蔽人影,却没细查镜面的安装方式。镜身与墙面间留着不足两指宽的缝隙,他用细头止血钳轻轻探进去,钳尖触到一点粗糙的质感,不是墙面的水泥灰,更像是某种胶带的残屑。
“秦队,拿物证袋来。”程绪没回头,止血钳小心地夹出一点残屑,放在白纸上——残屑呈淡银色,捏起来有韧性,对着灯光看,还能隐约看到一层极薄的金属光泽,“这不是普通胶带,像是粘过金属片的,和沈青裙摆里的那块,可能是同一种材质。”
秦淮递过物证袋,看着程绪把残屑装进去,语气沉了些:“你的意思是,镜面背后藏过东西?凶手拆了,又用这种胶带补了痕迹?”
“大概率是。”程绪起身,绕到镜面另一侧,墙面有几道新的划痕,痕迹很浅,却能看出是螺丝刀之类的工具划出来的,“凶手应该是提前把镜面拆下来,藏好东西再装回去,划痕是拆装时留下的——他再细心,也没法完全掩盖墙面的磨损。”
两人正说着,程绪的手机又响了,这次是陈峰,背景里能听见化验室的仪器声:“绪哥,镜面材质测出来了!就是普通钢化玻璃,但表面涂了两层涂层,第一层是铟锡合金,第二层是吸光涂料,两层叠加,刚好能屏蔽人体反射的波长,所以照不出沈青的人影;还有,你让我取样的金属片,我已经取了一小块,材质就是铟锡合金,和涂层里的成分完全匹配!”
“再查金属片的边缘,看看有没有残留的指纹或皮屑,还有,测一下无水乙醇的纯度,是不是医用级别的高纯度。”程绪补充道,目光又落回沈青的耳后——那个小红点周围,皮肤颜色比其他地方略浅,像是被某种液体浸泡过,“对了,查一下沈青耳后穿刺孔的组织样本,看看有没有导管残留的纤维。”
挂了电话,秦淮刚要说话,兜里的手机也响了,是严刑打来的,声音带着跑出来的喘:“秦队,沈青的社会关系查到了!她有个前男友,叫顾砚,是市材料研究所的工程师,懂光学材料,而且三个月前,顾砚因为‘违规领用医用无水乙醇’,被研究所通报批评过!更巧的是,沈青昨天关店后,监控拍到她和顾砚在店门口见过面,两人聊了大概十分钟,之后沈青就跟着顾砚走了!”
“顾砚……”程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指尖敲了敲镜面,“懂材料学,能弄到铟锡合金和吸光涂料,还违规领过无水乙醇,所有线索都指向他。”
“我现在就去研究所抓他!”严刑的声音里满是急切。
“等等,别打草惊蛇。”秦淮拦住他,“顾砚是高智商,要是知道我们查到他,肯定会销毁证据,你先去研究所附近布控,确认他的位置,我和老程随后就到,另外,查一下顾砚有没有租房或闲置的仓库,重点查老城区附近的。”
挂了电话,程绪蹲下身,最后看了一眼沈青的尸体——她的双手交叠得很整齐,手指微微蜷缩,像是死前攥过什么东西。他戴着手套,轻轻掰开沈青的手指,指尖触到一点硬物,是一小块铟锡合金,比裙摆里的那块更小,藏在指缝深处,若不是特意掰开手指,根本发现不了。
“秦队,沈青手里藏了块金属片,应该是死前偷偷攥下来的,是顾砚的证据。”程绪把小块金属片放进物证袋,声音里多了点笃定,“她当时应该是清醒的,知道顾砚要杀她,所以偷偷藏了这块金属片,想给我们留线索。”
风渐渐小了,烛火也稳定下来,不再晃荡。程绪看着镜中依旧空荡的画面,突然觉得,顾砚所谓的“完美犯罪”,从一开始就有了破绽——他以为能通过诡异的场景掩盖真相,却没料到沈青会在最后一刻,给他留下致命的线索。
“走吧,去抓顾砚。”秦淮拿起物证袋,语气严肃,“不能让他再逍遥法外。”
程绪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沈青,声音很淡,却带着郑重:“放心,我们会把他带过来,让他给你一个交代。”
两人走出拆迁楼,阳光刚好透过云层照下来,驱散了老城区的阴冷。程绪手里攥着那个装着小块金属片的物证袋,指尖能感觉到金属的凉意——这小块金属,是沈青用生命留下的证词,也是他们撕开顾砚“完美犯罪”的关键。
刚走到楼下,陈峰的电话又打了过来,语气急促:“绪哥!重大发现!顾砚的金属片边缘,检出了他的指纹,还有,沈青耳后的组织样本里,发现了医用导管的纤维,和市医院领用的导管材质一样,而且,三个月前,顾砚的母亲做过手术,主刀医生就是沈青的闺蜜,顾砚当时因为手术方案和沈青的闺蜜吵过架,沈青帮着闺蜜说话,两人因此分手!”
程绪的脚步顿了顿,瞬间把所有线索串了起来——顾砚分手怀恨在心,又因为母亲的手术记恨沈青,于是精心策划了这起案子,用自己擅长的材料学知识布置诡异现场,用医用无水乙醇杀人,以为能做到天衣无缝,却没料到沈青会留下线索。
“知道了,我们现在就去抓顾砚。”程绪挂了电话,拉开车门,眼底没有了之前的平静,只剩冷意,“这次,不会让他再跑了。”
车子驶出老城区,阳光透过车窗洒在程绪的脸上,他看着手里的物证袋,心里清楚,顾砚的“完美犯罪”,终究还是败给了死者的勇气和他们对细节的执着——再高明的犯罪,也藏不住罪恶的痕迹,再诡异的表象,也掩盖不了真相。